第52章 番外二[番外]

深秋了,银杏叶都黄了。祁耀白单脚踏在树下花坛边沿上,手上的烟已去了一半。烟抽得这么急,是他心里烦躁。

“好了,出发吧。”许伦从屋里出来,走近他,看到他手上的烟,皱了眉头,“别抽了,来,喝口水。”

说着,拧开手里保温杯的盖子,递过去。

祁耀白嫌弃地看了一眼,还是接了,仰头灌了一口,把杯子还回去。手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一晃:“走吧。”

许伦笑笑,拍拍他的背:“别紧张嘛。”

“我才没有紧张。”

“好好好,你没有紧张。”

两人走出院子,上了祁耀白的车。他今天特地挑了一辆造型正常的车来开——不再是他那些动辄加长的豪车了,为的是上许伦家提亲。

许伦说他紧张,的确,他是在紧张。

今天上许伦家“提亲”,不仅要面对许伦的母亲,还要面对自己长大的地方,面对一院子看着他和许伦长大的长辈,多少都是紧张的。

他在驾驶座上呆了一会儿,没发动车。许伦的手搭上他的腕,轻轻握了握,说:“我来开吧,看你心不在焉的。”

换了平时,他要跟许伦斗嘴的,但今天他的心思确实有点沉,便跟许伦换了座位。他坐在副驾上,许伦把保温杯塞在他手里,哄小孩儿似的。

说来有趣。他们两个年纪差了六七岁,他在外是标准霸道总裁,到了许伦身边,却总忍不住耍孩子脾气,反而是许伦常常让着他,照顾他。

车开出去了,他抱着保温杯,不可避免地想起和许伦这一路。

他是家族的叛逆者。

他的父亲母亲,乃至姥姥,都是文工团出身。父亲后来更是做了澜华剧院的院长,对话剧方面的贡献是相当为人称道的。

生在这样一个文艺家庭,他却走上经商道路,成为一个满身铜臭味的人。他老子去世那会儿,澜华剧院面临可能被上面合并的局面,他一举买下了剧院,把它变成一家真正的民办剧院,成为他企业财产的一部分。

这件事做的,当年让整个大院的人议论纷纷。有赞扬他的,有诋毁他的。

在这些声音中,唯有还在上大学的许伦,始终未置一词,默默地站在他身边,为他重新给剧院选拔人才出力。他后来敢于把许伦搞上床,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许伦当时的沉默支持让他相信,这小子对他有那么点儿意思。

那是四年,快五年前了。

但他对许伦有想法,则是更早以前。

许伦的家,就在他家对面楼里。

许家的背景跟他家差不多,都是为人民服务的艺术工作者。不过许伦的父亲英年早逝,他是母亲一个人带大的,从小就内向,沉默。整座院子里,就数许伦最少年老成。

许伦刚上小学那会儿,祁耀白已初二了。当时,许伦读的小学就在祁耀白初中附近,是那所中学的附小。小家伙第一天去上学,是他拉着手带去的。

祁老爷子——当年还不是老爷子,早晨嘱咐了祁耀白:“下学了要去接小伦回来。”

祁耀白脚踩白色球鞋,随口一答“哦”,话如过耳风,一天下来,全忘了,只记得跟同学去踢球。踢到六点多,汗湿的衣服一脱,搭在肩膀上,就往家走。

走了一半,才忽然想起要去接许伦。

急忙跑到小学去,心里本是不抱什么接到人的希望的,脑袋里已在想着回家如何找理由为自己脱罪。然而,他跑到一年级那栋楼下,却看到许伦一个人坐在花坛边,翻着语文课本,等他。

“许伦!”他喊他。

小家伙扭过头,目光镇静,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小小眉头一皱,站起来,说:“哥,你把衣服穿上。”

……他头一次觉得不穿上衣挺害羞的,忙套上那件汗湿的衣服。

许伦等了一个多小时,脸上既看不出害怕,也看不出委屈,就那样收拾好了书包,跟在他身边,一起回家。早上,他们手拉手来的,这会儿,他却不敢拉许伦的手了。觉得自己一身臭汗,不好靠近人家小孩儿。

本来,他也只想带几天,带熟了就完了。不料,往后却带了足足五年。从他初二,带到高三,基本见证了许伦从童年逐渐变成少年。

许伦这小孩儿,一点都不像小孩儿。

对着熟人,尤其是对着祁耀白这类特别熟的,成熟冷静得近乎刻薄。他脑子异常聪明,眼力劲儿也非常好,和大哥哥们在一起,经常眼皮一抬,就看穿他们的心眼儿。

小家伙上初中起,祁耀白喜欢带他和自己的狐朋狗友玩儿,一到打牌之类的环节,他光靠观察推测牌桌上每个人的心理,就能确定谁手里有什么,没少帮祁耀白赢钱。

他那群朋友们,都挺怕这小家伙的。

而祁耀白,在外是不怕的,因为小家伙亲疏有别,向来亲他帮他。可一独处,他就有几分发怵了,总怕自己在小家伙面前是透明的。

好在,他很快发现,小家伙很有爱好,平时就沉浸在他的世界里,对周遭并不关心。包括对他,也只是由于同一座院子,受他多年保护,才显得亲近一点。

这个发现,一度让他对许伦很放心。觉得小家伙就像一张幸运符,想要幸运,就带着,不想要,就放着。许伦从来都不会失落,也全然不会在乎他的这点心思。

最重要的是,这张护身符基本只有他祁耀白可用——许伦不爱社交,无论是大院里,还是学校里,都没有什么别的朋友,他几乎是唯一的。

这个“唯一”,除了给他莫大的满足感之外,还不知不觉培养了他的独占欲。

事情在许伦上高中的时候,初现端倪。

那时候,祁耀白已开始工作了,为着方便,搬出了大院。起初十天半个月能回一次大院,后来一两个月一趟,见许伦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

偶然一次回家,听院子里的长辈聊天,说许伦处小对象了。老头老太们都兴致勃勃,点评许伦的“小对象”——旁人听着,真是纳了闷了。怎么别人高中谈恋爱,算早恋,要打压,到了许伦这里,就这么为人乐道呢?

祁耀白听了半晌,怪不是滋味儿的。

这份不是滋味儿,跟别人的纳闷还不一样。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许伦怎么可以“和别人搞对象”。这个想法蹦出来的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己对许伦的独占欲非比寻常。

他有点忐忑,但更多的是想知道“对手”是谁。

那天,他给许伦打电话,开着人生中第一辆车去接许伦放学。少年从校门口出来,身边确实跟着一名小姑娘,两个人竟真的是有说有笑。

许伦脸上的笑容,晃得祁耀白眼睛疼。

他们走到他面前,许伦说:“哥,你能把小洛送回家吗?咱们挺顺路的。”

送个小姑娘都不答应,就太没风度了。他点点头,指指后面:“姑娘坐后面吧,安全。”

许伦带着小姑娘开了后门,眼看也要坐进去。他本能想阻止,可又不想表现得太过,嘴角一撇,冷漠地转回视线,不看他们了。一路上,他都忍着不往后视镜看,光竖起耳朵听两人说话,可说的,都是些学校里的琐事,一点价值也没有。

等小姑娘下了车,他才向许伦开口:“听说你处对象了,是这个?”

“啊?”许伦一脸茫然,“我没有啊。”

祁耀白一愣,从后视镜看着他:“那你让我送人家小姑娘?”

许伦:“顺路啊。”

祁耀白:“……”

两人在镜子里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祁耀白觉得自己的眼神发了烫,赶紧转移,挥挥手:“没谈就好。你这个年纪,谈什么恋爱,好好读书才是正经事。”

许伦说:“我知道。”

这件事,当时到这里就算解除了误会。可祁耀白却再也没忍住盯着许伦的冲动,他平时没事儿不回大院,但隔三岔五要去学校找许伦。有时候托个理由,有时候干脆连理由也懒得想,忽然就出现在学校,总是突然地霸占许伦的时间。

霸占到小家伙高中毕业。

细细想来,两人之间的道路实在没有太多跌宕坎坷可言,有的也就是他数年的秘而不宣罢了。许伦上大学,他已然混出了点儿名堂,开始开那些浮夸加长的豪车了。

偶尔有几回,他还把车开到许伦的大学去,把人接走,引来一片低声议论。

对那些议论和眼光,许伦都泰然处之。倒是他略沉不住气,问他:“别人说你闲话,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们说你包养我,这又不是真的,我干吗要有反应?”许伦淡淡地反问。

祁耀白无话。他倒是想把谣言变成真的,无奈彼此太熟,他暂时没好意思下手。然而,这份没好意思,很快就变成迫不及待。

那年,祁老爷子身体已不好了,熬了大半年,在冬天时过了世。老爷子后半辈子里,最在乎的就是澜华剧院。剧院里的骨干人才,都是他经手挑选的,个个都是翘楚,个个都被他保护得很好,像鸟爱惜羽毛。

早前就有声音说,澜华剧院要和南城两家小剧院合并,小剧院之一的院长关系硬,如果真合并,行政管理上恐怕那位说了算数。

好米和坏米混在一起,也要变成坏米的。老爷子临死都担心这点,不愿意合并。但不合并,就意味着剧院经营会有资金短缺、行政管制之类的掣肘,也会难以发展。

老爷子一去,剧院里立刻分成两派人,整天吵吵嚷嚷闹得不可开交。祁耀白便是在这个时候,拿出他资产的近一半,买下了澜华。

剧院里的吵嚷没有因此停下来,转而变成了对新院长兼金主的议论和讨伐——老人都不太愿意这么一家剧院变成私人的、民办的。他不管这些,买下来就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尤其是在剧院演员的选择上。

想走的,都让走。但人走了,得补充。

这个补充,便是许伦不遗余力帮忙的地方。他在电影学院里上学,一个习惯于沉默的人,为了给澜华补充新鲜血液,下到同学,上到老师和校领导,都接触了个遍。

甚至有一回,祁耀白是从酒桌上把他接走的。

那天许伦窝在他怀里,满脸通红,眉头紧皱。就像好好一朵洁白鲜花,被碾了一遭似的,那醉红的颜色,都扎在他心尖。

他看得难受死了。

许伦一个翻身,搂住他的腰,脸侧朝下埋在他腿上,碰着了他的敏感部位,激得他浑身一颤,简直要见色起意了。忍了半晌,堪堪稳住,把人抱回家里放在床上。要离开时,忽而又被拽了袖子,他一回头,看到许伦睁着眼睛,迷茫可怜地看着他。

他叫他:“哥?”

红红嫩嫩的嘴唇微张着,仰着面对他。他再没忍住,压下去吻了他。往后竟然很顺利,亲得脑子发蒙,没两下就互相剥了衣服,友好互助地打了半套。

彼此的感情怎么萌发的,谁也不知道,但上了床,关系就开始了。他们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从事业到生活到性生活,都紧紧连在一起,回过神来,再看对方,便有非他不可的意思了。

时至今日,柜也出了,与家庭长辈的对峙也经历了,他就想大大方方向许伦的母亲提个亲,认认真真把许伦身边那个唯一的位置,要过来。

这想法,听起来怪冲动的,堪称想一出是一出。可许伦居然也没反对,“嗯”一声,就张罗着把时间给调出来了,还准备了些传统礼物,让他拎着上门。

“下车了。”忽然,有一只手摇了摇他的手臂。

他的思绪猛地收回来,看向面前的许伦。

小家伙已不再是过去的小家伙,现在是澜华的骨干编剧和演员了,眼神里还是有几分沉默害羞的迹象,但笑起来,总像有定神的魔法,让人心安和信赖。

他动了动唇,略为犯傻地问:“你说,阿姨会不会打断我的腿?”

许伦一听,笑了:“她哪有那力气打你。再说,打坏了你,我们家也赔不起。”说着,捏了捏他的脸,“把后座的保健品拿上,她看了肯定不能对你冷脸。”

他笑得淡淡的,在秋天这种凉凉的氛围里,竟然有些温暖的感觉。

祁耀白呼了一口气。好吧。

他下车,去后座拿了许伦准备的礼物,腰杆一挺,那股霸道总裁的劲儿便上了身,看起来不可一世得很,气势挺能唬人。

许伦对他笑笑,两人走进大院。

眼下阳光好,院子里坐着好几位老头老太,都是二人认识的长辈。一见进门的是他们俩,老头老太立刻议论上了,边嘀嘀咕咕,边还分神跟他打招呼。

“哟,小白啊,回来看岳母呢?”

这一声问完,其他人都笑了。

祁耀白抬着下巴,有点桀骜,有点睥睨,呵呵一笑,回:“那可不是吗?”

说完,拉住了许伦的手,十指一扣,握紧。干燥的手掌,暖烘烘的。

许伦转过头,注视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轻声笑了,悄悄问:“不紧张了?”

“紧张。但这不是得娶你吗?要撑住。”祁耀白握了握他的手,“走,敲门去,看为夫今天怎么把你名正言顺带出这个大院门。”

许伦听了,默然少顷,接着侧过脸凑上去,亲吻了他的嘴角,说:“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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