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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房子我已经整租出去了,你们俩快点搬出去!”
尝过甜头的男人,将租房协议重重拍在桌上,对着老头老太太声说道。
在他心中,没法再提供经济支持的父母,是该主动消失的存在。
心姨和老曾刚欣喜儿子回来看自己,不料就听见这么一句话。
“你,你说什么?”心姨语气发颤。
“我说,你们两个老不死的赶紧搬出去,这房子我已经卖出去了。”男人回完消息,美滋滋地说。
“刚才不还是租吗?怎么现在就卖了?”
“有人要,我就卖咯,本来就是我的房子,我想怎样就怎样,你们管得着吗?”
“你,你这个不孝子!”老曾气得大喘气,捂住胸口连连后退,好在心姨搀扶着他,没让其跌倒在地。
两人一坐一立,眼神里满是悔恨和不解,他们到底造什么孽了,才会摊上这么一个儿子?临了竟然被赶出家门?
“对对对,我是不孝子。”男人两手一摊,不管不顾道。“反正我已经提前通知你们了,三天后来人收房,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驾车扬长而去。
“你!”举起茶缸想要发泄的老曾,举起来又放下。
心姨坐在院子里,目光好似要穿破夜色,心头钝痛,久久不曾言语。
反锁好门,将多摆出的那副碗筷收了起来。
重新坐上桌,心姨夹了一筷子菜,余光扫见出租合同,深呼吸了一口气。“老曾,我们……”
“好。”没等她说完,老曾已然点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世人都说拆迁好,可一夜暴富也会腐蚀人心。
一开始他们儿子还是脚踏实地的那种,自打村里集体拆迁搞发展得了千八百万后,人就变样了。
大吃大喝、夜不归宿、酗酒沾赌……骂也骂了,打也打过,怎么都改不了。
原以为结婚生子后会好一点,万万没找到,夫妻俩一个德行,为了套他们手里的钱和房子,各种手段都用出来。
其实,经历了几十年风风雨雨的两口子,也不是傻子,只是盼着他真能转性,便听之任之,最后人财两空。
都说养儿防老,或许攒钱才更实用。
可惜,很多人,直到陷入绝境,才会意识到这一点。
现在的心姨和老曾,便是如此。
前者是从安心孤儿院转到福利院的老护工,可以申请宿舍。
可安七七等人陆陆续续被领养后,她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就成了鸡肋般的存在。
心姨前两天还开玩笑说,她该退休了。
现在想来,还是得厚着脸皮坚持住。
老曾就更难了,同样的年纪,没有退休金,没有稳定的工作。
要是再被扫地出门,好像只能去要饭了……
这一晚,夫妻俩聊到很晚。
而在麗苑的安七七,正掰着手指期待周末的到来。
“东东哥哥,心姨和院长妈妈想我了。”
闫向东闷笑出声。“那你想她们了吗?”
“想。”小家伙点头。
“周六我带你去看她们,好不好?”
“好,还有姐姐。”
“嗯,一起。”
周六。
正好是心姨要搬出家门的最后一天。
她特地请了假,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分门别类放在院子一角。
老夫妻这两日异动,早就吸引了左邻右舍注意。
得知他们要搬家,明眼人都猜到了真相。
帮着搭把手的间隙,实在憋不住骂骂咧咧了几句。
视线转向一声不吭的两口子,又化成了阵阵叹息。
别人的家事,他们作为外人,又能掺和多少?又有什么立场掺和?
最后,搬家现场除了脚步声和搬动物件的响动,没有一人说话。
悲哀、凄苦、沉闷,阴雨天也很应景。
安七七几人开开心心去到福利院,没见到心姨,把给孩子们的礼物分发下去后,便驱车直奔她的家。
闫向东借宿过一段时间,清楚地记得路线。
等她们一行人抵达,就看见屋里屋外挤满了人。
“怎么回事?”沈安青嘀咕了一句,将安七七抱了起来,叮嘱闫向东跟紧点。
“你们几个小孩别凑热闹,赶紧回家去!”好心的路人,见三个孩子往里挤,忙摆手赶人。
这要是闹起来打起来,谁还顾得上孩子啊?出了事就麻烦了。
“叔,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谁?”
“心姨。”安七七脆声接话。
“程惠心?”
“是的。”沈安青知道心姨的大名,礼貌回应。
“那你们更别进去了,就是程惠心家出事了!”
“心姨出什么事了?”闫向东焦急询问。
踮起脚往里看,除了后脑勺,什么都看不到,挤又挤不进去。
听声音里面闹哄哄,用方言连吼带骂,完全听不懂。
“被亲儿子扫地出门了,大伙看不下去,闹到村干部都来协调了,要是我儿子,我肯定打断他的腿!”
听到这,哪还有不明白的。
沈安青气得不行,牟足劲往里挤。
安七七开口喊、伸手扒前方挡住路的大人。
见到有小孩,大部分人都努力让开道来,闫向东趁机跟上。
好不容易进到院子里,争论接近尾声。
曾涛没想到,按照自己爸妈的性子,竟然会把这事闹得众人皆知。
兴致勃勃带了买家来收房,这会被怼得哑口无言。
成年子女不赡养老人,要负法律责任。
房子他卖了,钱也收了,他也不想将他们接回家,那就只有一条路——养老院。
“我怕又没说不管他们,我自己爸妈我能不孝敬吗?我是想把他们送养老院去过好日子。”
“到养老院过好日子?”有人听不下去了。
“怎么?你这么好心,你把他们接回家供着呗?”曾涛不以为意,他已经仁至义尽,还想怎么样?
周遭顿时鸦雀无声。
“我们不去养老院,你把钱给我们,我们自己在外面租房子过日子。”经此一遭,老曾对这个儿子彻底失望。
“要多少?我先声明,别狮子大开口,我最多给你们十万。”
“那就……十万。以后,我们是死是活,都跟你没有关系。”
“真的?”曾涛竭力压制住上扬的嘴角,一次性买断,倒更省事了。
围观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太过分了。
看向程惠心和老曾的目光,满含怜悯和同情。
沈安青和闫向东刚露面,就见程惠心朝她们摇头。
别过来,别听见……
沈安青和闫向东懂得,安七七不解,挣扎着从沈安青怀抱中下去,小跑到程惠心跟前,仰着头甜甜地喊心姨。
程惠心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回应。
注意到她们的眉眼官司,曾涛嗤笑。“别只说我没良心,你带大的孤儿们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怎么不见她们给你们养老咯?”
“你……”
“嗯!我给心姨养老。”安七七双手叉腰、挺起胸膛,气势十足。
原是说气话的曾涛,没想到会被小家伙呛声,本就丢尽了脸面,最后一点也要被扒干净。“你自己都靠别人养,有几个钱?”
“我有钱!”安七七大声回。
“我给心姨养老。”沈安青上前一步,瞪了曾涛一眼。
“还有我!”闫向东也朗声开口。
程惠心被亲儿子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因这短短三句话,有了愈合的迹象。
众人见此,又沉不住气了,齐齐看向曾涛,试图唤醒他的良知。
不过,好像适得其反。只听男人放声大笑,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哈哈哈,那太好了,你们给她们养老,我钱也不给咯。”
“曾涛,你别太过分!”程惠心连名带姓怒吼道。
曾涛笑声一顿,不敢置信地看过来,这是他妈第一次连名带姓喊自己。
“就是,你别太过分,按照说好的,十万块钱,转账就行,别拖延了。”趁早完事。
协调人员都厌倦了,他是真没遇到过这么丧良心的人。
也不对,其实不在少数,只是有的人,藏得更好些。
人心是最难以捉摸的东西。
最后,十万块钱转到了老曾的户头。
来帮忙、凑热闹、看笑话的人陆陆续续离开。
程惠心和老曾也带着收拾好的大包小包,搬离了生活二十多年的家。
沈安青三人不远不近跟着,想要看看两人口中,早就安排好的新住处。
果不其然,越走越偏,最后竟是在一栋烂尾楼处停下。
“七七,你想不想天天看到心姨?”临下车时,沈安青问。
“想。还有院长妈妈。”
“好。”
说着,沈安青带着两人下了车,喊住想要往烂尾楼里搬行李的老两口。
“你们怎、怎么找到……”
扭头便看到路口停着的车子,程惠心顿悟。
难怪路上搬家司机说,总觉得有车跟着。
“心姨,收养七七和向东的那户,除了房子什么都没准备,实在太需要住家阿姨和接送司机了,你和曾叔能不能……”
“不能。我们哪里干得了这差事?”程惠心忙拒绝。
沈安青垂头朝闫向东和安七七眨了眨眼,叹了口气道:“也是,工资不太高。以后你们两个还是继续饿肚子、走路去上学好了,坚持几个月,我总能帮着找到不打骂你们的煮饭阿姨和司机叔叔。”
“不是钱的事。”老曾讪讪解释。
程惠心关注点在后面,听得脸都黑了。“东东、七七,你们每天饿肚子?还被打骂?”
闫向东怔怔点头,又委屈地摇头。“没有。”
安七七听得一脸懵,姐姐在说什么?但还是诚实答话。“没有吖。”
“没有你们怎么畏畏缩缩的?”程惠心越想越不对劲。
关心则乱。
沈安青继续诉说二人在新家的处境,重点渲染没大人照顾、出行不便这两点。
闫向东明白她的意思,配合着表演。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安七七全程点头摇头,自己都晕乎乎了。
更别提心力交瘁的程惠心和老曾,直到取消原计划,跟着她们回麗苑,两人才慢慢回过味来。
沈安青:善意的谎言。
沈嫣然:承认吧,你在学我。
沈安青: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沈嫣然: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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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贪心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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