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洗过后，吃了晚饭，开始给七七庆生。

大人很配合，小孩很欢喜，生日歌朗朗上口，蛋糕也很美味。

直到躺下给七七讲故事了，院长妈妈都没有找她说什么，安青踏实多了。

“姐姐～”

“干嘛？”安青摇着扇子问。

“我困了。”趴在里侧的糯米团子，仰头看着她。

安青失笑。“困了就睡觉。”说着，撸了一把她的头发。

“我害怕。”贴近了安青，她继续道。

“害怕什么，我在呢。”

“你会走吗？”

安青心头发颤，原来七七是怕睡着后，自己悄悄离开。

胸腔涌动着热意，喉头好似被什么哽住般，她沉默了片刻才回答。“不会，放心。”

“真的嘛？”怕吵到别人，小家伙捂着嘴巴问。

“真的。”将她捞入怀中，安青温声道。

“嗯～”

没一会，小姑娘就进入了梦乡。

她们睡的房间没有窗户，只有门缝处透出点点光亮，可这也足够看清七七的模样。

不习惯睡枕头，趴睡的小脸偏向自己，头发软塌塌地落在面颊、席上，天气太热，穿了件小吊带，两只藕臂肉乎乎的，看着就想揉捏。

安青没忍住亲了她一口，才闭上眼睛睡觉，一夜好眠。

另一边的沈家，可就没这么安宁了。

往年七夕，一家四口有说有笑，这次沈建明和林岚一声不吭就外出，大晚上还没回来，沈嫣然疑惑了。

“哥哥，爸爸妈妈干嘛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爸妈去……去忙了，晚点回。”

“嗯？”明显是有事发生，并且只瞒着她一个人。

沈延知叹了口气，这让他如何开口。

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娇俏可爱、多才多艺，竟然不是亲生的。

亲生的妹妹，本该衣食无忧，却在城郊孤儿院过了十六年苦日子。

理智上让他心疼素未谋面的亲妹妹，情感上沈延知还是站在了朝夕相处的沈嫣然这边，怕说出真相后，她接受不了，难过介怀。

能拖一日算一日，至少今晚，她能睡个安稳觉。

“早点睡，不然长不高。”

“哥哥！我都过了长个的年纪了。”同为十六岁的沈嫣然，噘了噘嘴。

“你还未成年。”沈延知比她大六岁，已经毕业接手家业，在他看来，沈嫣然无疑还是个孩子，需要好好照顾，用心呵护。

“……”胳膊肘拗不过大腿，何况是长兄，沈嫣然败下阵来，乖乖上楼回房。“哥哥，晚安。”

“晚安。”

兄妹俩不愧是一个屋檐下长大的，扭头就变了脸，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朝全家福看去。

一个落在客厅的大合照上，幽幽叹了口气。

一个默默盯着床头柜的相框，紧了紧牙关。

***

一辆载满货物的大卡车，正稳步行驶在高速路上。

前车头坐着夫妻俩，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提神；后排躺了个小孩，十岁出头的年纪，睡得香甜。

一家三口在一块，枯燥乏味的运输生活，都有了期盼。

“等到了服务区，咱们停车做个饭。”

“东东喜欢吃荷包蛋，给他煎一个，不，煎两个。”

“行，他两个，你一个。”

在服务区停下后，煲饭的煲饭，备菜的备菜。

“妈妈，好香啊。”少年围着父母打转，瞅准机会帮忙打下手。

“最后一个菜，去问问你爸饭好没。”女人手脚麻利，没一会就拾掇出两菜一汤。

“好。”

男人离得不远，显然听到这话，直接打开煮了半个多小时的电饭煲。“肯定……诶，怎么没熟？”

少年闻声凑近一瞥。“啊？好像没熟。”

“夹生饭。”男人尝了一口，直摇头。

“怎么回事？”放下锅铲，女人扭头问。

“饭没煮熟。”男人皱眉，眼里有异样情绪闪过。

“你按煮饭键没？”女人会意，追问道。

“我按了，我保证。”少年举手做发誓状。

“嗯，应该是电饭煲用久了，得换新的了。”

“凑合吃。”

话题就此揭过，一家三口就着香喷喷的菜，吃完夹生的饭，倒也是别样的体验。

赶着交货，夫妻俩几乎是日夜轮流交替驾驶。

吃完后原以为马上出发，没想到，在服务区停留了快三个钟，少年没忍住发问：“爸爸，我们不走吗？”

“走。”回答完儿子的话，顺手将亮屏的手机递给妻子，口中还不忘解释一句：“时间不等人，小心点便是了。”

像他们这种常年在外跑车的人，再小心都不为过。

若是启程前，遇到特殊状况，比如说正常煮饭都夹生，一般是要稍作停留的，最好能将行程往后推推。

在儿子面前，不好说这些，但是夫妻多年，有些话无需言语，一个眼神足矣。

和他有同样顾虑的女人，看到丈夫与雇主交谈的话，也打消了留在服务区过夜的打算。

为了谋生，总会身不由己。

男人往驾驶座方向走去，妻儿走向另一边。

刚拉开车门坐上去，就听见女人温声开口：“东东坐副驾。”

男人微不可查点头，少年清脆爽朗地笑出声：“好耶！”

见他如此雀跃，夫妻俩的愁绪一扫而空，嘴角扬起弧度。

“东东，系好安全带。”启动车辆前，男人提醒道。

“系好啦~”

“得嘞，出发。”

“出发！”少年手一挥，颇有领军出征的气势。

对他来说，副驾体验感比后排好，直起腰身看哪都方便。

还可以学着爸爸掌控方向盘的样子，假装自己身前也有一个，大卡车是由自己操纵行驶的。

“爸爸。”

“嗯？”

“等我长大赚钱了，也要买辆像你这样的大车。”

“好，到时候我和你妈就在家里享福咯。”男人乐呵呵地应答。

“嗯嗯，我会赚很多很多钱给你们花。”

“行，我和你爸等着。”女人眉眼弯弯，满心期待。

少年这般许诺后，更加认真玩模拟驾驶游戏了。

压根没注意到，爸妈的注意力比之前每一次都要集中，和前车的车距也保持在50米以上。

可再谨慎，也架不住变道超车的人。

事故是怎么发生的，少年不知道，只清楚爸爸猛打方向盘，妈妈冲过来抱住自己，血不住淌下，顺着额头直接流过嘴角，又腥又苦。

在视线由白转黑，彻底晕过去之前，听到两句‘东东’。

是爸爸妈妈在耳畔呼唤他。

最后一次。

鲜活的两个人，被框在黑白照里，隔着薄薄的一层玻璃，再也无法感知气息。

火焰在燃烧，少年给了爸爸妈妈很多很多钱，灼热熏得视线再一次模糊。

耳畔说话的人，变成熟悉又陌生的长辈们。

“车子还欠着贷款，货毁了，房子都不够赔。”

“我自己好几个孩子，养不起他。”

“爸妈没了都不哭，这孩子没良心。”

“送孤儿院去吧。”

......

几天后。

“这孩子麻烦你们了。”

“哎！”还没等安院长反应过来，人就走远了。

只留下个手臂上绑着黑孝布的半大少年，和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书包。

老院长一看就明白情况了，重重叹了口气。

上前揽住他肩膀，将其带进院中。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闫、闫向东。”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嗓音有些沙哑，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怅然。

“东东，我可以这样叫你吗？”老院长慈爱的面庞，和记忆里的人重合。

闫向东猛地落下泪来，啪嗒啪嗒砸在胸前衣襟处，很快就濡湿了大片。

双肩止不住颤抖，呜咽声转为嚎啕大哭，失去双亲的悲痛，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席卷拍打着他脆弱的身躯。

此刻的少年，敏感易碎几不可触。

老院长轻声劝慰许久，才让他渐渐平复下来。

安顿下来后，习惯蜷缩在墙角、床头，不愿与其余孩子交流，即便对方主动，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兼职早出晚归的安青，在通知孤儿院上下都要去体检的日子，见到了闫向东。

从医院回来这一路，她的心神都被七七吸引，回答着她对周遭一切都好奇的提问。

在感觉到有人盯着时，不经意回头一瞧，便和他对视上。

少年似是没有料到会被抓包，慌不择路移开目光。

可安青还是捕捉到，他带着艳羡的神情。

羡慕自己？还是七七？

或许，让院长妈妈发愁的少年，该派小姑娘去缠磨一番。

毕竟，对着不记事的小孩，总是更容易袒露心声。

有些苦闷，倾述过后，才不会积压得人喘不上气。

如她，如他。

回到院里，安青朝小家伙低语几句后，她便一蹦一跳着，朝蹲在大树背面的闫向东去。

“东东哥哥，我找到你啦~”

小奶音冷不丁乍响，少年身子微怔，见她歪着头看向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映着自己的身影。

闫向东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想笑也不知道该怎么笑。

默默垂头，盯着地面。

反正，过会她就走了。

“你在看蚂蚁嘛？我也想看。”说完，蹲在他身侧。

“它在吃东西。”

“它要爬走了。”

“又来了两只，是蚂蚁妈妈，带它宝宝出来玩。”按个头定身份。

“蚂蚁爸爸呢？”小家伙自言自语道，脑袋左右摇摆寻找。

“你......”闫向东吭声了，话到嘴巴又顿住了。

“东东哥哥，你说什么？”

“蚂蚁有爸爸妈妈吗？我怎么没有了？”他的爸爸妈妈出远门了，自己得走完一辈子才能见到。

对着天真懵懂的小家伙，少年终究呢喃出声，轻飘飘的话，险些随风而逝。

离得近的安七七，还是听清楚了。

“我也没有呀。”七七站起身，小大人似的，轻轻拍了拍闫向东的头。“不哭哈。”

闫向东定定地看着她，目露愧意。

孤儿院的孩子，都没有父母，他是，她也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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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闫向东：我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