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名叫郑鹭,他是A大这个学校里,少数几个知道郁景跟楚濯关系的人,同时他也是楚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两人凑近点说话很正常。
他很惊讶地看向郁景,没想到,对方会走过来,用不满的语气质问。
这一慌,水瓶子就掉在地上了,他赶忙捡起来,解释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天啊怎么会这样误会,他是直男。
他解释得有些大声,吸引了场外不少人注意力。
一切都因郁景质问得太过自然,身份又是正牌未婚夫,郑鹭第一反应就像被捉奸在床的第三者,慌里慌张。一边脑子抽空在想,郁景怎么会这样误会,难道是刚刚他跟楚濯真的站太近了?
郁景:“哦。”
郑鹭的解释他心领了。
他当然知道,这两人不是那种关系,他是特地来添堵的。
郁景装作误会了的样子,收起凶巴巴的脸,眼角眉梢都染上笑,“对不起,是我误会啦,我刚刚是关心则乱,也许应该跟你解释一下……我很喜欢楚濯,见到有人跟他挨太近,我就想受不了,超级想吃醋。”
郑鹭:“啊?”
脸有点红了。
郁景这一长串下来,他感觉自己听不懂中文了,脑子有点空白。
郁景长得不是多好看,但架不住郁景张口一个“喜欢”,闭口一个“嫉妒”的,郑鹭身边除了楚濯,没有人谈恋爱,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像是在见朋友的对象。
“那你是谁呀?我听说,最近有一个人一直缠着楚濯。”铁丝网分割着郁景白净的脸,散不走他的语气,少年语调轻柔,一字一顿、慢慢地询问道。
他目光落在自家未婚夫身上。
20岁的楚濯眉眼极好,已经有了日后高岭之花的雏形,他看了郁景一眼,目光平静又别有深意,简直是在说“我没有对不起你,你在打听什么”。
郁景不理他。
这、这、这。
作为好友,郑鹭不知道该不该帮楚濯隐瞒,一时惊疑不定,心里惴惴地思索着,嘴上已经滚出话来:“是有这个人。”
实际上学校里想要攀折高岭之花的人不在少数,男男女女都有。如果郁景真想计较,那估计计较不过来。郑鹭想,也许就是这个原因,郁景才没有安全感?
他自以为理解了,急急说道:“不过你放心,楚濯已经拒绝了。”
说这话时,他口气下意识放轻了,像是生怕见到郁景那双瞪大的眼睛似的。
郁景:“哦,那就好。”
跟别人讨厌对象管太多不同,郑鹭没谈过,他还蛮欣赏郁景这种宣誓主权的性格,等隔壁老师吹哨了,郁景转身慢慢离开,他才转头对楚濯惊叹道:“之前听你提过,我还以为、以为……”以为什么半天没有下文,“啊他好爱你啊,连我刚刚凑你近一点,他都吃醋。”
“发现误会了后,你看见他眼睛没有?”郑鹭兴奋地说。
郁景那双乌黑分明的眼睛一开始充满敌视,发现自己误会,郑鹭本人构不成威胁后,一下子就倏地一笑,弯起眼睛,这种变化太快,也挺惊人,就像一团火,谁也没办法把眼睛从他身上移开。
啊好可爱。
“虽然是联姻关系,但他真的好爱你。”
豪门联姻都是什么性质懂的都懂,郑鹭见过太多表面婚姻了,第一次见到郁景这款的。
“我妈妈跟我说过,以后选择对象,要选爱自己的,而不是自己喜欢的。”
这份过来人的经验,让郑鹭深以为然。豪门圈子里总是主张克制情感,吝啬付出,选择爱自己的人,这份感情的主动权就会牢牢掌握在自己身上,你的喜怒哀乐总会深深牵动另一个人的心。
楚濯默然,目光定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好友,“你没发现,他是故意的?”
身为局内人,刚刚发生了什么,他看得很清楚。
郁景从登场到离开,从一出场的冷声质问到后来的微笑,一切都像是精心装点过的,郑鹭猝不及防被问,一开始就陷入了被动,心绪被郁景折腾得上上下下跌宕起伏,末了,对方走人,郑鹭丝毫不恼自己被误会,还对郁景印象不错。
郑鹭没什么感觉,他说:“他难道不喜欢你吗?”
楚濯骤然沉默。
他的态度就是答案。
“那不就对了。”郑鹭点头道。又再一次用咏唱调重复感叹道:“他真的好爱你。”
楚濯:“……”
年轻的高岭之花,一开始还不知道,郁景在做什么,后续一段时间,他就清楚了。
以前很喜欢他,但从不敢打扰他的郁景,突然一改几天才给他发一次短信的频率,以横扫之姿占领了他的生活。
另一边,郁景刚转过身,嘴角就是一勾。
他决定了,他还是不愿意放手,这辈子他做不了一个讨人喜欢的未婚夫,那就做一个惹人厌恶的未婚夫吧。人设就是超级善妒的男大学生。仗着疾病坚决不分手,如果看到未婚夫有什么不轨行为,还要站在道德制高点狠狠批评的那种。
什么跟他解除婚约,跟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这种美事。
死后他管不到,他活着一日,楚濯就别想了。
郁景回到自己专业的活动场地,老师跟他说,已经向学校申请了特殊假条。他只需要来出勤打卡,学年末尾参加一□□测混个脸熟,就算有学分,期末也不会挂科。
这时候韩钰终于想到什么了,他想跟霍哥说,郁景是有未婚夫的。
-
折磨人的三节课结束了,郁景拖着疲惫的身躯准备回家,刚走出校门口,他在路边站了一会儿,就隐约察觉路边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在他身边停下。好漂亮的一辆车,郁景多看了几眼,后车座窗户滑下,露出一张男性英俊的脸。
“上车。”
男人嗓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低沉,手里握着一部平板,正在处理文件。
不是上午那辆保时捷,换了一辆卡宴。
这猝不及防一撞脸,郁景身体一僵,这辆车居然也是自己家的?这个家为什么那么多车,每天不重样的开,光是车牌号他都已经记了四五个了。
司机下了车,白手套开了后门。
都被人堵在门口了,郁景只能进去,想去再染个头发,顺便在夜宴坐一坐都不成。
刚坐下,秦川就问:“今天上课怎么样?”
“照样。”
秦川又问:“今天吃药了吗?”
同坐在后排,商务黑色质感的真皮沙发椅上,两人肩膀有一段距离,像是隔了一条河,泾渭分明的两端。本来就缺乏二十年朝夕相处,秦川想拉近距离,但他知道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了。
郁景刚回家时,那段时间是最适合培养感情的。
可惜他和父亲当时更在意秦澜的感受,担心大家都在欢迎刚回家的郁景,会让秦澜有一种被抛弃的难过。
裂痕已经造成,如今连一些身体接触都互相感到生疏。
“吃了。”
上午两节课,下午一节课,中间有一段午休空窗期,郁景跟那些大少爷不一样,他在学校附近没有房子,学校宿舍也早早退了。
在食堂吃了饭出来后,郁景漫步在校园里,沿着梧桐大道走了十几分钟消食,期间打开微博看了一眼热搜,发现自己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午休时间太短,他回不了家,也去不了远的地方。
他很困,想午觉,但不知道去什么地方睡觉。
最后他还是在图书馆,随便借了一本书,趴下睡了半小时。
秦川在公司里忙碌,心思也不够细腻,完全忽略了人需要休息这件事。听郁景说吃了,他对弟弟道:“给我看看药瓶。”
郁景突然就有点生气。
他从口袋里抄起药瓶甩过去,满满当当一瓶药片,在瓶子里晃荡,砸在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再轱辘两下从真皮沙发滚到地上。
“你看吧,我吃了,你满意了吗?”
秦川顿住了,他揉了揉眉心,从皮鞋处捡起药瓶。
他原意是担心郁景不吃药,想表达关心,好像适得其反了。
正确的办法应该是,雇用一个助理,全程盯着郁景一日三餐吃药,而不是亲自问他。
一路无话。
回了家,司机去车库停车,这个点时间还早,郁景正准备上楼,突然一晃眼看到了一架盖着白布的钢琴,他心念一动。
郁景学过钢琴,在刚回家那个月,他看了一眼钢琴,第二天秦华就给他请了一名家庭教师。
这名家庭教师很年轻,大约二十六七岁,人长得十分好看,有一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可能是职业使然,讲话温柔,又富有艺术细胞。
郁景喜欢任何长得好看的人,偏心眼的家人除外。
这个家庭教师跟他一样,是穷学生,经常给有钱人家的公子千金当家庭教师,年薪五十万上下不等,每年还有寒暑假、法定节假日等。从他嘴里,郁景得知,有钱人家的小孩都爱去环游世界,如果他有幸获得小主人的喜欢,每年能跟那家孩子一起出国旅游。
属于是靠自己努力,改变了出身。
郁景跟他很有共同语言,也很依赖这位老师。
结果不到一周,这名英俊的钢琴老师就被解雇了,理由是什么不知道,换了一个胡子一大把的老教师上岗。
老教师很严厉,没有因郁景是初学者就心生宽容,常常严厉纠正他的用指习惯,让他连续几个小时无休弹琴,还直言道,他学乐器时间晚了,身上也没有多少学乐器的天赋,不建议浪费时间。
这让郁景更加怀念那位年轻老师。
后来郁景二十三岁时,重新跟那位钢琴老师在一家西餐厅遇见了,发现老师居然沦落到在西餐厅给人弹琴收取小费。
聊起近况。
那位钢琴老师笑说,发生了点事,现在的日子没什么不好。
郁景好奇地问起,当初他被解雇的原因,老师犹豫了一下说,秦华先生怀疑我对他的幼子有什么不正当的想法。
郁景感觉晴天霹雳,说可是我们没有啊。
老师轻描淡写:雇主觉得你有时,你就有。两人没有多聊几句,餐厅经理就来喊人了,老师告辞离去。
不需要多说,郁景都能猜到,老师一定是遭到秦家解雇后,名声被败坏了,生活也一落千丈。
想起往事,郁景就一肚子火。
他在钢琴前的软凳坐下,轻轻打开了钢琴盖,手指慢慢划过流利美观的黑白琴键,像温柔抚摸少女的肌肤一样。
其实前两任钢琴教师他都喜欢,包括那位胡子一大把的严厉老教师,对方说他没有多少天赋,不建议浪费时间,本意不是想打击他。恰恰相反,对方指的是,如果想通过学钢琴去讨人欢心,不要浪费这个时间。
老教师早早看穿了,他学乐器的目的不纯。
郁景确实不单纯。
他当时刚回家,意识到了自己跟这些豪门少爷之间的鸿沟差距,富家小孩从小就学很多东西,什么钢琴绘画舞蹈马术滑雪极限运动等,包括秦澜,从小就接受音乐、艺术、体育等不同方向的培养。
老教师上岗,教会他入门后,问他喜欢什么曲子。兴趣是最好的老师,音乐入门要从自己喜欢的曲子学起,郁景说,希望学会某某曲子。
老教师很诧异,问他喜欢这首曲子什么地方。
郁景回答:“爸爸喜欢。”
没错,秦华希望他学什么,他就学什么,一切跟着父亲的喜好来。自己的喜好并不重要。或者说,不是不重要,而是可以稍后放放。
孩子讨好抚养者是本能,正如他被收养时,为了讨养父母喜欢,学着乖巧懂事。回到秦家,他也开始本能般地遵循之前的一切。
老教师没说什么,还是教了他。
现在想想,那位年迈睿智的老者,怎么看不出他的处境呢,对方上辈子在辞职之前还送给他一句话:“希望你以后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当初郁景似懂非懂,他想说,老师,其实我不喜欢钢琴,如果真考虑自己喜欢不喜欢,那他就不会弹了。
正如考试一般,如果有些科目不考,那些书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去翻它。
孤儿院出身的他,学会一切都是强目的性。如果没有目的,他就不会碰,也许这就是真实的他吧,没有爱好,唯一的爱好就是金钱,命运兜兜转转,灵魂学不会那片刻松弛……
郁景坐下了。
他闭上眼睛,双手自然放在琴键上。
不需要乐谱,他也没有翻开。
他按下第一个键,随着琴声开始找寻自己的灵魂。
他不得不承认,老教师说得对,肌肉记忆使然,他弹得最熟的一首曲子,居然还是秦华喜欢的那首曲子,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一章。
正巧,秦华回来了。
他脱下外套,左右环顾一圈后,目光落在管家身上,管家说:“小少爷在琴房。”
多事。
“……”秦华冷冷道:“我找他了吗?”
确实不需要管家回答,他已然听到了琴声,他朝琴房方向走去。
郁景弹琴时没有锁门,门半掩,旋律隐约传来时,秦华心里一动,这首古典的曲子他一直很喜欢,月光悲凉幽寂。
郁景弹他喜欢的曲子,秦华自然以为这是儿子示好的信号,不禁急急地推开门。
他手刚触及门时。
下一秒,琴声旋律骤变,一键掷地切换,曲子变了,变成了激昂的热情奏鸣曲第三乐章,这首曲子节奏很快,需要提速,不是普通新手能驾驭的钢琴曲。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琴音听人心,这首曲子能表达弹琴者的心情——他节奏越快越凌乱,说明弹琴者胸腔里的情绪越激烈,有非常多的情绪要发泄。
秦华:坏了,这是冲我来了。
肯定是听到脚步声了。
这次又是谁惹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023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