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暑期班？”
江幼鱼站在玄关，呼吸还有些急促。手机里江父那通“速回”的电话余音未散，她便匆匆跟沉浸在低落情绪中的沐依然道了别，一路小跑赶回家。
推开门，预想中的唠叨没等来，却看见那位春山一中的招生老师，此刻正端坐在她家客厅的沙发上。赵文柏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与这充满生活气息的客厅形成微妙反差。他正襟危坐，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正和江父说着什么。气氛……竟透着一股“其乐融融”？
更让她心里打鼓的是，江父一见她回来，脸上那点笑意还没褪尽，就立刻站起身，只对她点了点头，丢下一句“赵老师等你呢，你们好好聊”，便径直出了门。
门“咔哒”一声轻响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客厅陷入突兀的寂静。刘阿姨和妹妹也不在，家里竟只剩她和这位招生老师了。
父亲之前对转学还颇有微词，这态度……转变得未免太快、太彻底了？
江幼鱼压下翻涌的疑虑，在赵文柏对面坐下。沙发柔软地陷下去，她甚至没来得及调整呼吸，赵文柏温和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是这样。我们春山一中，为像你这样天赋优异、但基础可能有所欠缺的新生，特别设立了暑期强化衔接班。”
“补习我能理解，”江幼鱼点了点头，心头却更加茫然，“但是赵老师，现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怎么会直接找到我家里来？”
赵文柏脸上的微笑似乎加深了一点。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慢条斯理地从随身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颇为老式的皮质笔记本和一支钢笔，动作带着一种与西装革履不符的随意。
“这个嘛，属于招生流程中的‘例行环节’——重点生源家访登记备案。”他翻开笔记本，看向江幼鱼，眼神带着理所当然的意味，“电话沟通是初步筛选，家访面谈是必要程序，确保信息准确，也便于我们更全面地了解学生和家庭环境，为后续的个性化培养方案做准备。”
说话间，他自然地翻到最新一页，指尖在密密麻麻的字迹上点了点：“这是今天跟你父亲访谈的记录。”
江幼鱼好奇地瞥了一眼：“您都跟他说了什么？我爸脾气那么倔，您怎么让他同意的？”
“身为招生办的一员，处理这类情况我有充分的预案和经验。”赵文柏语气从容，“只要跟每位家长说明，科技创新班毕业即就业，包分配有编制，并出示真实可靠的官方证明文件，允许他们随意查验，家长通常都会同意的。”
包分配！包就业！
江幼鱼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之前的警觉褪去大半：“真的吗？”
“这话不算假。”赵文柏的语气带上了一丝理所当然的骄傲，身体微微后靠，姿态更显舒展，“异能界本就稀缺人才，为了高效利用资源，只要从异能班级正常毕业的学生，都能直接进入‘隐部’工作。”
“区别只在于选择哪个具体单位罢了。像我——”他抬手，指尖轻轻掠过本就一丝不苟的西装领口，“选的就是有寒暑假、且相对安全的招生办工作。”
太厉害了吧！
在江幼鱼亮晶晶的注视下，赵文柏忍不住又透露了些：“尤其是，跟你父亲详细说明了我的工作时间——标准的早九晚五，绝不加班，所以昨晚你们打来的电话，我下班后自然就没接到。你父亲听完这个，同意得就更快了。”
这谁能顶得住啊！
“老师暑假班什么时候开始，我现在就可以走！”江幼鱼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迫不及待的雀跃。
然而，转学的念头一起，沐依然落寞的身影立刻浮现在眼前。江幼鱼脸上的惊喜迅速沉淀下去，换上了一丝混合着期待与忧虑的复杂神色。
如果真要去上暑期班……从这个暑假开始，就要和沐依然分开了。
那个萦绕在好友心头、挥之不去的“影子”，究竟是什么？她该怎么去查清发生在好友身上的事呢？
“咦？”注意到江幼鱼的表情转变，赵文柏微微一怔。他的目光迅速移向手中的笔记本，又抬眼看了看江幼鱼，心里想道：唐校长说的果然没错，这孩子拥有着对抗‘虚妄’的力量……虽然现在看起来还很懵懂。
【案牍律令】：与对方交谈并在特定书册上落笔成文时，将增强书写内容在目标心中的份量。
他再次摸了摸笔记本粗糙的皮面。江父的谨慎超乎预期，他差点就错失了这个潜力生源。但……谁让他有“外挂”呢？
适当地用异能减轻工作负担，也是正确摸鱼之道嘛。大不了，回去再补份报告就是喽。
……
“为什么万物竟然存在，而不是无？”
江幼鱼匆忙离开后，房间的空气似乎凝滞了。沐依然蜷在书桌旁，手里捧着本《形而上学》，边读边想。
为什么一个莫名其妙的“虚影”要占据家人的内心？
为什么他们仿佛将自己排斥在外，徒留自己回望？
“质料因…形式因…动力因…目的因…”她喃喃念着书中的概念，目光却失焦地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
一个物体若无“质料”——失去了赖以存在的血肉之躯，那么它独特的“形式”、那本该属于它的灵魂本质，又该栖身何处？是在谁的记忆里苟延残喘？
“依然，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沐奶奶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她端着切好的水果推门进来，暖黄色的灯光瞬间驱散了一角沉郁。
“我在读亚里士多德，”沐依然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像羽毛，“奶奶，你说，人是先有‘意识’，还是先有‘物质’呢？”
“哎哟，这还用问？”沐奶奶把果盘放在桌上，拿起一块苹果塞到她手里，眼里带着过来人的了然，“你爸当年读书的时候天天念叨，老婆子我都听熟了——物质是第一性的，意识是第二性的！他那时候啊，可不像你现在这样蔫蔫的，活泼着呢。”
“哦，我这是在表示怀疑。哲学都是从怀疑开始的，大家都这么说。”沐依然含着苹果，声音含糊。
“你这孩子，别含着东西说话，先咽下去呀！”沐奶奶有些无奈，“还有，你说的这话简直是诡辩，你奶奶我种了一辈子菜，播下种子，浇水施肥，才能长出菜来。要是光靠‘意识’想‘菜长出来吧长出来吧’！”她边说，边抬起胳膊做出“拔苗助长”的态势，逗得沐依然哈哈大笑，“你说，肚子会答应吗？”
沐依然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奶奶，你是天生的哲学家！”
“这算是哪门子的哲学家，顶多算是实践派，”看到孙女终于露出笑脸，沐奶奶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这才拉过椅子坐下，转入正题，“你那个好朋友小鱼，是不是真要转去春山一中了？”
“啪”的一声轻响，沐依然合上了厚重的书本：“嗯，怎么了？”
“那……”沐奶奶斟酌着词句，声音放得更柔和，“依然啊，你…要不要也回去试试？你爸妈……他们真的很想你。”
方才那点暖意和笑声，像是被这句话瞬间抽空了。房间里的寂静陡然变得沉重，沉沉地压下来，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沐依然沉默着，眼睫低垂。那句书中的哲问，此刻再次出现在她的脑子里：为什么万物竟然存在，而不是无？
她的父母……想念的究竟是“她”，还是他们心中的另一个“影子”呢？
尽管心中有无数的排斥，但是，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我思故我在”，这句话唯心，但好用。
“当然可以，”于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快地响起，“我还想继续跟小鱼做同学呢。”
……
送走了赵文柏老师，江幼鱼像条被抽掉了骨头的鱼，“噗通”一声瘫倒在自己卧室柔软的床上，发出一声长长的、饱含学习压力预感的哀叹：“唉。”
咦？最近这种心力交瘁、只想躺平的感觉怎么出现得格外频繁？算了，咸鱼的哲学就是，不重要的事情，不要浪费宝贵的脑细胞去想！
她摸出手机，动作流畅地划开屏幕，手指精准地点开了联系人列表里那个名为“依然”的头像。刚想敲下满屏的吐槽，控诉自己即将失去的宝贵暑假，一条新消息提示音却抢先一步跳了出来——
依然：决定好了，我下学期也去春山一中。
江幼鱼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差点把屏幕上那行字盯出个洞来。她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使劲揉了揉眼睛，又凑近屏幕看了好几遍，直到确认那几个字没有凭空消失或者扭曲变形。
一条伟大的咸鱼：啊？等下！！（疯狂摇晃.jpg）我错过了什么？？（宇宙猫猫思维升华.jpg）
手机那端几乎是秒回，信息简短得一如既往。
依然：不重要的东西。
一条伟大的咸鱼：OvO你知道的，我一向讨厌谜语人。
屏幕的那头，沐依然看着好友依旧“跳脱”的聊天方式，嘴角弯了弯：“后会有期呀，小鱼。”
亚里士多德说，为什么万物竟然存在，而不是无？
他著作《形而上学》，探讨“什么是最根本的存在”。
ps.我有个脑洞清奇的朋友，她说：“形而上学，不行放学。”[害怕]属实是震惊到我了，但又格外合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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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形而上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