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沧离早早出门授课,现在她的生活里,教授学生武术比她自己的修行还要重要,云村的少年姑娘们,大多都上过她的武术课。
云村早年海匪猖獗,家家户户都忘不了那段可怕的日子,犹记当年,傅九决三岁。
“宝娘……啊宝他爹,被海匪给叩了,出海村民除我外,再无……归者。”
“归者”二字还没来得及出口,那姑娘便被一鱼叉贯穿脑门,喷血倒在了海岸口。
状况突发,谁也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宝娘袖口高撸,上前抱住倒下的少女,眼中充斥惊恐与愤怒。
叉的源头,是不远处海面上飘荡的船帆。显然,他们是跟着那姑娘一起来的。
“是海匪,海匪来了,大家快逃进山洞,护卫队去海岸口支援宝娘,其余几人,随我去学堂领回孩子,快快快。”
领头姑娘嗓门嚎亮,一呼应下,村民们兵分三路有序奔跑。而沧离自动被归入手无缚鸡之力队伍,被邻居拽着就进了山洞。见学堂里的孩子们陆续汇合,沧离这才肯耐心等待,可左等右等不见傅九决,沧离慌了,趁人不注意就跑了。
半路碰上年幼的啊宝才得知,他们碰上海匪,小傅九决把他推进视角盲区才逃过一劫,她心急如焚,把阿宝送回去后就不见了人影。
海岸口处,宝娘正与海匪周旋,他们抓了众多渔民,其中还有小孩。云村里宝娘战力最高,涉及众多性命宝娘也不敢轻举妄动。
沧离见小傅九决在海匪手里,一刻也淡定不了,想直接现身让海匪白抓,她被押到队伍最后方,却在关注被捂住嘴的傅九决,见他没受伤,这才忍住了杀人的冲动。
宝娘心里直恨:“你们不是要钱吗?可以,把人放了,我给你们。”
领头海匪满脸嚣张,整条右臂裸露在外,臂上肌肉结实有劲,单看外形就知不好惹。
“宝娘子,你知道我要多少吗?这几年云村收入可不好啊,我要的,你们给得了吗?嗯,趁我心情好,都交来吧!”
宝娘见不得这孙子嚣张模样,忍不了:“闻人海,你要欺师灭祖吗?”
闻人海也是生于云村长于云村,只是因为选拔护卫队长时败给了宝娘,心生不服去做了海匪,这一混,混成了个海匪头子,还成了福仙国的通缉犯。
他每隔段时间就来云村搜刮,钱给够了,他也就走了,钱没够,他就掳人上海,补够了钱,他才放人回来,不过这次阵仗显然与往常不同了。
“欺师灭祖?这得拜宝娘子所赐啊,你不是女侠吗?不是能耐吗?怎么连我这小小的海匪都解决不了?你怎么能容忍我在此放肆呢?”
宝娘手里鱼叉握得咯吱响,硬碰硬没胜算,宝娘也不想人受伤,咬牙道:“老规矩,你说个数,剩下的我来凑。”
闻人海今年改主意了,他抱手摇头道:“剩下的,咱们今年换个方式玩。”
宝娘眉眼伶俐。
新手的小弟急崭露头角,擅自领会闻人海意思,提刀就朝村民颈上砍去。
他们都明白了,剩下的,要人头来凑。
“哗啦”一声,那小弟被人从背后揣进了水里,声响中,闻人海颈上出现一把冰冷的杀鱼刀。
“高手啊,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沧离动作太快太轻,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她在闻人海耳后露出半张脸。
“放人。”
“我若不放呢?”
他那些小弟一听,手上武器全指向沧离,两方都有人质,僵持必然。
可“我若不放”这句话,唤醒了沧离脑海里,沉寂已久的记忆,曾有刺客,将还是赤子的傅九决拎在剑上,也是这样挑衅她,威胁并狠狠激怒她,最后就是,那些刺客,全都变成了一摊脓血。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沧离:杀死他,杀死他就不会有人威胁你,更不会有人发现你的存在。
沧离眸中带血,自出逃仙门遭遇多重追杀后,她的耐心早不剩多少,眼一睁一闭就是杀。
“放人。否则,你死。”
手上的刀已经在颈上划出一条红线,闻人海也感受到身后杀气,大喊:“放人。”
杀鱼刀停止滑动,沧离望向宝娘:“宝娘,带村民们走。”
目的已达,村民们纷纷离开,却没注意小傅九决被海匪趁机藏了起来。沧离分心找人,被闻人海趁机挣脱,不受威胁的闻人海露出獠牙:“杀了她。”
霎时,海岸口聚满人群,群起而攻,都认为她孤身一人,双拳难敌四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赤手空拳就将所有海匪打得落花流水,水花啪啪作响,岸上船只翻了一艘又一艘,桥面被毁大半。
海匪见势不对,纷纷驶船逃跑,杀红眼的沧离怎会轻易放过他们,恶人不除尽,春风吹又生,就会不断祸害好人。
她拉住其中一艘即将离岸的船帆,踏上甲板大开杀戒,待她杀完这艘,其余船帆早已成功远航。
沧离站在岸口,眸色狠戾,高举细棍齐平于肩,朝闻人海所在船只射去,霎那间,那白色船帆瞬间坠落,船也跟着失控。
在她还沉浸在杀意中时,她的左手,被一只小小的手抓住。沧离下了一大跳,她知道是谁,可此刻她不敢回头,直到耳畔传来弱弱的“师姐”,她才强装镇定地侧首。
傅九决小小的双手紧紧抓住她:“师姐……流血了,疼不疼,我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沧离能感受到,小手在颤抖,她的手也在颤抖。她心惊胆战地蹲下身,怔怔看着他,一见傅九决,她才能停止疯狂,才能平静下来,才能感受到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非冷血无情一杀人就停不下来的疯子。她已经很久没有再造杀戮,她也不想杀人,她想好好生活的,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自己也不知道。
手上传来热热的风,感受着内心的谴责,傅九决一定都看见了,她后悔了,她不该给小孩子幼小的心灵留下这可怕的阴影。她怕傅九决恐惧,远离她,她知道自己很差劲,做不好教导孩童的事。但她真的,真的不想失去傅九决,从来不想,那是她唯一的亲人。
可她不知道,傅九决即便害怕,即便看到她杀人如杀鱼,也不会丢下她,反而再次主动靠近她,安慰她。他温柔的声音,抚平沧离的暴动,他说:“师姐不怕,九决抱抱。”
沧离就这样呆呆地,任由他靠近拥抱。不过片刻,她眸中闪烁泪光,紧紧回抱这小小身躯,不断忏悔道:“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对不起。”
“师姐不怕,以后九决保护你。”
目睹全程的不止傅九决,还有宝娘,宝娘半路赶回来看见了所有,她难以置信,眼前看似柔弱的姑娘,竟是武功高深之人。
后来,宝娘便主意,让她为云村孩子们教授武学,以保自身。从那之后,她的情绪稳定不少,也没在发疯,一杀人就停不下来的毛病也没在犯过。
村民们都当她是赶跑海匪的英雄,先前认为她孤僻难处的村民,也都愿意主动接近她,同她说话。学堂里经常欺负傅九决的顽皮孩子们,也不在追着喊他是无父无母的小野种,白毛的小怪物。就连从前带头欺负他的阿宝,也都隔三差五来家里串门,还说大话以后要罩着他。
后来感情熟了,宝娘知晓他欺负傅九决,愣是一根粗棍教到大,十六年就这么打打闹闹过去,阿宝长大了,胆子也长大了,把主意打在沧离头上。
这不,刚一下学,阿宝就正正站在门口,堵住沧离。
沧离只当他是弟弟,见他来也高兴,但不表现出来,平淡问他:“ 阿宝,有事?”
“沧离姐,给你的。昨天那个花球被我娘毁了,所以我连夜做了一个,虽然有点丑,但……希望你不要嫌弃。”
沧离不会收这代表求爱、我喜欢你的花球的。但她要如何拒绝阿宝满腔爱意?拒绝必定造成伤害,既如此,长痛不如短痛,她明确道:“阿宝,我当你是弟弟。你若在纠缠,我会带着九决离开。”
阿宝捧着花球的手止不住颤抖,他不服,在沧离身后喊道:“你说你无牵无挂,那傅九决呢?你要走何必带上他?”
沧离依旧往前走,头也不回,她向来心硬,下定决心绝不更改:“他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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