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路的这几天，炎光一直在和内特瑞斯聊最近的战事，她虽然不习惯少年的冰冷的性格，但觉得他本性不坏，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炎光跟他聊得很舒畅，并且对少年的对朝圣院和摩罗街的独特见解感到钦佩。

“他跟你以前很像。”炎光这么跟金迪森说。

“哪里像了？不要乱说。”金迪森不满道。他可从来都是一个有常识有知识的正常人，跟内特瑞斯这种仿佛天生感官失灵的人可不一样。

“话说我们应该快出沙漠了吧，前面就是卸甲园，可以在那里落脚。”

炎光点点头：“那个园子就在弥渡谷口，调查员要进谷的话就一定会经过那里，我们可以打伏击。”

内特瑞斯喝着果汁，一听到终于能从沙漠里出去，连眼睛都亮了。他问：“那里有什么好喝的吗？”

金迪森低头与他对视，然后坏笑着夺过少年手里的玻璃瓶。

这简直是无妄之灾！“还我！”内特瑞斯踮脚去够，但够不着。只听金迪森痛心道：“这么多饮料被你打劫一空，我这是救了个沙匪啊！我说内特，小朋友应该多喝些水，这样才长得高。”

跟耍贱的大人较真是最无聊的了，正确的办法是在这时候无视他们。内特瑞斯白了金迪森一眼，转头走向炎光。他问道：“姐姐，为什么要叫卸甲园？”

金迪森平生最爱炫耀自己的学识，只见他凑上来道：“传说卸甲园人的祖先是最初一批追随创世神的战士，他们为里拉征战四方，不计生死。**之神战败被封印在弥渡谷后，他们便卸下盔甲在这里建立家园，此后就成为了世人口中‘山羊谷的守门人’。”

“这是最初的先知其藤亚在《其藤亚书》中的记载。”炎光把手虔诚地放在胸口，微笑着补充道。

内特瑞斯没有预料中的感动：“说实话，好扯。”

“这是史诗。”炎光纠正他。

金迪森偷偷捂嘴笑。

一行人到了黄昏才走出了沙漠，远远的瞧见巨石绝壁下的灰色高塔，石块垒砌的烟囱正冒出阵阵炊烟，园子里的人应该在做晚饭。

暮色苍茫，峡谷落日，倒真像是苍凉的史诗。金迪森展颜一笑：“景致不错，不过时间不对。”

炎光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金迪森得意地挑起嘴角：“因为卸甲园的人不欢迎黄昏来的客人。他们认为晨昏交界之际，人鬼难辨，邪神的使者会混在里拉的信徒中。”

炎光半信半疑：“这是你编的吧？其藤亚从没记载过。”

金迪森哈哈一笑：“先知也只是个小孩子而已，怎么可能面面俱到呢。多亏本人足够博学，才免得你们触当地人的霉头。”

炎光嘁了一声：“这家伙又开始了……”这方面还是跟几年前一样。

内特瑞斯出神地望着远处的山羊谷，与炎光和金迪森二人不同，他似乎有一些悲伤。

这微小的反常立马被金迪森捕捉到了——他可一直没放松警惕，这少年手里可是有邪神的神迹的。只见他指着远处突出的风蚀高地道：“内特，跟我去那边走走。”

内特瑞斯才不肯听他的，金迪森只好摇摇手里的半杯果汁：“再考虑考虑？”

内特瑞斯立马跟了过去，不带一丝犹豫。犹豫一刻都是对果汁的不尊重。

炎光叹了口气。这一路上金迪森针对内特瑞斯也不是一两回了，虽然不知道这一大一小到底什么关系，但好歹还算和谐。“不影响任务就好。”她不想管这俩人的私人恩怨。

金迪森喜欢登高，越登高就越能感受到风力，干燥的风沙拍打在脸上时微微的刺痛，让金迪森久违地感受到“真实”。

金迪森坐在峭壁上，双腿悬空。他拍拍身边空出的位置，友好地冲内特瑞斯道：“少年，坐这里。”

“你又打什么主意？不会想把我推下去吧？”

“怎么可能？就是想跟你聊点不能让炎光知道的话题。”

内特瑞斯面不改色：“男人间的话题？不会是那些东西吧？”

金迪森大惊失色：“什么跟什么啊！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我再怎么样也不会跟你这种未成年聊那些话题吧！”

“我觉得你会。”

“我不会！乐子也不是那么找的。”

“那还能是什么？罗佳的神迹？”

“对，这才是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金迪森努力平复下心情，“不仅如此，你身上还有很多谜团，我想让你告诉我。”

“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金迪森不语。他收敛笑容，认真地看着对方：“神迹是我与祂们唯一的联系。真的非常重要，所以我恳求你……”

如此真诚的语气，真不像出自面前这男人之口。内特瑞斯还以为他会威胁自己呢。不过——“你一个恳求就想要我的情报？”少年说道。

“那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我要你也回答我几个问题。”内特瑞斯说道，“如实告诉我。”

金迪森欣然同意：“非常公平。”

“第一个问题，你觉得哈玛克姆怎么样？”

怎么是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金迪森白做心理建设了，还以为他会打听些更有用的东西。他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哈玛克姆就像神明的后花园。无法自存，只能依靠神明，不然一切都会归于虚无。精致又易碎。”

内特：“那神明如何？”

金迪森：“你指里拉，还是罗佳？”

“祂们难道不一样吗？”

“说实话，我不敢妄议神明。”

“你是这种人吗？都说了要如实回答。”

“可这确是实话。真理远在人类的理性之外——我深知这一点。面对神明，我无法不战战兢兢。”

“可你之前说要渎神。”

“这是炎光告诉你的吗？好吧。我只是一个人类，却想要调查神明，这不算亵渎吗？”

内特瑞斯没话说，他道：“既然如此，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智慧是什么？”

这话题转的也太生硬了。金迪森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低下头认真思考。智慧——盘桓在金迪森脑中二十余年的单词，是他认为的最具有魅力的品质，无数先贤哲人曾为它下过定义，如今也轮到自己了么？

那么他将选择心中最强烈的那个念头。金迪森一字一句道：“我认为智慧是克制**。”

“哈。”内特瑞斯笑出声，但并非恶意。他轻声道：“‘智慧’是我故乡的名字。还有，我问完了。”

金迪森瞬间松了一口气。真奇怪，只是聊天而已，他不明白自己干嘛这么紧张。

金迪森又换回平日里轻松的语气：“那接下来该我了，少年，你也要如实回答啊。”

“嗯。”内特瑞斯应付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金迪森无比兴奋，他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倒给内特瑞斯，今天非得把他脑子里的东西全部榨出来不可。

然而，还没等金迪森吐出三个单词，炎光的声音就从下面传来。“两位，太阳落山了，咱们是时候动身了。”

第一次，金迪森第一次觉得那个正气的炎光是如此邪恶！他现在恨不得冲上去揪着这女人的头发让她滚下去！但他不能，他不能这么粗鲁地对待一个女士——尽管她很强。所以金迪森只能痛苦地咆哮：“我们就不能明早进去吗？！”

“不行，刻不容缓。”炎光坚决道。

金迪森央求：“拜托，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们还没说够呢。”

可内特瑞斯起身欲走：“现在还是把注意力放在调查员身上比较好。”

“你——”金迪森又惊又气：“你耍我？！”

“谁说要耍你了。我会告诉你的，我会把我知道的所有东西一字不落地告诉你。”

“真的？什么时候？”

“这件事结束之后。”

“这可是你说的。”

“当然了，到时候就算你求着我别说，我也不会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