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此为何处吗？”

原夜光轻巧地落到地上，他刻意地敛去到嘴边的“主人”二字，有的时候别扭才是一个人的美德。

太过于没脸没皮，惹了这个精灵的怀疑就不好了。

“碰”，幻境中有蜃怪守护幻眼，待会儿刚好用来试探这人的实力，朱乐故意扮演蠢笨的模样，手脚扑腾着落到地上，愣愣地抹了把脸上的灰土。才没好气地道，“你这家伙在使什么诈？”

原夜光伸手去扶她，两人对上各自眼神中的茫然，面面相觑。

“这不是您的地盘吗？”他依稀记得，这人刚说的是带着自己去巡逻领地。

“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今天你一来这座山就变了！”朱乐张牙舞爪地跳脚，将恼羞成怒的模样演了个十成十，“谁知道是不是你搞的坏！”

倒背一口黑锅，原夜光无话可说，他不知道这座山以前是什么样的，只隐隐觉得飞升之后遇到的坑稍微有点多了。

宴席上莫名被迁怒。

还有这儿云游未归的山主，复读机一样的守山人，以及这个看似单纯的小精灵，审计朱乐龙脉，真是件有趣的事。

有个前提，他不在这个审计项目组中。

抑或是被选入此审计组，都不是因为走运之故？

“小心！”不等他细思里面的弯弯绕绕，山崖谷地的迷雾中，乍然探出的一根黑红发亮的细长之腿，就朝朱乐的后脖颈伸去。

手臂划出道细长的血痕，观察到过朱乐落地之神姿的原夜光，再不寄希望于他这个便宜主人。他张手护着她的背，不管刚才那是个什么东西，带着她拔腿就跑。

“主人，您本体是什么？有法子对付那家伙吗？”

当然，他还有一点微薄的念想，万一她可以呢。

美人舍身相护，朱乐毫不愧疚，不逼到绝境，她怎么知道这么个小神官有几斤几两，品行如何呢，“哇，你没看见吗？”

“刚才那颗橘子树？”原夜光眼皮狂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大概率他两就完了。

“呜呜呜，我最怕红蜘蛛了。”朱乐左手抓紧原夜光，右手小指在暗中动了一下，暗夜中闪动的红光更加密集可怖。

橘子树怕红蜘蛛是正常，但那些都是细小密集的蜘蛛群，这些一根腿都比人还长的东西，是些什么鬼？

等等，密集，蜘蛛群？

原夜光团了团光球向后扔去，光亮一瞬，暗影中重重叠叠的东西暴露出来，纵横错乱的腿脚，斑驳杂乱的颜色，肚腹中饮下的那两杯酒快要翻涌上喉咙。

“主人，您不是认识守山人吗？快让她来救咱两吧！”

他出的是文职，本体是算珠，怎么会有如此境地？！

这个没用的废物，朱乐狠狠唾弃，她就不信了，再逼一把。

“山上的每一个精灵都认识守山人，你说她会来帮我吗？！”面前的橘子精闭着眼睛怒吼，丝毫不反思自己的大话。

原夜光，“……”他错了，他错的离谱。或许巡逻的这一片压根儿也不是什么他这个便宜主人的领地，他就不信一个人能不知道自己地盘上窝藏着这么大一群变异的天敌。

蜘蛛畏光，念头一闪，他便翻手转出本体灵珠。

管不了那么多了，且试这些蜘蛛会不会畏惧灵珠神光吧。

温温柔柔的光芒连两人脚下的路都照不清，原夜光一秒都没有停顿，继续拉着朱乐拔足狂奔，失策，这该死的珠子怎么如此不顶用。

朱乐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眼光会如此失败，这不仅是个废物，还是个傻的，谁他妈打蜘蛛会摸出个光都亮不起多少的珠子来？

他好歹捏一个火球出来，不好吗？？啊！

可惜他那一张看起来还不错的面皮，真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看来想靠着这人掘出点那些神官们的把柄的路子是不通了。

罢了，想办法如何合理破局吧。

暗芒在朱乐手心悄悄汇聚，突然原夜光手中的珠子随他心神震动，化为一柄光芒柔和的剑。

珍珠白颜色的剑，一点锋芒也没有，不知道切不切的开一个橘子，朱乐撇过眼，不忍细看，这孩子真是又惨又努力，怪可怜的。

带啸的风声掀过朱乐鬓间之发，微弱的光芒水波一样泛向远处，所过之处蜘蛛瓦解消融，散成光点。

一层接着一层，守护幻境的蜃怪不出几息的时间就被吞了个干净。

很好，小瞧了他，这破解幻术的手段，一定会是自己的大敌。

朱乐不动声色地收住手中积蓄的灵力以及眼底的暗色，眼眸明亮单纯，“哇，这把剑这么厉害，你把它们都杀了？”

“这次是个巧合。”原夜光记下灵珠化剑的原理，并不敢逞能，无论是灵珠还是那把灵剑，应该都没有实际的攻击性。

他们的处境仍很危险。

“刚才那些应该不是真物。”崖谷底恢复黑暗幽寂，一点蜘蛛的残骸也没有，原夜光低头查看自己手臂上的伤痕，疼意和血迹也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去，“幻术？”

五感相通，杀意凝实，施法者功力不浅。

山中有高人坐镇，审计组还沉迷了宴乐之中。原夜光不太在乎自己的第一个任务能不能完美收官，但也不希望铩羽而归，得赶紧回去汇报情况。

一个巧合破了自己的一层幻术，朱乐面上笑着点头“哦哦”，内心已经把这家伙放上了需要严防死守的黑名单。

“幻术？刚才那都是假的吗？”朱乐嘴上说着废话，手摸了把那颗又变了回去的珠子，手感不错，有点想昧了，这样能一劳永逸，“这是什么珠子，要不孝敬给主人我了。”

不说还好，一说原夜光就想到自己踩的这个天坑，他为什么跟着这个精灵鬼混的呢，还不是因为她扯的守山人的那张虎皮。结果，敢情这山上的每一个精灵都认识守山人，对吧，“仙子，我们打个商量，刚才小神保护了您，不说救命之恩了，小神自以为约莫可以恩怨相抵了吧？”

既然无利可图，还是桥归桥路归路的好。

好丑，忘了这层，诱饵没了，小奴隶要跑。不能让他回去汇报此处有个懂幻术的行家之事，否则接下来怎么糊弄人。

“你瞧，那是什么？”掐指之间，朱乐指向原夜光身后。

散开的光波扯出另一层画卷，光影如巨兽向两人扑来，一个回头的时间，两人就被卷向又一个世界。

同刚才暗中扑来的蜃怪不同，这儿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人此处就是幻境。

原夜光不敢有丝毫大意，无足够的强横实力，哪儿来足够的坦荡光明？

“嘘。”他拉着朱乐窝在了草丛中，同时，往一个方向一指，那处有响动。

原夜光的指头还悬在半空，两个橘子就抛了过来，相当精准，一个越过他的手，砸到了他的头上，另一个越过他，砸到了朱乐的头上。

“唔，不懂事的两个小家伙，请你们吃橘子。“

坐在山石上的水袖白衣之神，弯着眉眼挥手用灵力拨开草丛，对两人笑，“哦，一个橘子精，另一个……”

她看了原夜光几秒，“一枚珠子？”

“行，两个球，说吧，你们到我的地盘上所图何事。”

悠悠然的语气，不容置疑的就把两个人划到了一类。

姓原的球决定走简单粗暴的法子，既然这也是幻境，那么，拦路的都可以归到蜃怪一类去。

瞥见原夜光又翻出了他那枚哑光夜明珠，朱乐伸手就打掉他的手，然后直接向那白衣人跪了下去。

戏都还没开始唱，可不能直接就结束了。

“山主？误会！小仙本是您山间的一精灵，都是受他拐带才误入此地扰您安闲。”朱乐抽泣了一下，“至于这人，小仙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山主，他要杀要剐随您的便，只求您饶过小仙。”

原先计划，以利诱之，以爱惑之，现在她改了足意，爱意虚无缥缈，还是仇恨更踏实可靠。

现在拉一波仇恨值，出去后才好让他来纠缠自己。

原夜光，“？？？”碰上主人开始表忠心了，对吧？

死道友不死贫道，对吧？

“山主，我们只是刚才闹了些小矛盾，实际上她舍不得我的。”原夜光跪到了她旁边，还伸手与她十指相扣，看向朱乐的眼神缱绻温柔。“小神到山主宝地，只是为见所爱之人，绝无不轨之心，还望山主大人明鉴。”

那人手劲奇大，跟刑具似的箍着她，挣脱不得。再抬眼，发现那该死的油腻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活灵灵的在说，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要不是这还是自己的幻境里面，她可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目的以奇怪的形式达成，朱乐的心情却一落千丈。

“好，你既然如此说，你知道我叫什么吗？”小样，你还玩儿得过姑奶奶？

“娇娇，我真的错了。”原夜光那张温柔的脸庞登时露出黯然委屈之色。

对面那家伙可真是个天才，什么恶心就挑什么字眼。

但不等朱乐再发出招式，对面那位山主却像看够了他两这内讧的戏码，轻轻一笑，大袖扬起一拂，卷至的烈风便将两人捎上了天，不知南北东西。

原夜光在眼黑之前俯瞰了一圈山脉，草木青葱，遍野橘子花香，是灵气旺盛之福地。

再一睁眼，先前他薅过的橘子树还在顶着发黄的叶片在风中摇曳。他就在原地未曾移动过脚步，手心中是寥落的七枚叶片，周遭既无危险的蜘蛛，也无精灵与神女。

偏乡僻壤，穷山恶水。

自己只经历了两个幻境么？究竟何为真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