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将放了气的12号抹香鲸幼崽运往研究所后，救援工作得以继续。

目前滩涂上仍有一头幼鲸和四头成年雌鲸等待救援，时间紧迫，不容懈怠，所有人很快投入到救援工作中。

夜深，研究所所长赵元纬终于得空来到了现场。

沈末曾经在学术会议上和赵元纬交谈过几次，算是熟人，这次一见面，两人就开始寒暄，彼此问候聊了两句。

沈末记挂着越衡川和崔博士之间的冲突，尽管越衡川说自己会处理，他还是担心越衡川资质太浅，说不上话，于是他末了和赵元纬提了提，三言两语把问题的关键指了出来。

赵元纬闻言拍了拍自己的小肚腩，叹了口气道：“你有所不知啊，我这么晚赶过来就是为了老崔的事。衡川已经把前因后果给我讲过了，老崔这次做得太过，先不提9号的事，如果12号真在海边发生意外，上面追究下来，研究所可得负全责，他真是糊涂啊！”

听赵元纬这么一说，沈末暂且放下心，赵元纬既然明白事情的真相，自然会妥善处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沈末发现崔博士没来现场，他的位置上换了一个和他资历差不多的科研人员。

“看吧，处理好了。”越衡川悄无声息出现在沈末身后，将一杯常温的柠檬水递给他。

沈末接过，淡淡问：“崔博士呢？”

越衡川笑的满面春风：“在研究所打卡上班，从今天开始他被禁止进入现场。”

“12号现在是谁在负责？”

眼下12号抹香鲸在研究所等待解剖，以此来确定死因和制成标本，这个过程需要一个资历较深的组长带头。

诚然崔博士资历够深，经验丰富，但沈末潜意识不太希望崔博士碰12号抹香鲸幼崽，即便它已经死亡。

“刘博士和博物馆的专家会一起负责。”越衡川道。

刘博士也是研究所的科研人员，但资质和崔博士比起来略逊一筹，沈末对此有些意外。

越衡川勾唇，冲沈末眨了眨眼睛：“我提议这次采用投票制来竞选研究12号抹香鲸的组长，崔博士票数太低没选上，不能怪我。”

沈末一顿，随之失笑，喝了口柠檬水来掩盖笑意，他没料到越衡川能想出这法子。

“以崔博士的气性，不会在低他一级的人手底下做事，”越衡川慢条斯理道：“更何况他这次收到了处罚，不允许参与关于抹香鲸的所有研究。”

沈末微抬眉梢：“这也是你出的主意？”

越衡川严谨道：“不是主意，是建议。”

短暂的停顿后，两人相视一笑，沈末调侃：“你一个新人，就不怕崔博士以后给你小鞋穿？”

越衡川毫不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

沈末客观评价：“年轻气盛，这世上就没你怕的东西了？”

他原以为越衡川会为了保持人设自豪点头，不料越衡川蓦然正了神色，认真道：“还是有的。”

沈末眸色一动，下意识问：“什么？”

越衡川凝视着沈末清浅好看的眼睛，嘴唇动了动，良久，又望向看不到尽头默逊湾，神情坦荡：“一个人。”

沈末的理智和边界感在警告他不要继续打探，可他还是没忍住，追问：“是谁？”

“初恋。”

“……怕初恋什么？”

“怕他辛苦，怕他不开心。”

听完这句话，沈末明白了——越衡川心里有人，还是个宝贝疙瘩。

沈末抿了抿唇，喝光了手里那杯柠檬水，最后淡淡嗯了一声。

越衡川笑，学着沈末腔调：“嗯？”

沈末捏了捏手里的玻璃杯，面不改色转移话题：“有句话一直没说，我要替9号抹香鲸谢谢你。一鲸落万物生，死去的9号带给海洋的益处，在某种程度上比被做成标本摆放在博物馆大厅更有意义。”

鲸鱼作为海洋中体型最庞大的物种，它们自然死亡的方式有两个极端——鲸爆，或者鲸落。

相比于血腥惨烈的鲸爆，鲸落则至善至美，温柔至极。

鲸鱼自然死亡后沉入海底，其尸体能够维持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促进深海生命的繁荣。生于大海，死于大海，这是它们在生命的尽头用自己的方式向海洋回馈的最珍贵的礼物。

越衡川重新望向默逊湾，轻笑：“不用谢，是我应该做的。”

沈末在心底默默回了一句，也是我应该做的。

两天后。

上午九点，海风依旧。

在过去的两天里，救援任务还算顺利，唯独7号那头受伤严重的幼鲸终究没能坚持下去，死在了陆地上。

除此之外，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接下来只需将最后一头成年雌鲸送回大海，这次的救援行动就算是彻底完成了。

沈末只身站在海边，望着阳光下蔚蓝宽阔的海面，眸底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过去几天纵然诸多辛苦，结果却令人欣慰，将一头又一头抹香鲸送回了大海。如今，这是最后一次救援行动了。

“沈教授，越工找你，船要开了！”一个志愿者喊道。

在最后这次的救援行动中，沈末和越衡川以及一部分救援人员都想送送这个在陆地上搁浅最久的抹香鲸一程，算是为此次群体搁浅事件划上一个沉重的句号，为它们致哀。

轮船一开，沈末和越衡川就像上次找2号怀孕的雌鲸那样并肩站在甲板上，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这次分别穿的不是白衬衫和白大褂，而是仅颜色不同的同系列休闲服。

这两天，每当救援任务一结束，沈末为了图方便，就会去越衡川的公寓洗澡换衣服。

时间一长，沈末惊奇发现越衡川每套衣服都有不同颜色的两身，他闲聊时问了问，越衡川说这是自己买衣服的习惯。

期间沈末想换回自己的衬衫，越衡川以穿衬衫活动不开、影响救援效率为由阻止了。

沈末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不在衣服上过多纠结，越衡川给什么，他穿什么。

“呦，你俩又穿一样的衣服啊。”耿启华来到甲板上打趣。

沈末纠正：“不一样，颜色不同。”

耿启华呲着牙笑了笑，也不在意，他面朝大海吸了口气，怅然道：“这几天过得真漫长，死了六头，救了六头，也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救了不止六头。”越衡川道。

“啊？”

沈末默契补充：“还有只即将出生的仔鲸。”

“对哦！”耿启华想起来了，他感慨道：“也不知道2号现在怎样了，到底生没生。”

话音刚落，轮船船身突然小幅度颠簸了一下，沈末和越衡川对视一眼，随即就听到有人惊慌喊道：“仪器检测到东南方向正有个数量庞大的鲸群迅速靠近，初步估算不下一百头，我们撤还是不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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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Chapter 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