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冰凉的触觉，似乎有人将手放在额头，随后从中抽走了什么物件。迷迷糊糊中洛玄一再度陷入梦境，索性这次不是水底，而是淮城大街上。

“我这是……又做梦了……”洛玄一头脑昏胀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可他似乎梦到十分奇怪的东西，譬如缸里长了人脸的水草，拔腿满大街逃窜的木楔井盖长出双臂以及健硕肌肉的……房屋？

洛玄一揉了揉眼睛，自己不会是看走眼吧？然而事实确实如他所见的一样。

真是一个荒诞诡异的梦，他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如洛轩宸所说脑子已经不正常。

或者早就疯了。

因为那个井盖子滴溜溜跑到面前，竟然跳起来给了自己腹部一记重锤。

“疼！”洛玄一鲤鱼打挺般猛然惊醒，梦中的触觉第一时间喊出来。

身边传来阵阵佩环碰撞的脆响，自己头顶仿佛千钧重，压满奇特物品。

随着他这番大动作被吓到的，是身旁另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她配饰华丽衣着繁复，面上暗红月牙纹，手中握裂条缝的木刻面具，同楚翩妍所画一模一样。

“你每次睡醒都要这么大动静，真的有必要么？”陌生女子揉搓眉心疲惫地靠在桌子上继续描摹面部纹饰，姿态不紧不慢仿佛同自己待在一起并没什么大事。

洛玄一扶了扶头顶沉重却取不下来的发冠，从未低头看过自己的身体，却道：“我无意冒犯姑娘……请问。”

“姑娘？”那女子蓦地转过头眉眼紧皱打断他的话，登时一种近乎熟悉的寒意扑面而来。她似乎被洛玄一一句姑娘给气得笑了出来。

“洛玄一，拜托你睁大你的眼睛自己看看，我究竟是谁。”

这女子说话虽然声音不同，但那态度语气简直和洛轩宸如出一辙，眉宇之间也异常相似。他不觉有些恍惚，伸出手给自己一巴掌。

清脆响亮的声音传遍整个房间，这一定还是梦，该死的梦怎么还没醒。

“你不会真的是……洛轩宸吧？”洛玄一揉搓被自己打红的半边脸试探着问话。

洛轩宸冷笑一声，“不然呢？你以为哪个女子愿意这样和你待在一块？”

“这话说的，难道我很丑吗？”洛玄一不甘示弱回答，却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等下，你说你真是洛轩宸？”

洛轩宸起身不做回答，伸手握住他要打向自己脸的那只手。

“有心思扇自己不如看看你自己。”说着把人推到了铜镜前。

洛玄一定睛凝视，镜中人同样身穿颜色繁复华美的长袍，发冠高而复杂，肩头环绕白羽，身姿如菡萏欲绽，铜镜之中倒映出的自己分明是女子样貌。

虽说神使自有男女相，可他们也不曾幻化过，此刻竟有些陌生起来。

“这，这真是我的身体吗？”洛玄一脸颊火辣辣的痛依然存在，先前自己以为还在做梦便用了全力。

他起身扶了发冠，脚下猛一脚踩在裙摆之上摔了个狗啃泥。

洛玄一狼狈起身抬起双臂观察自己周围，嫌弃地翻个白眼。“这是……什么鬼。”

“少嫌弃了，这就是我们自己的身体，你不化女相不代表你没有，这是有人使术法诱出来的，甚至连衣物都换了。”

洛轩宸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却愈发显得咬牙切齿起来。

当然，被陌生人扒衣服换掉，不论是谁都会火冒三丈吧。

“不过……我们这也算是渐渐接近真相了吧？”洛玄一似乎释怀了自己这样子，甚至松弛地开始欣赏起来。

嗯，这妆面，这样子还不算丑。

“你不是想知道那些女子经历了什么吗？我们现在就在经历。”

洛轩宸起身配饰碰撞发出脆响，他微微点头看向窗外，“我只希望别让我去跳舞就行，不然定会拆了那祈神台。”

“哈？”洛玄一蹙眉拉过对方的袖子，看了许久。

“这话不该我来说吗？”

洛玄一满心疑虑，这难不成换个女相连性格都变了？这也不可能啊？难道是吃呛药了？

“我还说不得了？”洛轩宸看向他，话语间尽是不容置喙。

他语态阴阳怪气道：“哪有，你最能说最可以说行了吧。”

“少阴阳怪气的，人来了。”

洛轩宸合上窗板坐回铜镜前，转头看向仍然愣在原地的洛玄一，歪了歪头示意道：“坐回去躺回去你随意，顶一头发饰看你怪累的，别虐待自己。”

“那你不帮我取下来？”

“又不在我身上，累的是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行，”洛玄一被气得够呛，干脆破罐子破摔当着他面就跪了下来，神色委屈几乎快要落泪，道：“姑奶奶我求求你了，就帮我摘下来吧！”

他蓦地跪倒在脚边，洛轩宸心中大惊差点就从椅子上跳起来，“你发什么神经！”

洛玄一脸几乎靠在地面，发饰凌乱落在地上，埋藏在影子中笑容异常阴险，他缓声回答。

“因为有人看着啊。”

门不知何时被人打开，外面站数位衣着简单干净的侍女，其后围了不少人梗着脖子向里面瞧，正巧碰上这戏剧性的一幕。

“啊……”吵吵嚷嚷的声音瞬时安静下来，侍女飞快眨两下眼睛，往后一步猛地关上了门。

她们在门外生涩地开口，“不，不知小姐们还有……这般，这般兴味……我们还是晚些再来吧……”

洛轩宸脸颊顿时攀上绯红，他双手揪着对方衣领从地上拽起来，咬牙切齿道：“洛玄一你——你就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如何呢？”洛玄一不紧不慢地将手放在他双手之上低声笑着，“既然都看到了，那没有理由不帮我取下来了吧？”

“你！你真是……贱人！”他松手使劲把人推出去。

洛玄一后退几步撞在床边顺势坐在被褥上，他无所谓地耸肩，“不痛不痒，你只会这一句？”

畜生、妖怪、孽种……这类的哪个不比贱人攻击性强，他听惯了这类词句，洛轩宸半天说出来的话反倒对他来讲如同隔着靴子挠痒痒。

“好，我帮你。”僵持半天洛轩宸终于选择妥协，“转过去。”

门外，侍女等得快要打瞌睡，却忽地被屋内一声凄厉的惨叫吓醒，仿佛杀猪。

“我刚刚好像听到了杀猪的叫声？”其中一人揉揉眼睛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却没找到是哪里杀猪。

旁边女子同样站起身，侧耳倾听片刻拍了对方脑袋，“什么杀猪！那是屋子里头的声音！”

“天哪，世风日下她们竟然……唔唔！”她话说到一半就被对方伸手捂住嘴巴。

对方用力眨眼示意后面有人出来，她才将话给咽回去。

洛轩宸似乎余怒未消开门的动作极大，耳边残存的绯红并未散去，他抬头对上侍女的双眼，身体向另一边让了让。

里面人满脸幽怨地盯着门外，相比第一次匆匆一瞥时见到的不太一样，发饰少了许多。

因为锁了窗板外面人看不到那时候洛轩宸对着他脑袋一顿暴力输出扯发饰，连带着头发都扯下来不少。

“希望我们切磋的时候你不会用这种方法。”洛玄一疼得眼睛都快睁不开，扶着脑袋低声叹气。

“有病去治，别耽误了。”洛轩宸狠狠瞥他一眼，扯头花这种打架方式究竟谁在做啊。

“噗。”侍女憋住笑意遣散周围聚集的人群，旋即转身恭敬道：“小姐们请随我们来。”

“去哪。”洛轩宸睨了眼身后站起来又踩到裙摆栽倒在地狼狈起身的洛玄一，神色无可奈何并不情愿道。

侍女们互相对视随后缓慢摇头，不做回答，只是故作高深道：“小姐随我们来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