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无妄之灾灵狐遭难3

话分两头,这边,幼熙在集上采买回来,见关逸没有大老远地迎过来,不帮自己分担一下这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路嘟嘟囔囔地进了门,气呼呼地想着:若是关逸没有在做什么正经的事,下次就让他一个人去集上买东西,再也不要做他的老妈子了!

踏进院门,觉得安静得出奇。一边放下东西,一边叫唤着关逸,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于关逸早就失去了那种半敬半畏的疏离感,甚至有时会对他呼来喝去的。可不是,他昏昏沉沉的这段时间不全赖自己照顾,自己当老妈子当得如此辛苦,偶尔吆喝下怎么了,也是理直气壮。当下幼熙唤了两声没听见回答,心里倒开始慌了,不会又昏倒了吧。这段时间眼看着好得差不多了,正想等天气稍微回暖一点,就来解最后九连环的最后一层。

眼下关逸突然不见了。这人这么喜欢玩突然失踪的吗!

转了一圈才看到关逸给自己的留言:我回青丘一趟,等我回来。“回青丘一趟”幼熙琢磨着这几个字,若没什么事,回青丘做什么?术解到末尾,是最危险的时候。不能乱跑。

若青丘有事,那就不止乱跑那么简单,若是牵动灵海……

一瞬间,幼熙脑海中闪过无数种思量,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的情况,最坏的,他不敢想。手脚冰凉地泡在汗透的衣裳里。

青丘,按幼熙的灵力,最快也要一个时辰才能到青丘。前提是他能平平稳稳地飞行。平常一直在关逸身边,疏于锻炼,飞行一事还有微光可以带着。现在关逸和微光都不在,简直寸步难行。

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为后悔,若是自己当初勤加练习,若是少依赖一点关逸和微光……但此时后悔无用,幼熙努力克制下自己无用的念头,翻开青妤给他们的那本书册。一边快速地翻着,一边迅速权衡着:记得有一个术,可以重叠空间……我撑得起来?对,是它,“叠宙之门”……不行……还有什么……

得快点,得快点儿。

要冷静,要冷静……

关逸这边,诸位宗师都是身经百战之人,不一会儿就瞧明白了,这位少年的实战经验也是少得可怜,对于攻防走位、进退招式并不熟悉,全凭一身霸道的灵气相抗。故也不急着攻下,只车轮战法慢慢施压,时不时突击,给他一些刺激,诱他疲于应对,这样时快时慢,时狠时柔,把关逸的节奏控得牢牢的,关逸从心里生出一股无力之感。

不知是哪位宗师在吹笛子,注入了灵力的笛音在他耳畔嗡嗡地响,搅得他思绪混乱,像一双双夺命的鬼手,飘荡在空中,无处可避。面对一众宗师的围攻,他不敢封闭五感,只能硬扛着。

仗着人多,诸位宗师一波围攻白涵,一波轮攻关逸。白涵那边也打得不可开交,但他还是偷眼望了下关逸,见他如此被动心里也着急。

“还有空望别人吗?”

只这一瞬,白涵眼前的人迅速化为两人,一人接着白涵的招数,另一人挺着一把尖刃匕首就往白涵心头捅去。白涵急侧身要躲,却已经来不及了。匕首没入,白涵看着眼前的人:“鬼傀儡……”

最强的傀儡术师,能制傀儡薄如纸,令其随于自己背后,控傀儡与自己行动完全一致,宛如一人,但到需要的时候,就可以一分为二,令人措手不及。世称“鬼傀儡”。白涵明白,刚才和自己打的,怕就是名闻天下,控着“鬼傀儡”的八喜宗师,往常只听人讲,他终年戴着面具,没有人一睹他的真容,长此以往,众人就把那张面具当成了他的脸,此刻他没戴着面具,竟一时没有意识到,他其实也是一副普通人的样子,最高明的伪装竟是自己的真容。

白涵被刺到的那一刻,关逸难以相信自己的眼,匕首贯穿了白涵的左肩,又见它血淋漓地拔出来,一瞬间白涵的衣服就被血染得通红。

“白涵!”关逸急促地呼唤着,呛进一口冰冷的空气,干燥,刺痛,噎得他喉咙生疼。他想要往白涵那边冲去,这边宗师一个接一个炸得他挪不动步子。

“白涵!”凄厉中带着绝望,关逸心里紧绷的一根弦“嘎嘣”一声断了。

笛声还在持续。清幽、婉转,却是杀伐之器,控人心魂。

“关逸,关逸?回家啦。”

俊美的族长一日突然抱回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族中上下人都吸了一口凉气,大小姑娘们真是伤透了心。狐族从不以风流事为耻,因为他们一向风流的坦荡,这种私生子的行径是被人鄙薄的。竟是这样的族长。

“这,真不是我的孩子。”灵狐族长百口莫辩,望着那个裹着泥的小孩子苦笑,那孩子只愣愣地坐着,像是失了魂一般。

“你叫关逸。”白涵走近他,蹲下来,一手轻轻抚着他的发,尝试着和他说话。

“关、逸。”小孩子奶声奶气地重复了一遍。白涵大喜,原来是会说话的啊,也听得懂别人说话,太神奇了。

犹豫了一瞬,决心教他第二句话:“我是你父亲,你叫我“父亲”就好,说,‘父亲’”。

“父、父……”小孩子奶声奶气也太有意思了吧,白涵伸手捏了捏关逸的小脸蛋。

轰隆隆,天边一声惊雷,把白涵的笑容硬生生劈僵在脸上。手却顺势将关逸往怀里带,要护住他,小孩子很多是畏雷的,被雷声吓到就哭得不行,这点他还是了解的。待雷响过,却没听到想象中的哭声,看下怀中的关逸,这一声炸雷劈下,他眼都不眨一下。倒是白涵心里有点不安:“但我不是你亲爹,是你义父,叫义父就好。”

关逸还没来得及开口叫,天边又是一阵闪电,轰隆隆的雷声紧随其后。

“开玩笑开玩笑。我不是你爹,我是你哥哥,是哥哥,哥哥。”

“哥哥。”

天边不再响雷。

白涵无奈地望了一眼天,好吧,那就当哥哥吧。

关逸在青丘时,常是自己一人坐着发呆,神情严肃,令人难以接近,他不笑,也不搭理人。族里人说这孩子脑子可能有点问题。别的小朋友看到他又惧又畏,又不甘让他一个人抢了众人的关注,于是凭着一腔小孩可怕的残忍去捉弄他,不敢接近他,只敢远远地往他身上丢泥巴、丢石头、丢青蛙、丢各种奇奇怪怪的小虫子。

关逸分不清什么是玩耍、什么是捉弄,也不知道什么叫危险,什么叫害怕,自然也不知道何为反抗,何为报复。

本着“小朋友的事让小朋友自己去解决”的心态,白涵也几乎不插手关逸的生活,这天,当他忙完一天的事情来寻关逸的时候,关逸身上已经落满了泥点,肩上盘着条吐着信子的蛇,是带着剧毒的竹叶青。这次白涵笑不出来了。他帮着关逸把盘着的蛇从身上摘下来,一手捏住蛇头,背到身后,手微一用力,蜷缩挣扎的毒蛇登时没有劲,像一段干枯的藤条,掉入草间,一动也不动了。白涵用另一只手摸摸关逸的小脑袋,牵着他回去吃饭。

这日之后,关逸身边再没有出现闹事的小朋友,白涵没有当过父亲,也没有当过哥哥,他的前半生都是独自闯荡过来的,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也不知道这么个半大的孩子该怎么带。单凭他对族中其他一样半大孩子的观察,他还是觉得,关逸果然不一样。即使当过父亲、做过哥哥的人来带,也未必有效用。

一个人坐着的关逸看上去那么形单影只,白涵就时常把他带着身边,白涵处理事务,关逸就座不远处翻书;给他笔墨字帖,他就仿字;和族众人商量事情时,关逸就杵在旁边,像一尊冰雕,从来不插嘴,从来不哭闹。

这时候白涵又觉得,没有比这更好养,更令人省心的孩子了吧,又格外心疼他。白涵心疼他的方式就是给他喂一块云片糕,白涵不将自己处理事物的地方布置得太舒服,一应陈设都是最简单结实的,云片糕也是顶饱扛饿用的,这玩意吃着干巴巴的,但他瞧关逸吃着倒是还好,便算作是关逸喜欢的食物之一了。见关逸要噎着了,赶紧给他倒上一杯水。

水波粼粼,杯中影碎。

关逸从幻象中挣扎出来,眼前不是逗着他玩儿的白涵,不是一厢情愿喂他云片糕的白涵,眼前的白涵,血濡湿了白袍。

关逸神色大变,尽开周身灵气,几近是吼出来:“万魔,噬灵。”

一个个大如牛车的魔头从剑身旁浮现,空中悬满黑色的魔灵,空气中一下充满了寒气,地上的草迅速枯死,魔灵所触之处,铁断木烂,水枯石碎,瘴气四起。

关逸灵气走窜,冲撞外溢,撕裂衣袍。眼神中最后一丝清明不见,竖瞳如蛇,瞳色变黄,瞳孔旁边却带着点绿。被一众灵气簇拥着,半浮在空中。此时他已经入了魔,失去意识了,微光剑坠落在地。

失去了主人意识管控的微光剑邪性大发,微光剑灵如鲸入海,重获自由,大杀四方。方才多位宗师围攻二人,人数上尽占优势,关逸、白涵二人疲于应对不暇。场下弟子多在观战助势,噬灵一出,魔灵飘飘荡荡向各门中弟子冲去,诸弟子应对不及,触者皮肉皆烂,逃不及者魂飞魄散,普通结界触之即碎,根本无法守护。诸位宗师忙回身救护门中弟子,纷纷使动穿梭瞬移之术,逃离这个已经沦为人间炼狱的地方。只有木宗师留下殿后。

纷杂的青丘瞬息恢复宁静,不,应该说是,一片死寂。

雨,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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