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熙将这一夜探查所知写了封信,并附上了全部的地图,去街上找了青鸟信使,让他将信传递给木宗师,有些事他们不便出面的,木宗师却可以做,玄天司毕竟是修仙大派,这些事情处理起来还是有自己的手段的。想来木宗师大概很快就能组织起一波人,去各大门派清理吧。
在街市上,迎面走来一个年轻人,高高瘦瘦的,一眼看上去没什么不同,但细看时就会发现,他的身子微微往前倾,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像是整个身体重心在很高的地方一样,下身只是摆设。幼熙见他第一眼的就看懂了,这是个傀儡。
此处在门派山脚之下,这样的集市上,时常晃着些高人逸士也是正常不过的,正如玄天司山下的集市上,是人是妖都要经过一番分辨。
故幼熙见此并不惊讶,只是心里感到好奇,想要寻寻他的操纵者在哪里。但又觉得唐突,当作普通的路人擦肩而过吧。想着又看了一眼。却看到这位年轻人的目光往旁边看去,幼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下一惊,某家的一位幼子正百无聊赖地踢着泥水玩儿,旁边的仆人正在买饴糖。
“莲界层层,护。”幼熙一边念着,一边冲过去,一朵重瓣白莲盛开在天地间。
几乎与此同时,“嘭!”的一声巨响,四下火起,烟雾弥漫,这边的房顶多是茅草铺就,一时就燃了一片,尖叫声,哭喊声,求救声,充斥耳旁,路上人纷纷躲避,有急着逃生的,有组织人打水来灭的,横冲直撞。幼熙护住小孩往外逃,又折回来帮忙灭火,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个人,这人应是一直跟在他身后的。
幼熙急抬头一看,兜帽下露出了却是一双黄色的眼,竖瞳孔眯成窄窄的缝,冲着幼熙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原来你在这里。”
幼熙吃了一惊,却并不认识此人是谁。再去看时,他人已经消失不见了。继而反应过来,他不会就是那个傀儡操纵师吧。用灵气运来的水在空中散落成雨,雨落在肩上有些痒,像是有小虫子在爬。
晚上回去,幼熙觉得肩头有些疼痛,脱衣查看,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肩头已经一片乌黑,蠕动着不知数的黑色虫子,幼熙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扫,举到一半却忍住了。黑色的虫子在蚕食他的血肉,定是今天那位戴兜帽的人在自己肩上植的蛊,真是可怕。
冷静下来后的幼熙,面对这些蛊术,还不至于束手无策,今天能让那人得逞,实在是自己关心则乱,光顾着救人了。幼熙找了个罐子,在罐上密密地写上咒语,点了个火,在里面过了一下,将罐子倒扣在乌黑的地方。蠕虫像受了电击一样,全部都僵硬地树立起来,过一会儿又软趴趴地瘫倒下去,但再也不会蠕动了。幼熙将罐子拔下,将虫子拨到炭火盆中烧了。肩上的肉已经烂下去一块了。
幼熙身子倚着桌子,靠近火源的地方,烛火照亮了他的伤处,将刀鞘含嘴里咬住,将刀子过了火,消了毒。一刀一刀将腐肉尽数剃尽了。淌了一身冷汗,敷了药,止了血,他自己没办法包扎起来。想了一会儿,去案上画了几个小纸人。这样的小式神只能做些简单的动作,并不中用。但好歹拉拉绷带,终于把伤口包扎起来了。
他还没有和其他式神结契,谁也召唤不了。只能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做。伤口虽然被处理清楚了,但发现得晚,伤口不小。第二日关逸见着幼熙,觉得他的举动有些不便。
“你手怎么了?我看看。”
“没事,不用。没多大事。”
“你受伤了?怎么不叫我?”
那么晚了,你都睡着了,把你又叫起来,不太好吧。
“……”关逸第一次觉得,人太过于独立,过于懂事,其实也不好,有时就容易显得见外,“那我来给你换药,不许拒绝。”
幼熙的背上有多处伤口,深深浅浅,看着像是这一两年内新添的。
“这是西域的蛊虫。一般只有西北一些隐秘的巫族才会有。见到你的时候,他说‘原来你在这里’,可见他是特意来找你,要害你的?那个自爆的傀儡,怕是他特意放置,诱你出手的。”
“仇家倒是没有,西北的话,或许是和我最近在查的一首歌谣有关。”
“歌谣?”
“嗯,我曾见一群小孩在街上奔跑着,唱着歌。词是这样的:今世爱,前世债,当年赏花人何在;人何在,狐叫灾,天雷阵阵躲不开;躲不开,风沙来,遍地棺材不用抬;不用抬,又重来,天机泄露起祸灾。
充满谜团的歌谣,从孩子天真无邪的口中唱出来,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原来以为只是一个古老的民间小调,一问才知,并不是古传的词调,而是这几年新起的。后来,我又在多地听到这一曲调,慢慢地就对它产生了好奇,便着手调查它。”
幼熙近半年多是在往西北方向游历,接到木宗师的联络,说是无限之巅发生了这样的事件,才匆匆赶回来的。
“我还听到一个传闻,说是妖狼首领在西域重新聚集了旧部,也混了些人来城中策应,大有要作乱一方的势头。这个傀儡师大概就是混进城中策应的人员之一吧。无限之巅的事结束了,还得继往西北那边探探。”
窗外飘来一只洁白的千纸鹤。停留在窗边,忽地自己焚起来了,升起一股淡淡的烟,这烟却不散,一直往空中飘去了。
纸鸟追寻之术。是有谁在寻找他们?莫不是昨儿无限之巅的人要来兴师问罪了?
“是尤泽。我方才见那纸鸟翅上有个淡淡的‘泽’字印章。”关逸说道。
不一会儿幼熙的房间传来了敲门声。
“真是尤泽?你怎么来了。”二人也是许久未见尤泽了。尤泽像是一路赶过来,风尘仆仆,脸色憔悴,眼窝下一圈青黑,很久没有好好休息的样子。许久未见的尤泽这般模样出现在眼前,重逢的喜悦被更深重的担心压过去了。
“出什么事了。”
“关逸、幼熙,请你们救救萧翼。”这个萧翼,幼熙听尤泽提起过几次,是和尤泽相好的人。
“怎么救?我们要做什么?”
“请你们随我去一趟百花城。”百花城,无百花,满眼起风沙。说是百花城,其实是西北地区一座常年风沙弥漫的废城。四野都是荒漠,更多的人是叫它“风沙城。”
在幼熙的叠宙小门的加持下,二人很快赶到了百花城。和往常所见建筑不一样。百花中的堡垒方方正正,泛着土黄色,肃穆地耸立在荒漠之中,像一个孤独的巨人。据尤泽所说。萧翼被派遣到此处值守,因和人冲突,被关在一间地牢里。
这是离那座城堡最近的一条街,街上人行色匆匆,皆是容貌清丽的小姑娘、小伙子。尤泽带着他们在一家店里住下了,老板娘的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却能支撑起这么大一个生意,幼熙不由得就赞了她两句话。
转眼就瞥见柜台上供着尊神明,一尊红色披风的塑像立于其间,幼熙身子一凛:又见到了,这天明神君的香火也太旺了吧,怎么哪儿都有他的身影。想着既是与家乡所供奉的是同一尊神,便颔首拜了一拜,以示尊重吧,也算是在他乡寄托了个念想,也不知道故乡的那座神君庙是否还有香火。
年轻老板娘见他这一拜,慌得拦住他,“客官这是做什么?”
“这位神君同我家乡所供奉是同一尊神,就拜了一拜,有何不妥。”
“原来您家乡也信送子神君啊。”
“……你说天明神君是送子神君?”
“是啊,您家里可是有夫人欲求生育?”
“并无。打扰了。”幼熙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就在此处先歇息吧。待日头一落,夜里便黑暗难行,明日再作打算。”尤泽及时过来解了围,安排下二人的住处。待尤泽走后,幼熙向关逸问道:“若是我遇到危难,你会怎么做?”
“自是不顾一切,想方设法搭救你。”
“你特意到千里之外请你的同门帮忙,等到了地方,还会考虑黑夜难行而等到天明吗?”
“你是说尤泽有古怪?”
夜色深重,月亮像是被吃了一样,天边一点儿光都没有,隐隐却能听到狼嚎。在这无边无尽的黑暗中,尤泽偷偷摸出了城,拐进一座七拐八拐的迷宫内。将会面之地安排在此处,即使有人跟踪也容易甩开,这个迷宫看着像是原城主留下来的守护阵。
关逸一路跟着。
“我把他们带来了。”
“光带来可不行。带进城里去。”
“我要先见一下萧翼。”
“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我已给他们留了口讯,若是我没有见到萧翼,他们马上就会知道你的计划,杀了我也没用。你仍然得不到苍龙。”
“这么激动干嘛,有话好好说。”狼王心不在焉般,低头抚着他的武器,一只乌金所锻的狼爪,忽地把利爪一抬,对准黑暗中的某处,一只爪就像箭一般射去,关逸急闪身,衣袍钉在了石壁上,刺啦撕下一大片。
“看来你的同门也没有那么信任你嘛,一路跟着你到这里。也好,省了我们的事了。”话是对着尤泽说的,但视线没有离开过关逸。
“我可以问你,为什么盯上了苍龙吗?”关逸一边向尤泽走去,一边想用话语拖延时间。狼王哪是那么好糊弄的,撂下一句,“你自会知道。”从座位上飞出,直取关逸,周遭小弟也冲上前去要控制尤泽。尤泽唤出白羽剑迎战。
关逸虚挡了两招,退到尤泽附近,那边狼王叫嚣:“什么苍龙,不过如此,身体弱成这样,看我一举拿下。”蓄力将乌金狼爪甩出,狼爪飞至一半,在爪子尖端突然又刺出七寸长的锋刃,关逸避之不及,从胸膛贯穿进去,被钉在了原地。
不对,手感不对。怎么轻飘飘的,是纸人!
狼王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幼熙窜至尤泽身边,白乌金匕首当空一割,叠宙小门骤然打开,二人已经钻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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