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书执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黑暗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感觉自己浑身疼,连脑袋也跟着浑浑噩噩的。
在短暂的耳鸣过后,一个青年男人的声音穿进了他的耳中:“叔叔你看,他醒了。”
柳书执下意识去寻找说话的人,他抬起头,却什么也看不见,柳书执心中一慌,伸出手去摸自己脖子上的宝珠,然而却扑了个空,他的脖子上只剩下空荡荡的一根绳子,绳子上什么也没有。
少黎见柳书执醒了,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几分喜色,连语气也轻快了许多。
刘宝山见柳书执醒了,脸上反倒多了一抹奇异的表情,他冷哼一声:“原来不是个病痨鬼。”
少黎见柳书执垂着头不说话,赶紧把刘宝山拉出门口:“叔叔,他刚醒,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您让他清静清静。”
刘宝山反手拉住少黎的胳膊,大声嚷嚷着:“既然人醒了,就赶紧让他离开,吃你的用你的像什么话,我供你读书可不是为了让你发善心的!”
少黎用余光瞧见柳书执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他赶紧用力请刘宝山出去:“叔叔,我一会儿要温习孔夫子呢,您先回去吧。”
听到少黎要读书,刘保山这才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少黎见这尊大神终于被自己请走了,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又想起屋里还有个人,他一扭头慢悠悠走了回去。
“公子,你醒了?”
再度听到青年男子的声音,柳书执忍不住再太起了头,可是迎接他的仍是一片模糊,方才他尝试运用自身灵力,可是他现在的身体里已经没有灵力了。
意识到这一点,柳书执本就惨白的脸上又白了几分,他试图寻找昏迷之前的回忆,或许是那道劈中他的紫雷让他神元受损,所以他现在才连一点灵力都没有。
柳书执双目不能视物,除了依赖法器之外,唯有灵力能让他看清楚,现在如果连灵力都没有,他就真的成了一个瞎子了。
男人的声音偏低,声音打在柳书执的耳膜上,震得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你……是什么人?”
“我?我叫少黎,是永丰村的村民,你呢?”
“我……我叫柳书执。”
听见少黎二字,柳书执眉头一皱,脸上显现出惊讶之色,可是很快他就在心中否定了那个想法,神君转世渡劫,姓名随时可以变化,样貌和性格却是不会改变,人界凡人无数,叫少黎的人也不知有多少。
想到这里他微微叹气,心道,若是现在能看见就好了。
少黎重复了一遍柳书执的名字,他啧啧一声,发现眼前的这位柳公子倒比他更像个读书人。
柳书执只说了自己的名字就不再说话了,少黎还想问他家住何处,蓦然对上了柳书执那双漂亮却无神的双眼。
他的眼睛明明看着自己,眸中却一片黯淡,反射不出任何景象,只是一片雾蒙蒙的灰色,像是浓雾一般隔绝了他和外界。
柳书执察觉到少黎离他很近,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偏过头远离他。
少黎的声音才继续出现:“你的眼睛看不见?”
柳书执眨眨眼,点了点头:“谢谢你救了我。”
他被紫雷打了下来,一定是被少黎所救,柳书执知恩图报,自然满心感激。
少黎道:“不客气,你的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家吧。”
家……柳书执愣了愣,低下头想了想:“我没有家……我想找一个人。”
少黎问他:“那你想找谁?我帮你找找?”
“他叫——”柳书执刚想念出君少黎的名字,又想起现在君少黎可能根本不叫君少黎,他想描述对方的样貌,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少黎说,几番思索下,他还是没有说出口:“这人不太好描述,多谢公子,我自己找就好。”
少黎长这么大,还没被人称呼过公子,听见这个称呼,他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连摆手,想起柳书执又看不见,他赶紧道:“别叫我公子,你还是叫我少黎吧,我也叫你的名字,怎么样?”
“嗯。”柳书执没有意见。
“那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去烧火做饭。”一大早被叔叔吵醒,他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少黎哼着歌去了厨房,只留下柳书执一个人坐在床上,做饭……这两个字对于天界的柳书执来说太过陌生了。
他低下头,细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上盖着的棉被去,直到他摸到了一处不连贯的布料,再仔细摸索,他才发现原来棉被上打着补丁,而且不止一处。
少黎很快把饭做好了,他无父无母,自小一个人长起来,于是自己学着做饭烧菜,如今手艺已经算是小有所成。
他把前几日打猎来的野鸡炖上,又熬了粥,最后把热腾腾的饭菜端到柳书执面前:“饭好了,吃饭吧。”
鼻尖闻到了食物的香气,那是柳书执感觉到陌生的味道,他坐在饭桌前,一动不动。
“吃啊,愣着干什么?”少黎将粥放到柳书执面前,突然想起柳书执看不见,他一拍脑门:“我忘了,给这是粥,你拿着勺,这是鸡汤,里面有鸡肉,小心烫。”
手里被强行塞进一只勺子的时候,柳书执才如梦初醒,他拿着勺子,沉默着摸着装着热粥的瓷碗,碗很烫,柳书执只是用指尖触碰着,直到他碰到了碗边上的缺口。
他用勺子舀了一口粥,送进了口中。
粥软烂温热,他觉得很暖和。
“怎么样,不错吧?”少黎很是得意:“我做的粥和镇上粥铺上卖的粥没区别,甚至他们家还没我做的好呢。”
柳书执眨眨眼,突然问他:“你是自己一个人住吗?”
“是啊,你放心,我这院子里没有别人,我叔叔也不常来,你就安心住下就行。”
如果柳书执眼睛没事,他倒是愿意立刻送人离开,不过瞧柳书执那么漂亮一双眼睛看不见,他倒是生出几分关心来。
刘温还说柳书执是妖怪,这世上哪有这么惨的妖怪?
柳书执又想起刘宝山在早上说过的话,他沉默片刻,慢吞吞道:“多谢你救了我,一会儿我就离开。”
“离开?”少黎的声调上扬了几分,带着不可置信:“你现在身体还没好,还有你的眼睛,你连看都看不见,你能去哪儿?”
听到少黎提起他的眼睛,柳书执脸色一白,他的话勾起了柳书执不好的回忆,柳书执把勺放下,语气变的冷硬起来:“这是我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
少黎没想到眼前弱不禁风的青年人还是个一点就着的牛脾气,他这人吃软不吃硬,别人对他硬,他就要更硬:“行啊,你走,你现在就走起,你能走出这个门我就让你走!”
柳书执真的起身,迈出了第一步。
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艰难,柳书执心里想,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失明的感觉了,连如何摸索着向前走他都不记得。
不过只要迈出第一步,就能有第二步,柳书执一步一步走到了门边,摸到了木门。
他推开门,向前迈出了出去。
“欸——”伴随着少黎的声音,柳书执被门槛绊倒在地上。
手上触碰到坚硬的地面,柳书执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直到少黎跑过来扶他,他才能勉强站起来。
少黎的埋怨声还在耳边:“我说你走不了你还不信,好好呆在家里,等你身体好了我送你离开。”
他扶着柳书执走回房间,替他擦了擦手,手上的泥污很快除去,可是他那件雪白的衣服却脏了。
“你这衣服……算了,一会儿我找件干净衣服给你穿上。”
柳书执沉默着不说话,少黎鬼使神差觉得柳书执还想走,他赶紧道:“我说你连这个门都不出去,就别想走了,吃饭吧。”
他把自己面前的半碗粥喝干净,放下碗一抹嘴:“我今天得去私塾了,你吃完饭以后好好休息吧,碗筷等我回来再收拾。”
嘱咐完该嘱咐的,少黎就去私塾了,他现在已经是秀才了,于是被私塾聘请为教书先生,不过他每天只需要上半日课,下午可以在私塾里温习功课。
他本就是私塾里最年轻的秀才,若是将来有机会进京科举,那私塾可是沾了大光,因此私塾才愿意留少黎在私塾教书。
少黎走后,屋子里只剩下柳书执一个人。
他的脸色很差劲。
柳书执跌坐在床边,耳边回荡着天帝的嘱托和少黎叔叔的嫌恶声。
少黎家中家徒四壁,他不能给对方添麻烦,自己又承担着天帝交给自己的任务,想到这里,柳书执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
玉牌上刻写着武神二字,是武神殿的腰牌,若在人界论价,应该能值不少钱。
柳书执丢了宝珠,手上储物宝戒不能再离开他,因此他只能留下这块玉牌,随后再一次摸索着走出屋子。
这一次,他跨过了那道门槛,继续一步一步向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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