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少黎堕魔了。

众神惊异万分，明明被指控身上出现魔纹的是柳书执，为何堕魔的却是君少黎？

就连柳书执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君少黎瞬间挣脱了捆仙索，一掌打飞了穆阳和天兵，将柳书执拦腰抱起。柳书执身心俱疲，昏倒在君少黎肩上。

君少黎的掌风里掺杂着神力和妖魔之力，他的脖颈后和眉宇间各多了一道黑金色的魔纹，瞧着妖异十足。如今的君少黎早已没了从前飘然的神君风采，反而更像是一只魔头。

天帝变了脸色，一掌冲向君少黎，君少黎面前多出了一团黑雾，随后在瞬间幻化成了实体，轻飘飘地化解了一界之尊的一击。

天帝看着眼前幻化出的红衣男人，咬牙切齿喊出了他的名字：“庇讻！”

“没想到千年过去了，天帝您老人家居然还记得本尊，真是令本尊受宠若惊啊。”

庇讻凉凉地对天帝开启了嘲讽，天帝在天界安逸了一千年，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被指着鼻子骂的感觉了。现如今他再度遇到庇讻，更是十分生气，不过他现在没时间生气：

“他们不是成功加固封印了吗？为什么……”

庇讻笑的很开心：“成功是成功了，只是本尊自然有别的出路，倒是天帝你为老不尊，污蔑这位漂亮的小神君堕魔了。”

此话一出，聚集在四周的天界众神纷纷议论。

“书执武神竟然没堕魔吗？”

“好像是真的，他头上的魔纹早就不见了！”

“按照这庇讻所言，莫非先前是天帝污蔑书执武神的？”

这些议论一字不差地传进天帝的耳朵里，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灵耀老君最懂察言观色，见状，他立刻为天帝辩解：“你这魔头少在这儿妖言惑众，天帝其实是用柳书执引诱真正堕魔的人现身，现在证明天帝说的没错，确实有一位武神堕魔了！”

灵耀老君一出口，几乎是变相替天帝承认他确实污蔑了柳书执。庇讻啧了一声，扭头问君少黎：“怎样，你的要求我已经完成了。”

君少黎同意堕魔前，向庇讻提了两个要求，第一要成功救下柳书执，第二要他在众神面前替柳书执洗脱冤屈。

如今这两个条件都实现了。

君少黎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抱着柳书执跟庇讻离开，穆阳想要留下柳书执，被君少黎发现，一掌打倒在地，君少黎一脚踩在他背上，穆阳根本爬不起来，只能再度趴在地上。

“这是我替柳书执讨的。”

君少黎说完，转身离开，只留下一片狼藉的紫薇垣。

君少黎小心翼翼地背着柳书执，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庇讻身为魔头都受不了君少黎，他本来飞出很远，又折返回来：“行了，人就在这里，又跑不了。对了，你也跑不了。”

君少黎平静的目光盯着他：“你要带我去哪儿？”

“当然是魔界，不然你还想去哪儿？”庇讻哼了一声：“你现在非神非人，是我魔界一员，如今反悔已经晚了。”

“我没反悔。”君少黎有时心口不一，可是这一次，他说的是心里话：“我不想让他看见……”

“看见什么？看见你堕魔？”庇讻道：“他早就看见了。”

“看见魔界也不行。”

“君少黎，我看你是给脸不要脸。”

庇讻变脸极快，他伸出手五指轻轻一握，君少黎瞬间察觉到心脏处传来钻心般的疼痛，但他没有倒下，更没有屈服，而是咬牙质问他：“你这样做和天帝有什么区别？”

听到天帝二字，庇讻突然又变了一副面孔，仿佛懵懂幼童一般表情天真无邪：“你说得对，本尊可不是天帝那个老家伙，你要带他去哪儿，随你的意，只是有一件事我要警告你，不能放他走。”

“可以。”君少黎同意了这个条件，庇讻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随后头也不回地独自飞走，他要立刻赶回魔界，向他的子民们昭告，他们的君主回来了。

君少黎背着柳书执，侧头看着柳书执紧闭的眉眼，那一瞬间他竟然呼吸一滞，怕自己的呼吸声惊扰到了柳书执。

若是他此刻在宁静的睡梦中就好了，君少黎叹了口气。

柳书执做了很长的梦，从他睁开眼看见师父，到亲眼看见师父身死，再到亲眼看见少黎死在他面前，再到……到他亲眼目睹君少黎堕魔。

他猛然睁开眼睛，背上的疼痛瞬间麻痹了他的神经：“疼……”

他轻轻痛呼出声，漂亮的眉眼拧在一起，看起来有些可爱。

柳书执适应了半天，才撑着床坐起来，看清了屋子里的摆设。

茅草屋，木桌木椅，这是人界的房子。

就在柳书执看完这些的时候，他看到了门口闪过一道身影很眼熟，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少黎武神……”

那道身影一僵，随后慢慢转过头走了进来，这是君少黎堕魔之后二人见的第二面。

柳书执望着君少黎，眼前的青年令他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的面容，陌生的是他周身抑制不住的妖魔之力。

就在柳书执看向他的时候，君少黎也在看柳书执，他有些欣慰，因为柳书执明显好了很多，可是欣慰退散后，他却多了几分恐惧，他是堕魔，柳书执是神君，他们之间已经水火不容。

柳书执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漂亮的睫毛颤了颤，他想开口，又不知道怎么跟君少黎说：“你……”

“我已经不是武神了，连神君都不是，以后你叫我君少黎就行。”

柳书执并没有这么称呼君少黎，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绑带，发现伤口已经被他细心包扎起来了。

君少黎做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静静地等着柳书执开口。柳书执看向他，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君少黎：“你真的没可能……回去了吗？”

君少黎回给他一个黯淡的表情：“没有，你知道的。”

柳书执当然知道，神君堕魔后再也无法成神，只能以魔的身份坠入魔界，这是自古以来的天罚，惩罚自甘堕落的仙人。

柳书执突然萌生出一股酸楚的感觉，他的同袍，那个天之骄子，天界中最像武神的武神竟然堕魔了。而他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太让人难受了。

“成魔其实也不错，至少不用再受气了。”君少黎打破了安静的局面，既是安慰他自己也是安慰柳书执。

“可是你是武神，你怎么会堕魔？”

“我为什么不会堕魔？”君少黎摆出无所谓的态度，语调冷冷道：“我可不像你一样，就算被天帝陷害，也会给他找理由替他开脱，我也没有做武神的觉悟，当初这一半武神之力本就是盘钺扔给我的，这不是我的选择。”

柳书执听着，字字句句戳中了他的心，他的眼睛发红，配上苍白的脸，显得更加脆弱，仿佛一碰就碎了：“那什么是你的选择？堕魔吗？”

“对，你说对了。”君少黎的神情变得冷漠，眉宇间的魔纹若隐若现，他居高临下看着柳书执，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当什么武神，我就想做魔，现在你我毫无关系，我做什么与你何干？”

柳书执哑口无言，甚至理智告诉他，君少黎说的是对的，可他心里又出现了另一种声音，那道声音告诉他，这不是他认识的君少黎。

他的脑中一片混沌，柳书执捂住头，只觉得头脑中一片嗡鸣。

君少黎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几天，柳书执在茅草屋里养伤，君少黎无微不至地照顾柳书执，甚至还亲手用竹子做了个简易的摇椅，让柳书执躺在上面晒太阳。

而君少黎如同村中的百姓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去山上砍柴，柳书执在夕阳下看着君少黎映着晚霞走到他面前，心中蓦然有了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他似乎从没有过等待一个人回家的情绪。

“你回来了。”

“嗯。”

君少黎手里多了一只野鸡：“今天有鸡汤喝了，我去做饭，你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他像往日一样拿起被子轻轻盖在柳书执身上，怕他着凉，柳书执前几日还不愿意被他这样照顾，现在他有些适应了。

只要他主动忘记君少黎现在是魔的事实。

君少黎对柳书执的乖巧十分满意，他将背着的箩筐放下，拿着野鸡进了厨房。柳书执听着厨房里流水洗菜的声音，心中安逸，若是天下太平，他真想一直过这样的日子。

“公子，你们这里的生活真好啊。”

邻居家里一个老头从篱笆外探出头，柳书执记得他，这位老爷子是从远方一路走过来看亲戚的。柳书执起身，向老头微笑：“您客气，村里不都是这种日子吗？您又何必羡慕我们呢？”

“这要是搁在以前，老头子我不会这么说，可是现在妖魔肆虐人界，百姓被妖魔践踏苦不堪言，相较于外面，这里就是桃花源啊。”

“什么？”柳书执很惊讶，他在这里养伤许久，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老爷子，您是说妖魔正在攻打人界？”

“是啊！”老头背着手叹了口气：“听那些修真者说，魔尊庇讻带着两波妖魔大军，一部分杀人如麻，视人命为草芥，另一部分则攻打天界，听说天界都要失手了，也不知天上的神仙干什么吃的……”

听到这话，柳书执不由得一愣，天魔两界如此危机，他自己竟然躲在这里疗伤，实在毫无担当，而且天界现在离开了两位武神，一定很难抵御魔界的进攻。

“不，我得回去。”

柳书执喃喃自语，他转过头去，正好看见了站在房门里的君少黎，他系着滑稽的围裙，手里拿着毛巾，正在看着他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