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月也有阴晴圆缺，只是魔界的妖魔从不爱赏月，因为魔没有将情寄月的习惯。而在今夜，柳书执独自倚在院中墙角，望着天上明月，将手中纸钱放在火盆中燃烧，他看着纸钱在火盆中一点一点燃尽，眼中满是悲伤。

这是他从人界中学来的习俗，虽然神魔死后不入轮回，无法去往阎罗殿，更无法转世投胎，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对不起。”柳书执低声哽咽，竟有了几分泪眼，他向来只想着锄强扶弱便能让天下太平，却忘了天地若无公正的制度，他的行动只能解决当前的问题，不能真正让天下安宁。

他不知道除了抱歉还能对他们说些什么，于是他只是默默地烧着纸——

君少黎回来时没有看到柳书执，他从房间中走出来问女妖：“神君去哪儿了？”

女妖们眨眨眼，道：“少黎大人，神君好像在院子里。”

“嗯？”君少黎表示自己明白了，他来到院子里，正好见到烧着的火盆，里面似乎还有燃着的纸钱。他走过去时才发现柳书执。

他坐倚在墙角双眼紧闭，靠在墙上支撑，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似乎方才哭过了一场。君少黎望着柳书执的脸庞，撩开衣袍俯下身子，伸出指腹轻轻抹去他眼角下那道泪痕，指腹湿漉漉的，君少黎的心也跟着软了几分。

“若我是你师父，定不会这么害徒弟。”君少黎喃喃自语道：“盘钺武神，这就是您想要看到的吗？”

盘钺永远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也是，我便是喜欢现在的你。若你不是你，我们只能做同袍，做不成夫妻。”

一阵微风吹过君少黎的脸，将他的意识吹醒了。

自柳书执来到魔界，日日夜不能寐，君少黎也知道他不适应魔界，他却装作毫不知情，暗暗等着柳书执夜半入睡。

君少黎将柳书执抱起来，柳书执的侧脸倚在他胸口，君少黎看着他的睡颜，暗自叹了口气：“柳书执啊柳书执，你为何如此固执？”

他虽然语气无奈，但是脸上却挂着温柔。将睡着的柳书执带进房间，君少黎将柳书执放在床上，他正要起身时，衣角被对方抓在手里。

君少黎一愣，随即伸出手拉开了柳书执，柳书执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嘟囔着叫他：“少黎！你这个混蛋！”

“……”君少黎哑然，他嘶了一声，竟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柳书执，居然让他在睡梦里都不忘咒骂自己。

“少黎……”柳书执的声音还在继续，这一次他的语调低了下来：“我要去找宝珠，你不能拦住我……”

君少黎看着柳书执脖子上挂着的宝珠一愣，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柳书执念叨的不是他，而是他在人界的凡人身份。

他居然一直记得自己吗？就算是被骂，君少黎也是高兴的。

他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柳书执的睡颜，不由自主地用眼神描摹他的面容。一点一点顺着他的眉宇到鼻梁和嘴唇，最后沿着下颌看向了他的喉结，君少黎感觉自己的喉结也动了一下，他看着柳书执的脸，附身慢慢凑近，在距离柳书执极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只要他再凑近一点儿，就能碰到柳书执的唇。

但他没有再靠近，君少黎垂下眼，向下挪了一寸，碰到了柳书执的喉结。

柳书执似有感触，喉头动了一下，君少黎感受到唇边轻微的震颤，他没有动，只是微微抬起头瞧柳书执，他甚至有一瞬间希望柳书执能睁开眼睛，他想看到柳书执的表情。

柳书执会不会厌恶他？君少黎不知道。

不过柳书执并没有如他所愿清醒，只是又寻了个舒服的所在重新睡了过去，君少黎抬起头，替他盖上了被子。

柳书执再醒时，已经到了第二天的中午了，他似乎睡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身体却第一次感到那么轻松。

“你醒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柳书执一跳，他猛然坐起来，才发现君少黎竟然就坐在床边看着他。

往日他起床的时候君少黎已经走了，为何今日他还在？

君少黎似乎看懂了柳书执眼中的疑惑和不解，他看了看柳书执的喉结与嘴唇，随后移开视线，解答了柳书执的问题：“过两日天界有神君前来，我不需要招待他们，所以闲来无事。”

这个消息引起了柳书执的兴趣：“神君？是谁要来？”

君少黎道：“三清尊者和普慈道君，与你相识吗？”

柳书执道：“他们二位倒与我师父有些交情，对我也很照顾。”

君少黎噢了一声，决定在宴会上少些为难这二位。念头收起，他想起了昨夜见到的场景，问柳书执：“你昨天晚上在烧纸？”

“是……”柳书执下意识回答，忽然想起他好像中途睡着了，那么谁把他带回来了？他猛然看向君少黎：“是你带我回来的？”

“没错，堂堂神君被人发现在院子里睡着了，岂不是认为我在欺负你？”君少黎给出的理由令人无法反驳，柳书执脸上一红，刚要解释，又被君少黎一句话闹了个脸热：“再则，天界武神竟然在哭鼻子，这种奇闻传出去也丢我的脸。”

柳书执坚决不肯承认：“我只是觉得那三只小妖死的太冤枉了，仅此而已。”

君少黎突然问他：“那我要是死了，你会为我哭吗？”

柳书执想说不会，偏偏这话又说不出口，因为他又想起了少黎死在他面前的画面，柳书执身体微微颤抖，努力咬牙才让自己平静下来：“祸害遗千年，你同时有了武神之力和妖魔之力，怎么会死？”

君少黎瞧他说的不是实话，他还想再问，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少黎大人，魔尊请您与神君今夜赴宴。少黎大人？”

君少黎迟迟没有回应，门外仆从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柳书执道：“少黎大人已经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那仆从退下，君少黎忽然起身，眼中多了一圈隐匿的魔纹，他紧握拳头背过手对柳书执道：“我有事先出去了。”

“好——”好字还没落，柳书执就看到君少黎早已匆匆忙忙走出门，似乎有什么东西忍耐不住了。

君少黎走出房间，将门关上后他急促地呼吸了几口，只觉得浑身沸腾，脑子里不由自主产生了一些恐怖的想法，方才仆从说话时，他竟有一股想杀了他，让对方再也说不出话的冲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看着上面的细汗，以及隐约出现的蓝鲮族的印记，他的脸上神色莫辨，蓝若无给的丹药果真厉害，他被魔纹侵蚀的速度果真加强了。

等魔纹将他全部吞噬后，庇讻想占据他的身体就来不及了，所以他必须尽快让庇讻知道这件事。

毕竟想要困住庇讻的魂魄，一半武神之力加上半神之躯，再加上蓝鲮族最隐秘的咒术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