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心魔

照胤惊了!惊了又麻,麻完两眼一黑,几近昏厥。

这啥人啊?能徒手撕裂空间,还有没有天理了?!

可转念一想,云墨本人似乎就是天理……

但好歹是还想垂死挣扎一番,望着云墨的目光瞬间清澈起来,装出一副纯真懵懂的模样,眨了眨眼:

“……什么道人,您叫我小照就好,您是哪位?您说的无娆,又是何人?”那双眼睛眨巴着,无辜至极。

云墨眼眸微眯,猩红瞳孔缓缓凝成一道竖线,审视着面前的女人。依旧是记忆之中,那张艳丽的面容,可却看她像看陌生人一般。

糟糕的决策,竟然在她面前装失忆。

“我是哪位?”狂乱的空气中,一声冷笑却无比清晰,并未被呼啸的风声所遮掩,女人面颊冰如寒泉,怒火隐忍。单手凝成一团烈火,空气滚烫,周遭的温度显著上升,云墨修为恐怖如斯,并不是一届不习武的小孔雀能抵御得来。

这极强的压迫让人喘不过气,眸光似血,偏生眼尾自得狐妖天生的妖娆,分明让人畏惧,却又美丽得挪不开眼。

狐族向来如此美丽。

她们痴情浪漫,明明有着妖界最高的修行天赋,独得上天厚爱,却总是难过一字“情”关。

但云墨不是,她是一汪冰泉,自小看着那些狐族前辈,为了情爱,甚至甘愿将自己束缚为凡人,只求举案齐眉,朝暮相伴。云墨只觉得愚不可及,她看破了红尘,明白“情”字不过是一念虚妄,她断绝红尘,闭关修炼,无情无爱,无欲无求。

云墨修炼的,正是那无情道,却……偏偏遇到了个混账。

五十多年前的青丘宴上,月亮正圆,几大仙家在狐族的领地小聚,云墨作为狐族族长,却并未出席。

虽身为天律司的天宸君,但这些年来,她因为身体抱恙,一直在青丘秘境休养生息,连族中事物都由二当家暂时代理。

而那时照胤则在青丘的领地里闲逛。

具体事宜俨然记得朦胧,总之她喝了不少酒,看月亮都有重影,云里雾里闯入了一方幽密之所,雾霭朦胧,她却清晰的看见了一位身穿白衣,月下舞剑的清冷美人。

向来喜爱美丽事物的孔雀着实好奇,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不动凡心的狐狸?便不知死活地上前招惹。

这一招惹,夜晚便旖旎一片,柔情似水。第二日清晨,两人在同一张床榻上醒来,发丝缠绕,红痕交错——

回忆戛然而止。

而后,云墨之道行崩于此,心魔突生,经脉逆行。为了寻找重铸仙路之法,云墨将这只不知死活的孔雀关在秘境之中,寻找吞噬心魔的办法,可几年过去,身为无情道中人,她却逐渐轮溺于情爱之中。

好似每只狐妖总是难过情关,连她,抗拒了万年,亦不例外。

不过,眼前如今的云墨,眸红如血,隐怒不发。并不像是心魔有所消减,反而实在照胤逃离的五十年里,愈发强大,疯狂蚕食着她的修为。

而今日,这云墨来势汹汹,一看便知又是来者不善。

相处不多的年岁里,照胤一共逃跑过两次。第一次,是照胤知道云墨竟然是青丘族长,辈分大得可以当她祖宗,吓得花容失色,跑路了第一次。

死遁则是第二次。

短短片刻思绪之间,云墨手中凝聚的火团更烈,声音却冰冷至极:

“你若是还想装失忆,我不介意翻一番你的记忆。刚好,我着实好奇,你是如何从那万丈崖下活下来的。”

万丈崖便是照胤死遁的地方,那是一道无底之崖,底部充满着神秘的结界,一但坠入崖中,人会失去意识,连灵力都会失效。哪怕是神仙,也难从那儿出来,而照胤的做法,就是当面与她分手诀别,然后跳下去。

以至于连云墨,第一时间都未曾怀疑过她是假死。

那一幕在她脑中回复回放了许久,她本是无情道中人,可那抹红色仙影坠入深不见底的山谷之际,她却感受到一股万年都未感受到的惊慌与恐惧。

而后的几十年里,那副画面就像是梦魇,侵入她的心绪与灵魂。

与此同时,另一股深刻的悔意同样日夜惊扰着她。

照胤跳下去时,她本可以将她拉回……但她犹豫了。这万丈崖乃险峻之地,她同样会跌入险境。

想到这儿,云墨眉头皱起,目光落在面前这人身上,并未言语。

一听云墨是真要探查她的记忆,照胤心头抖了几抖,心里知道这回是跑不掉了。一边哀嚎怎么就突然漏了馅,一边攥着袖袍,换上一副略带尴尬的笑脸:

“阿墨好久不见……”

“不装了?”云墨冷笑一声。

“哪有装……这不是太久没见了,一下子没认出来嘛。”

“既然没认出来,方才你跑什么?”

“……”

照胤无法狡辩。

她们好歹也相处了几年,对彼此的气息自然是熟悉。云墨出现的瞬间,她便感知到了,甚至比卿丹和神霄更快。想也没想,就躲入了芥子空间之中,没想到,愣是被人挖了出来。

云墨的面上如同结了一层冰霜,手中火焰散去,往前跨一步,照胤的身子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往前一推,强大的威压却压弯了她的双腿,下一瞬,她跪在云墨面前,那只手如同施舍般擎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铺天盖地的雪松冷香将她包裹,云墨的声音依旧冷淡:“这是你第三次,试图逃跑。”

照胤心里叫苦连天。

她不就是躲进空间里吗?这哪里算是跑,分明是被关门打孔雀了。

还没说什么,只听云墨平静开口:“跟我回去,这次的事,我可以不追究。”

手指摩挲着白嫩如血的下颌,引发细密的瘙痒。

眼前这张脸,和几十年前相比,并无太多变化,青丝垂在胸前,眼尾淡漠却勾人,额间一抹鲜红狐火,单从外貌上看,不过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子,照胤甚至要比云墨成熟几分。白皙冷凝的面容一如既往,照胤一时看得入了迷,可那双猩红的瞳孔,却唤醒了她。

“……不行。”

周围威压更甚。

她拉下那只落在她下颌的手,清了清嗓子:“你要知道,现在是二十一世纪,讲究自由恋爱。”

“那你为何要骗我?”云墨的声音忽然拔高,落在身侧的左手也陡然攥紧,眼睛盯着她,口中却笑:“无娆?从一开始,你告诉我的所有身份都是假的,还刻意假死?”

“……”

“若不是我意外发现,你本打算骗我多久?”云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可照胤却听出几分委屈的控诉,夹杂着几分隐怒,照胤抬头,只见那上挑的眼尾勾勒出一抹绯红,哪怕云墨并未主动摆出可怜的表情,那过于优越的面容,依旧让她看上去楚楚可怜。

照胤默默闭了嘴,毕竟这些事儿,她很难解释。

最开始化名无娆,是因为她怕丢人。

为什么丢人呢?

因为某人花心了那么多年,一直坚定地认为,到了床上自己一定是上面那个。却未曾料想,这第一次真枪实战,却实力有限,打不过万年老妖,所以招惹上云墨的那晚,被迫做了受。

她当时只想着赶紧跑路,最好再也不见面,于是随口编了个名字。

“无娆”即为“勿扰”。

可谁知云墨抓住她,直接不让她走了!将她关在狐族秘境,一关就是几年。以至于照胤想要离开,不得不使出假死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用绳子将自己挂在万丈崖三天三夜,山谷的风吹得人直流口水,又爬了两天,才成功爬上来。

就这种荒谬的理由,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照胤叹了口气,却并未解释,而是直截了当地承认:“我错了。但我还是不能和你回去。”

云墨胸腔微微起伏,目光盯着她:“为什么?”

照胤耸了耸肩,撑着强大的威压站起来,拂过腿边的红裙,轻笑一声:“因为我并不喜欢你。”

“我和你说实话吧,”照胤漠然抬头,看着云墨的眼睛,笑容轻松随意:“我最初找你呢,只是好奇狐妖是不是真的能摒弃情爱,喏,现在结果出来了,我好奇的问题也有了结果。化名无娆,是因为一开始就不想长久下去,而假死,是因为你不让我离开,我只能这样。”

这次轮到云墨沉默。

可那双猩红的瞳孔却并不平静,和狂症发作时愈发相像,照胤莫名心中一跳,强装镇定,清了清嗓子:“实际上,我对你并不感兴趣。很抱歉破坏了仙师的无情大道,不过好在情根尚浅,祝仙师早日重筑机缘,仙途坦荡。”

芥子空间内的狂风一刻不止,将两人的白衣红裙吹得飘飞,良久之后,只听一声讽刺的冷笑:“我并未在和你商量。”

身后芥子空间的结界裂隙骤然闭合,狂风如走到音曲的尾声,盘旋消失在结界之中,照胤的身体不受控制跌入云墨怀中,那股雪松一般的冷香无孔不入。

可躯体的温度,却和那冷香截然相反,许多次照胤都困惑,为何如此冷漠的女人,体温却无比滚烫。

出神的一瞬,裙带被抽走,而后外袍如花瓣一般飘落,露出细如柳条的腰肢。

照胤面上却不见一丝紧张,反倒是无关紧要地笑了笑,主动靠入女人怀中,红唇扬起,主动等着她继续。但偏偏是这样的反应,让云墨的动作停在原处。

“怎么不继续了?”照胤单手搂上女人的脖子,笑得慵懒妩媚:“没关系,虽然没有感情……但这儿确实没有比你技术好的,有点无聊,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落在她腰后的那只手显著一颤,云墨的表情逐渐藏不住怒火,能让她一而再再而三情绪失控的人,万年来也只有一人。

她压低声音,死死咬着牙,字字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来:“还有谁?”

照胤食指低着下唇,装作思考,最后摇了摇头:“不能告诉你,不然你万一找人家麻烦怎么办?”

照胤心里白眼都快翻上了天,这屁大点动物园,出又出不去,她能找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十年某人脑子坏了,这种话也信。

云墨确实起了想杀人的心思。

如今,她内心的理智所剩无几,明明在发觉她还活着时,她的内心尚有一抹难以掩饰、又不想承认的惊喜,可如今,只剩下怒火滔天。

脑中一道如通过心魔的声音,在疯狂叫嚣,这分明是她的东西,决不允许她离开,也不允许任何人指染。她想将那些碰过她东西的人撕碎,撵为肉泥和粉尘!

女人的目光逐渐压抑,猩红瞳孔下,某种癫狂在翻滚汹涌。照胤看在眼中,显然,这样巨大的情绪起伏,早已背离那“无情道”太远太远,照胤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忧心的表情转瞬即逝。

手指绕着云墨胸前的长发,状似无趣地问:“不继续了吗?不继续的话我就去找……唔!”

周遭画面如风略过,顷刻之间,照胤跌入柔软的床榻之中,帷幔轻轻落下,那股冷香却不再淡如水,而是充满了攻击性,侵入她的肺腑,随之而来的,还有炽热与疯狂并存的深吻。

空荡几十年的身体嗅到熟悉的气息,不受控制地给予出热烈的回应。

照胤颊边染上帷幔的红,身体逐渐化为一滩水,尖利的唇齿落在她白皙的颈部,留下一片片暧昧旖旎的红痕。

照胤的思绪十分混乱,潮水般的热浪将她所剩无几的理智一次次冲散,被快意裹挟,朦胧之中,浮光褪去。耳畔响起一声低语,似乎是身边人的声音,又像是许久前听过的一般,充斥着不甘与愤恨:“你为何要来招惹我?又为何一定要离开?”

余下一抹思绪,恍然之间,照胤回忆起青丘宴那日。

云墨一直认为,那日是照胤招惹了她,才导致那晚心魔突生。

可她却忘了,一个不过百年的小仙,如何奈何得了她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能?

狐族情重,又如何能轻易磨灭情根?

或许心魔的出现,比照胤的出现更早,云墨早已经无法跨越那所谓情劫。那美丽的红衣女人的出现只是一个偶尔,她无意识的自我放纵,才是那心魔的根本。

那晚究竟是谁招惹的谁,喝醉的照胤,比入魔的云墨更清楚。

这一切,照胤是唯一一个知晓的人,却未曾说出来过。

混沌之间,照胤朦胧泪眼里瞥见云墨那隐忍克制的表情,耳边听见她的质问,无奈一笑,声音轻颤:

“不知道,阿墨,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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