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宁一路飞驰,到了家中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陆琪声,赶忙又去了后院园子,砰的一声推开了竹门。
正在浇菜的陆琪声吓了一跳,悄悄瞪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跟个炮仗似的,难怪人家不喜欢。”
“我和顾遥的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琪声闻言,面色一僵,连忙转过身去,支支吾吾地说:“什么怎么回事儿啊......婚事就是婚事儿呗,能有什么......”
“你不说,那我去问顾正涵。”
陆知宁冷冷地看着陆琪声,见他仍低头不言,作势要走。
“哎!陆知宁,你给我回来!”陆琪声立时急了,急忙叫住他:“不可再去打扰顾城主啊!你,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陆知宁听他语气,便知其中果然有事,回身走到他面前,冷声道:“你把事情好好跟我说一遍,如果有隐瞒,我一定让你后悔。”
陆琪声目光闪烁,不敢直视儿子,奈何陆知宁的眼神冷得跟冰凌似的,光落在他身上就让人发冷汗,他犹豫许久,最终把水壶一扔,叹了口气。
“你这突然问起来,我也不知道该从哪儿说了。”
“这个事儿的由头,还是长老和我说......”陆琪声看了陆知宁一眼,声音都低了些:“说......汤霄老祖......想要娶你......”
“汤霄老祖......”陆知宁先是一愣,眼中倏然涌上一股厌恶,抬手挥出一掌,路边的石块瞬间成了齑粉。
此人声名狼藉,仗着一身邪功盘踞一方,威逼利诱了不少少男少女做他的禁脔,禽兽不如,向来为修真界所不齿。
去岁冬月,顾正涵带头,联合一众义士剿了汤霄老祖的老巢,这才将这□□诛灭,解救无数受害者。
这败类竟曾敢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过......陆知宁光是想想就几欲作呕。
“然后呢?又和顾遥有什么关系?”他忍着恶心问道。
“长老让我快些想想办法,可我哪儿想得到办法啊,咱们溪鹿山,也没什么大人物。也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说顾城主在为顾公子物色妻子,我想着......要不去试试,就......就去了景阳城。”
陆知宁愣愣地听着,过了好一会,才不敢相信地问:“顾正涵怎么会搭理你......”
“他没搭理我啊!我说了你是溪鹿山血脉他都无动于衷呢......”陆琪声小声嘟囔着,垂头丧气地说:“那个时候,顾公子来了,刚好听到了我说的,他、他就说......”
陆知宁瞬间明白过来,心脏一下子收紧了,一字一句地说:“他说,他可以娶我。”
陆琪声直点头:“是啊,他就是这么说的,他还说,你不愿意的话,等你有能力保护自己了,他也能......”
他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因为陆知宁猛地抬头看了过来,是陆琪声从未见过的神情。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以为......”
陆知宁说不下去了,从前的一幕幕轮番在脑海闪过,都是顾遥温柔的脸。
陆琪声也有些着急:“我们哪敢告诉你啊,凭你的脾气,怕不是当场就要去找汤霄拼命,你那时哪里是他的对手,我也是怕啊。”
陆知宁摆摆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脑子乱作一团,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朝屋内走去。
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香卷会说他可笑,各取所需......从来都没什么各取所需,这门亲事从一开始就是顾家对他的庇护。
其实这些年他不是没有多心过,顾遥比他想的、甚至比传闻中的都要好太多,光是他知道的有意于顾遥的人家就有很多,即便他不能修炼,也绝不愁一门好姻缘。
只是他不愿花心思在这些事上,也确实自命不凡,所以才认同了顾遥当初的说辞。
那现在呢,在他知道一切之后,该做什么,该如何面对顾遥和顾正涵呢。
陆知宁失神地靠在门上,想着接下来的该做什么,按照他的处事习惯,他该立刻去顾家,和顾正涵顾遥道谢,甚至赔礼道歉......
可是......他猛地闭上眼,将突然涌上的昨日的热烈缱绻摒出脑海。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昨天之后,他和顾遥不是单纯的兄弟关系了,他也没法坦然地和顾遥道谢或道歉。
他们之前多了,或者说是清晰了一种情感,不是恩情,不是兄弟情,陌生却浓烈,让陆知宁提不起勇气再去面对顾遥。
总该去说些什么。
陆知宁愣了半晌,缓缓迈出腿,准备召出法器动身......
可不知怎的,顾遥的脸又出现在脑海,让他不由顿住了身形,靠在门上捂住了脸。
算了,过几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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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过就是一个月,这一个月来陆知宁吃不好睡不香,连运气都不顺了许多,他想着总是逃避也不是办法,打算就在这几天去一趟顾家。
一愣神,才发现手中的装着金桔蜜饯的罐子空了,纳闷最近怎么不知不觉吃了那么多。
正好陆琪声喊吃饭了,他坐下一闻到菜香,不禁皱眉:“你最近是不是油下重了,看着有点......”
犯恶心。
但是他没说出口,毕竟他不做饭,怕陆琪声听了生气。
“哪儿有啊,都按平时做的,是你的口味变了吧。”
“可能是吧......”陆知宁没放心上,随手夹了一块肉放嘴里,嚼了没几下,猛地放下了筷子,转头干呕起来。
等他吐完,回头对上了陆琪声震惊的目光。
父子俩一言不发地对视了半天,最后陆琪声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搭上了陆知宁的手腕......
片刻后,陆琪声强装镇定地收回了手,呆了半天,突然起身开始收拾饭桌。
“这个、这个顾公子,也没传的那么弱嘛,哈哈......我我把菜都换了吧,换点清爽的,适合你吃的......”
收拾到一半,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向外走去:“哦对对,我先去抓点药来,你近日先不要修炼了,这三个月,好好静养。”
“陆琪声!你要是敢把这件事告诉顾家,我和你没完!”
陆知宁顺好气,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陆琪声。
陆琪声僵在了原地,看了陆知宁一眼,无奈大喊:“祖宗!你怀孕了!你和顾遥的孩子!这么大的事不告诉顾家?”
“那又怎么了?反正、反正就是不能说。”
“你想做什么呀!”陆琪声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你不会是想......”
“我才不会!”陆知宁下意识护住了腹部:“我就是......我想冷静一会。”
他看着陆琪声不放心的眼神,又说:“等我好好想想,我会和顾遥说的。”
陆琪声在厨房熬着安胎药,陆知宁坐在床上发呆,仍是有点做梦似的不真实感。
竟然怀孕了,他的肚子里,现在有了一个小生命,是他和顾遥的孩子。
他轻轻抚上腹部,静悄悄的,才一个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更不可思议的是,一直以来,他对自己能怀孕这件事是极其抵触的,从未想过要生孩子,可是现在,除了惊讶和浅浅的迷茫,他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
他想,他真的该和顾遥见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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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面并没有意料中的尴尬,顾遥拿了点果酒和果脯,两人面对面坐着。
陆知宁稍作犹豫,笑了笑,诚恳道:“阿遥,关于我们的亲事,我爹都和我说了......谢谢你,还有顾城主。”
顾遥有些惊讶,随即笑着摇摇头:“不用和我说谢谢,你不怪我们瞒着你就好。”
“怎么会!”陆知宁连忙摇头,脸上还有些心虚:“是你和顾城主不怪我之前的无礼才好。”
他看着顾遥浅笑的脸,心中稍作纠结,一咬牙,红着脸说:“阿遥,那天,我应该是在林子里吸了什么毒药,所以才......幸好有你。”
幸好是你。
顾遥的脸也迅速染上一抹薄红,拿起杯子喝水掩饰尴尬,说:“知宁,你不用为此介怀,其实这就跟......你受伤了我救你是一样的,不必放在心上。”
陆知宁愣了愣,只顾胡乱点头:“嗯,然后就是、我那个......我......”
他支吾着看着顾遥,脸红地发烫,实在说不出口。
如果顾遥知道他怀孕了,一定不会放任这个孩子不管,那他们是不是可以当作没和离过,重新在一起?
如果顾遥那么说的话,那......
陆知宁没法骗自己,他会答应的。
他光顾着设想,没发现自己看顾遥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炙热。
四目相对,顾遥看着陆知宁的眼神,微愣了下,思索后缓缓开口:“知宁,最近学宫的功绩榜上,你已经升到榜首了,恭喜你。”
他稍作停顿,笑得有些赧然,悄悄把手往回缩了点:“我不能修炼,而你注定是要成仙成圣的人,我常常在想,我们成亲,是我拖你的后腿了,无拘无束,潜心修炼,才是你应走的路。”
“但如果、如果能再来一次的话......”他停顿片刻,看着陆知宁,眼神因紧张而有些微颤:“除了不能修炼,我会去学其他的,功法原理、百草功效,虽然只有数十载,总能对你有帮助。”
他说得认真,陆知宁字字都听进了心里,恍若清风拂面,将冲动散去几分,怔愣着思索。
当初因何决定和离,如今自己的修炼渐入佳境,不正说明了当初的决定是对的,无需改变。
顾遥说的对,心无旁骛的修炼才是自己的路,刚刚那一瞬间的动摇,或许是怀孕了心神不定吧。
见他久久未说话,顾遥的眼神黯了下去,笑了笑,将话头引开:“对了知宁,你刚刚,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陆知宁一愣,如梦初醒般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我的那个蜜饯吃完了,想来向你讨一些。”
顾遥立刻点头:“好,我这里的你都拿去吧,等下一批好了,我再给你送来。”
陆知宁心不在焉地应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心绪杂乱难平,最后寻了个由头,匆匆告辞。
等陆知宁走远,顾遥脸上的笑意缓缓散去,显现出掩藏许久的空荡失落。
忽然,他的眼神落到对面的酒杯上,发现陆知宁平时最爱喝的果酒今日居然一滴未沾。
他愣了许久,似乎明白过来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陆知宁离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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