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发生什么事了!”陆知宁把聆雪拉到了身侧,紧紧攥着自己的月相宜着急问道。
“这、这我也不清楚啊,”月老手忙脚乱地换了几个法器,一个都没亮起来:“这紫微失踪之后,上界总会生出些奇奇怪怪的乱子,不过那也是星宫的乱子,怎么会所有法器都亮不起来呢......”
好在过了一会儿,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上界的灯渐次亮了起来。
陆知宁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月相宜,因为被他攥得太紧,已经有了些褶子,他伸手抚平,继续盯着看。
“没用啦,法术突然被打断,这张月相宜就没用了。”
陆知宁错愕道:“什么?可、可是,我刚刚看见它好像有些亮起来了。”
月老耸耸肩,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说:“反正灵曜就在那,再去拔几根头发也不碍什么事儿,要不......”
可是阿遥的血没有了......
千重玉髓认主只需要顾遥放一次血,百年过去浸入玉质,刚刚那一滴已经是能挤出来的极限了。
陆知宁气得脑仁直跳又没有办法,抬手想把那月相宜扔了,想了想又放下,把它好好的收了起来,独自生闷气。
这灵曜是怎么当家的,上界居然还能发生这种糟心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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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上,扶桑枝。
聆雪十分熟练地给自己扎着洋葱辫,想了想又放了下来,把发绳给了灵曜让他绑丸子头,她低头拨弄着手上的流苏夹子,说:“爹爹我和你说,昨天所有的法器不是都亮不了了嘛,陆知宁都快气哭了呢,我们那个月相宜,弄到一半......”
她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闭了嘴,只说:“反正昨天他很生气,眼睛都红了。”
灵曜扎头发的手指一僵,问了句:“他哭了?”
聆雪点点头,又摇摇头,一脸思索地说:“反正他的眼睛红了,又不是像我一样被洋葱辣红的,那肯定就是要哭了嘛。”
聆雪叽里咕噜地又说了一大堆,灵曜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等扎好头发,聆雪牵着灵曜的手往外走,离开椅子时看了眼镜子,猛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是洋葱头啊!爹爹我不想要洋葱头了!”
灵曜低头一看,脸上浮起一丝尴尬神色,只好安慰道:“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好不好?”
“好吧好吧。”聆雪点点头,牵着灵曜的手往外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抬头说道:“我今天还没有可以上学呢。”
灵曜晃了晃她的小手:“你的病已经痊愈好几天了。”
聆雪嘟着嘴,眨巴着眼睛看着灵曜:“可是我和陆知宁约好今天要去红鸾林的。”
父女对视了一会,灵曜叹了口气:“最后一天。”
两人到了红鸾林时,人声鼎沸,漫天花雨,嫣红的花朵自上方山谷翩然而出,伴着淡金色的阳光飞扬在空中,热烈而烂漫。
红鸾林的上方是一片花谷,每年这个时候上界罡风乍起,将万千花朵吹出谷外,洒落于红鸾林中,如在画中。
空中有不少神仙,灵活翻飞于花瀑之间,手中的花束越来越丰富鲜艳。这都是为了在七夕时节图个好意头,身体力行去集一束最美的花送给心上人。
这其中最耀眼的莫过于一个白色的身影,蝴蝶一般蹁跹于姹紫嫣红之中,轻轻一个旋身便带起一片落花萦绕周身,起跃间却已飞身数尺,一朵最艳的花已落入手中。
还没飞升之时,陆知宁最为人称道的就是他轻灵的身法,如此清隽修长的身型,竟能爆发出令众修士望尘莫及的力量,堪称修真界一传奇。
聆雪一双眼睛都粘在了陆知宁身上,小脑袋随着他的身影转来转去,好半天才记起身边还有个灵曜,扭头看着他,问:“爹爹,陆知宁是不是最好看的?”
灵曜收回了视线,伸手揉了揉她的洋葱辫:“和你一样好看。”
“切,”聆雪看了他一眼,一副看穿一切的样子,揣着手得意洋洋道:“那你怎么只看他不看我,你肯定觉得陆知宁最好看。”
那一头的陆知宁更是艺高人胆大,凌空而起跃到了罡风正盛处,身影陡然一歪......
灵曜已经上前了一步,却见他一个起身又站了起来,蹦蹦跳跳地在山崖处摘了几朵花。
聆雪拍拍了胸口,紧接着用力鼓掌,大喊道:“陆知宁最棒!”
等陆知宁下来时,手里已捧了一大束色泽形态不一的花,微喘着气站到了灵曜身前。
“神君,送你。”
彩霞一般的花束将他白皙的脸也染上些许绯色,衬得如梅上莹雪一般清绝动人。
人群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这里,灵曜看着面前的花和人,垂下眼眸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能收。”
陆知宁保持着送花的姿势,眼神向四周瞟瞟,可怜兮兮地说:“神君,这样......我很没面子的。”
灵曜看了他半晌,避开了他热切的视线,伸手接过了花。
陆知宁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见一阵光华闪过,那束花在灵曜手中成了一个莹光熠熠的种子,又递到了陆知宁眼前。
“百结花种,很适合你的春蕤灯。”
陆知宁愣了好久,接过那花种,自嘲地笑了笑:“也行,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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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录接近尾声,陆知宁偶尔也能有几日轮空,除了在洞府修炼,他跑得最勤的就是厨房,天天研究给聆雪做好吃的。
这日他刚走进厨房,刺鼻的酒气直往鼻子里钻。
他一愣,上次的酒简直是他不堪回首的往事,早被他藏得严严实实的,难道还被谁找出来了不成?
他打开酒柜一看,果然被翻了个遍,几乎所有上次酿出来的烈酒都不见了!
陆知宁思索片刻,怒气冲冲地直往轮回跑。
好你个陆吾神君,太不厚道了,不给他看轮回还偷他的酒!
陆知宁这次来轮回丝毫没有前几次的胆怯忐忑,熟门熟路地进了山洞,都不需要特意找,循着酒气就看见了陆吾。
这位凶神恶煞的神君此刻抱着酒坛子,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了桌上。
陆知宁大喊一声:“陆吾神君!你还偷上酒了!”
陆吾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抬头一看是陆知宁,又垂了下去:“又来吵吵了,整个上界最吵的就是这个炮仗。”
陆知宁听得心头火起,气得冷笑:“偷我酒还嫌我吵?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越想越气,大步上前要把自己的酒都收回来。
“哎别别别,别拿走别拿走,都是我的命啊!”陆吾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惊恐地护住了那些酒坛子。
他似乎醉得不轻,抱着酒坛子歪歪扭扭地看着陆知宁:“小陆......陆知宁,咱们上界......众神之首灵曜神君都被你拿下了,你还跟我、跟我计较这些酒干什么,我跟灵曜那也是千万年的交情了,按、按辈分,你还得随灵曜那小子......叫我一声叔叔呢,你快放开,对长辈放尊重些。”
“什么拿下了!什么叔叔!”陆知宁嘴上怒斥着,手上却是松了些,任陆吾把酒坛子都抢了回去。
“好好好,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陆吾一个劲的点头,心满意足地抱着酒坛子。
陆知宁看了他一眼,脸上有一丝微红,故作镇定地往外走去。
只是走到一半,他想起了什么似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涛,慢慢回头又看向了陆吾......
“陆吾神君,”陆知宁悄悄走到了陆吾身边,小声问道:“神君,你想不想,以后一直都有酒喝啊?”
陆吾猛地坐了起来:“想!天天喝!天天喝!”
“那......”陆知宁心跳得厉害,尽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又问:“你能不能,帮我在轮回里看一个人?”
“......嗯?”陆吾抬头,皱眉看着他。
陆知宁的心几乎跳出了胸膛,已经做好了再一次被他扇出去的准备......
“可以啊,这算什么事儿!”
陆吾语气铿锵地说了句,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向一处走去。
陆知宁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他。
陆吾走到一处巨大的风洞处,长袖一挥,漆黑的风洞上立刻出现了一道光晕,纯白的光华萦绕流动与其间,神秘莫测。
陆吾朝那处一指,气势恢宏道:“说!八字......和出生的地方!”
陆知宁心跳如擂鼓,不假思索地念出了顾遥的八字和出生地。
陆吾双手结印,一道繁复的神印飞向光晕,片刻之后,光晕涟漪一般荡开,显现出一个场景来。
“看好了,这就是......这就是他现在的样子。”
陆知宁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道光晕,指尖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着,直到看清光晕中的画面,整个人僵在原地,似有万道天雷在脑中炸开,震得他神魂俱裂,鲜血淋漓。
光晕中,一个华服少年正低头温柔地看着怀中的人。
陆知宁呆呆地看着,直到他怀中的人抬起了头,一张美到到让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的脸......
他被灼伤一般移开了视线,站立不住地撑了一把山壁,手指立时掐进了石块里。
五脏六腑像被万千根针细密不断地扎着,脑内一片轰鸣之声,陆知宁周身麻木地转身,走出几步又堪堪停住,仿佛想起了什么,呼吸一滞,猛地转过身来,颤着嘴唇问道:
“陆吾神君......我、我还想再看一个人。”
陆吾醉醺醺的眼中浮起些许迷惑:“谁啊?”
脑中闪过几个画面,陆知宁死死捏紧了拳头,从浑噩中抓住了一丝神志,断断续续地说道:“他......他还没有名字,也没有八字......他四个月的时候,已经、已经成型了,我把他......把他......”
说到最后已全是哽咽,他努力想把话说完,却见陆吾懒洋洋地倚在了石壁上,皱着眉对他摆了摆手:“四个月......魂都没长全呢,怎么进轮回啊。”
陆知宁愣了会,微微睁大了眼,眼底迅速漫上一片晶莹,撑着山壁的身形慢慢伛偻起来,眼泪一滴滴滚落。
不知过了多久,他深吸了一口气,收回手,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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