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兜头浇下,激得少年一个哆嗦。
洗手台的镜子里,映出一张惊惶的脸。
“谢雪辞,清醒一点……不能睡……睡过去就完了……”
少年喃喃自语,一遍遍地用冷水拍打潮红的脸颊。
但是没用,水流只能带走皮肤表面的温度,却压不住那股从骨子里蒸腾出的燥热。意识像是泡在温水里的棉絮,一点点变得松散沉重,拖拽着他坠入无边深渊。
就在这片粘稠的黑暗即将彻底吞没他时,一股蛰伏在魂魄深处、强大而古老的力量,终于挣脱了所有枷锁,轰然苏醒。
“嗡——”
细微到不可闻的轻响中,少年身形似乎被拉长了一些,显得愈发修长挺拔。原本因营养不良而略显干枯的发丝,此刻乌黑柔亮,水珠挂在上面,像是清晨叶尖的露。皮肤下的杂质仿佛被涤荡一空,呈现出一种近乎通透的冷白色,细腻得不见一丝毛孔。
灵兽雪狐的神魂在苏醒的瞬间,便以昆仑净雪的灵力将这具凡胎彻底重塑,优化成最接近他本体、也最能吸引主人的模样。
几秒钟后,雪辞缓缓直起身。
水珠顺着焕然一新的脸庞滑落,他抬起眼,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依旧是他,但又不再是他。
依旧是那张脸的轮廓,却精致到了毫巅,眉眼舒展,鼻梁挺直,唇色是天然的绯红,下颌线收紧成一个利落而优美的弧度。
尤其是那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带着浑然天成的清冷与疏离,可眼波流转间,却又像含着一汪深不见底的春水,透出一股隐秘又勾人的媚。
与此同时,脑海中属于“谢雪辞”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
是同期练习生恶意满满的阴阳怪气:
“哟,这不是我们未来的大明星,‘小宋霖’吗?这么拼命,是想赶紧挣钱给你妈买药啊?可惜了,有些人啊,天生就带股穷酸味,怎么往上爬都像个要饭的。”
是众目睽睽下舞蹈老师不耐烦的冷言冷语:
“停!谢雪辞,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别总学宋霖!人家那是天生的清冷仙气,你学起来就是东施效颦,僵硬又可笑!你没那种灵气,懂吗?”
是茶水间里公司同事们的窃窃八卦:
“你们听说没,凌总为了给宋霖拿下那个L家的高奢全球代言,亲自飞去巴黎跟品牌方高层谈了三天。这哪儿是老板对艺人,分明就是把人捧在心尖尖上宠着,生怕他受一点委屈。”
然后是金碧辉煌的会所包厢,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猥琐而得意的笑:
“不错不错,这眉眼,这清冷劲儿,还真有几分宋霖的意思,就是寒酸了点,没有宋霖那股贵气……可惜啊,正品被凌煜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吃不进嘴里,只能拿高仿的开开胃了。”
最后,是经纪人将加了料的酒塞到他手里时,那张谄媚又狰狞的脸:
“小辞,机会我可给你了,把张董伺候高兴了,他指头缝里漏一点,都够你和你妈下半辈子吃穿不愁的。不然……你就给我滚回那个破出租屋里,等着给你妈收尸吧。”
……
雪辞再度睁开眼,所有属于“凡人谢雪辞”的屈辱、不甘、挣扎与绝望,在此刻尽数归于沉寂。
原来如此。
他关掉了水龙头,用指腹慢条斯理地抹去唇角的水珠。
天道不仅为主人安排了“命定之人”,还顺手将自己这一缕分魂的命格,设置成了那个人的“替身”和“垫脚石”。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恶毒手笔。
他知道,自己已经迟到了,主人的心神,此刻正被那个冒牌货牢牢占据着。
而他自己,则是天道棋局里,被划为“对照组”的一颗弃子。
体内的药效还在持续发作,一阵阵的酥麻和燥热从尾椎升起,烧得他的四肢百骸都开始发软。
但他一点也不慌。
他能感应到,主人的气息就在附近。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昆仑之巅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神君寝殿里千年不灭的袅袅檀香,那个高居九天之上,清冷孤绝,却唯独会对他展露温柔笑颜的身影。
还有……那人堕入三千红尘劫前,回头望他的那一眼。
记忆会被封印,但烙印在神魂深处的本能,不会。主人曾对他这具身体何等痴迷,他比谁都清楚。
他不仅要夺回主人。
还要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所有屈辱,百倍奉还。
他要掀了这棋盘。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决两个麻烦。
第一,是体内那股越来越难以压制的药力。
第二……
“吱呀——”
洗手间虚掩的门被推开,经纪人王海探进头来,脸上堆着不耐烦的笑。
“我的小祖宗,你掉厕所里了?张董可等急了,快……”
话音戛然而止。
王海的目光直勾勾地钉在少年脸上,喉头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眼前的少年,似乎和印象中的那张脸不太一样了。他形容不出来,只觉得说不出的妖冶勾人。尤其是那双眼睛,明明清冷得像雪,却偏偏在眼尾勾出一抹媚意,只是淡淡地瞥过来,就让他觉得口干舌燥。
……这小子,之前有这么好看吗?
王海脑海中闪过一丝迷茫,却下意识地没去深究。
“王哥……”
一声又轻又软的呼唤打断了他的遐想。
雪辞扶着洗手台,身体微微晃了晃,像是站不稳。他抬起那双水汽氤氲的丹凤眼,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声音也带着一丝喑哑的颤。
“我现在……浑身都没什么力气……腿也软了……怕是走不动路了……”
这一声“王哥”,叫得王海骨头都酥了半边。他眼里的贪婪再也藏不住,三两步上前扶住了少年。
“走不动怕什么,”他凑到雪辞耳边,声音压得又低又暧昧,“有哥在呢,哥抱你去。”
雪辞的身体在他怀里微微一僵,随即像是彻底放弃了抵抗,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脑袋也无力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那……就麻烦王哥了……”少年声音细若蚊吟,尾音却像个小钩子,挠得男人心痒难耐。
心里那点龌龊心思开始活泛起来,他突然觉得,就这样把人送出去,白白便宜了那个肥头大耳的张董,实在是可惜了。
王海一只手揽着雪辞的腰,另一只手开始不规矩地顺着少年的后背往下滑,嘴里还哄着:“不麻烦,不麻烦,小辞,只要你听话,以后哥保证你……”
他的话没能说完。
洗手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那是一个男人。
他很高,身形挺拔,剪裁精良的深灰西装包裹着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身,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走廊的光线从背后投射过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道金边,面容则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他似乎只是进来洗个手,但在看到里面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时,脚步停住了。
王海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整个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脸上猥琐的笑容瞬间凝固。
“凌、凌总?”
雪辞像是刚刚反应过来,慢慢地抬起头,迷蒙的视线对上了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没有挣开王海,反而更加无力地靠了回去,半张脸埋在王海的颈窝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丹凤眼,怯生生地望着门口的凌煜。
可在两人看不到的角度,他却偷偷勾起了一抹笑,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哪还有半分神志不清的样子。
他知道主人会生气。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在昆仑之巅。
那时候,他还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小雪狐,每天最喜欢在雪地里撒欢打滚。有一次,路过的丹顶鹤仙君见他可爱,便落下云头,用喙尖轻轻梳理了一会他蓬松的尾巴毛。
他舒服得眯起了眼,却没发现,不远处的宫殿门口,一向无悲无喜的神君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当晚,他被主人按在榻上,被迫承受了三遍清洁术,直到那股属于别人的味道被彻底洗去,他浑身上下每一根毛发,都重新浸透了神君清冷的檀香气息为止。
……
凌煜的目光在少年腰间的手和那张泛着潮红的脸上来回逡巡,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窜上心头,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很烦躁。
毫无道理、发自肺腑的烦躁。
像是一件被自己擦拭得一尘不染、妥善收藏起来的珍爱之物,此刻却被一只油腻的脏手肆意抚摸,沾上了令人作呕的指印。
荒谬。
凌煜的理智在第一时间发出警告。
自己为什么要为这个陌生人动怒?他明明最讨厌这种肮脏龌龊的场面,更讨厌这种试图靠身体上位的艺人,按照他以往的脾气,应该直接让保安把这两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一起丢出去。
可理智的警告声,在燎原的无名火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
他几乎没有思考,迈开长腿,径直走了过去,冷冷道:“放开。”
王海一个激灵,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松开了手。
就在少年身体失去支撑摇摇欲坠的瞬间,凌煜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人从王海怀里扯了出来,动作一气呵成,带着某种近乎粗暴的占有意味。
下一秒,他只觉得怀里一沉。
好烫。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隔着几层衣料,少年身上的热度依旧惊人,像一团刚从火炉里掏出来的软玉,直直地煨进了他怀里。
好软。
入手是一截纤细柔韧的窄腰,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仿佛一只手就能堪堪握住。却又不像看起来那么脆弱,掌心贴合上去时,能感受到薄薄一层皮肉下,极富弹性的肌肉轮廓。
雪辞被禁锢在男人怀里,脸颊紧贴着坚实微凉的胸膛,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冷冽气息,舒服得几乎要彻底软倒下去。
但想到有个人的眼药还没上,他努力压制住翻涌的药力,戏精上身,开始软绵绵地挣扎起来,口中呜咽:
“张董……不要……”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