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深渊

“尊神不愧为天地至尊,连天道都能视同无物。”

重矅道:“本尊既掌天地法则,自然敬奉天道。天道无异,何来罔顾?”

元行濯轻笑:“这就要问尊神,究竟用了何种神通平息天道之怒?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尊神不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

“你在教本尊做事?”重矅居高临下,声音如常,却自挟威势。

元行濯一边修复伤口,一边道:“尊神莫要曲解我的意思。我只是觉得神尊既要护持天地,还要替人收拾烂摊子,一定很辛苦吧?”

重矅眸底平静:“你苦心孤诣想要逃离此处重获自由,不比本尊辛苦?”

“既然如此,何不取个折中的法子?你我联手,共治天下,岂不美哉?”

“如何共治?”

“你我合作废弃天道,你依然是秉公持义的尊神,我仍旧当我无恶不赦的魔头,我为恶震慑天下,你镇邪收服人心,我们彼此扶持,共主天地,成千秋大业,铸万世辉煌,如何?”

“本尊已为至尊,为何要与你共治?”

元行濯看着他道:“因为你要守的规矩太多,能做的太少,身不由己的多,随心所欲的少。你虽高高在上,却也只是一枚棋子。天道让你我二人为敌,便是深知合则两利,斗则俱伤的道理。你我乃天地至强者,何必要受天道挟制?你我联手,重塑乾坤,又有何妨?”

重矅淡看着他,内心平静无波:“然后呢?以万灵为待宰猪羊,取用六界以养自身?”

“弱肉强食,天道至理。仙神飞升,不也是择强去弱?”

“在本尊眼里,你也并非强者。”

“但我懂你,”元行濯看着他的眼睛,目光诚挚,仿佛在与他的心在对话,“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懂你。我们是死敌,却也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天地变迁,日月轮换,九州八荒演化为如今的六界,只有我与你踏过同一片山川、看过同一片星辰,亦只有我知你过往,晓你来路。你我若能摈弃前嫌,同心同德,何愁大业不成?到时,天地万物皆在你我脚下,意随心动,心随意主,寰宇之中,乾坤以内,你即天道。”

元行濯嗤笑,锁链摇动,沸腾的黑气攀附着金光锁链,一圈圈缠绕,一寸寸疯狂逼进,试图挑战禁锢。

但金色流火如炙热金汤自锁链末端灌下,一路燃烧,猛烈的火焰势不可挡,将魔气寸寸燃尽,一直烧到大魔身上,瞬间将他包裹吞噬。

每一寸火焰都在灼烧他的神魂,酷烈的惨叫充斥地窟,仿佛在经受世间最惨绝人寰的刑罚。

金光锁链紧绷如箭矢,大魔周身化为一簇狰狞凶暴的火焰,眸中血色滔天,宛如翻滚血海,浓郁魔气自血海深处涌出,化为屏障一点点隔绝大火。

魔气所过之处,大魔周身血肉模糊的创口迅速愈合,银发宛若生长的藤蔓缓缓垂落至脚面,清澈瞳孔如深山清潭,苍白容颜似天雕地琢,魔气从他全身褪去,脸颊上慢慢显现一片流金纹路,几乎覆盖整张右脸,曲折蜿蜒至颌下,隐入衣衫深处,如火树银花,绚烂绝美,绮丽无比。

元行濯缓缓抬起头望向上方的掌控者,没有方才的魅惑癫狂,只有不谙世事的乖巧温顺,俊秀的面孔苍白如纸,空洞的瞳孔里滚出破碎的泪珠,长睫微颤,浑身抖如落叶:“阿曜,我好疼……”

锁链金光灼灼,紧绷如利剑贯穿他的身体,鲜红的血从他前胸后背渗出来,将朵朵金丝海棠染成醒目的血色。

重矅抬手,将锁链微微松了松。失去支撑,元行濯登时跪倒在地,两条手臂颤抖着撑着沉重的身子,血滴答滴答的砸在地上。重矅心念微动,锁链上的符文慢慢淡去金光,收敛了锋芒。

时辰既到,地下岩浆开始慢慢涨起。速度极快,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爬上石台。

元行濯撑着身子往前爬,可他已浑身脱力,连指尖最后一丝气力也完全透支了。指头扣进地面,努力想要逃开身后淹没上来的滚烫岩浆,但任凭他使出浑身解数,依旧无济于事。

赤红的岩浆涌上石台,诡异浓重的色彩侵蚀着那块方寸之地。纵是曾经纵横天地,傲视六界的大魔此刻也不过是一个身缚累累枷锁的囚徒。

生不得,死不能,逃无处。

岩浆汹涌上来,就要侵蚀那只裸露在外的小腿,因为过度用力,隐隐能瞧见皮肤底下青色的血脉。

忽的,一道薄薄的金色光幕落下来,笼住火海里唯一的栖身之地。

岩浆掉头退下石台,再不敢攀附上来。

元行濯没有等到身后骨肉分离的疼痛,却因为体力透支,昏了过去。白色的人影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

重矅顿了顿,不知在想什么,从上方落到石台上,掐诀暂时隐去他身上的锁链,想让他舒服一点。

但下一秒,元行濯突然睁眼,骤然反扑,狂暴的黑气从体内如游龙钻出,瞬间缠住重矅,重矅浑身金光大作,黑气抵死相缠,与金光相互绞杀。

元行濯趁机猛地扑上来,将人扑倒在海棠树下,他跨坐在重矅身上,一只手摁着他,埋头咬在他颈间,贪婪吮吸这世上最纯净的鲜血。

元行濯死死摁住他,猖獗的魔气不要命一般前赴后继的缠住他。

这是万年难得一遇的机会。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这也是他由衷欢喜的时刻。

大魔餍足的舔了舔被鲜血沾湿的唇,露出獠牙,眼底却风情万种,仿佛能魅惑世间一切:“来都来了,我带你体会一回世间极乐,如何?”

说罢,他贴着重矅覆上来,舔舐着他颈上的伤口。

重矅眼底漫出杀意:“别逼我动手。”

元行濯将头埋在他颈间,发出轻笑,身子微微起伏,道像是在悲泣:“你老实告诉我,云照、萧莲舟两人,你跟谁更快活?我不信你历劫之后,就什么都忘了,你肯定还记得。你告诉我,好不好?”

重矅眼底阴沉,岩壁寸寸凝冰,竟一寸寸生到流淌的岩浆里,赤红的岩浆被封冻。

元行濯紧紧揽着他的腰,仿佛要将人彻底锁进怀里。

他偏头亲吻他的脸颊,如魅魔低语:“我会让你更快活……”

金光锁链乍然绷紧,元行濯被猛地拉起来,扯上十几丈高的半空。

重矅眼底金光骤出,眉心神印殷红似血,灼灼金光瞬间将身上黑气寸寸绞杀,颈上的伤口悄然痊愈,宛若从未有过。

重矅飞身与他齐平,整个地窟的冰棱如受召唤,霎时形成一个巨大的箭阵,箭尖均指向同一个方向。

元行濯看着他笑,锁链与身体融合的地方磨出狰狞的血洞,汩汩的鲜血顺着他赤着的脚尖往下淌。

他的衣襟微微散开,恍惚能看见心口处有一道旧伤。

“神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冰箭颤动,整个地窟都在簌簌而震,仿佛承受不住雷霆之怒,发出颤抖。

元行濯瞟见他颈上完好如初,眼底暗了一瞬,继续笑道:“你把我囚在此处,千万年不见天日,实在寂寞,让我快活快活怎么了?”

铺天盖地的冰箭呼啸而来,霎时穿透他的身体,白袍上留下无数血点,他低头,看着血点在衣袍上迅速绽开,漫天血雨飘落,宛若飞花……

重矅转身离开,元行濯歪着头,突然问道:“……你不会是断情绝欲太久,那什么有问题吧?”

重矅停住,折返回来,抬手将下方石台削去一半,破碎的一半跌进岩浆,消失不见。

紫色海棠簌簌而动,花叶齐飞。

元行濯看着自己唯一落脚的地方眨眼被削了半截,不怒反笑:“每回都是这招,有没有点新意?”

半天没听到回应,元行濯无力的抬起头,周遭空无一人。

他望向上方崖口,深邃的视线仿佛要穿透三万尺的深渊……

可视线尽头只有无尽的黑暗,和仰不见顶的冰凉刺骨的崖壁。

他捏紧拳头,想挣脱出去,可金光锁链绞进他的血肉,绞磨他的骨头,封印无时无刻不在磨灭他的神魂。

他终于泄气似的停止了挣扎,没有锁链铮鸣,耳畔死寂一片。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环视这如活死人墓一般的地窟,坠入绝望的深渊。

眼皮无意识的落下来封住视线,脑袋不受控制的重重垂下,鲜血浸透白袍,宛若泣血海棠绽于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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