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窗外的鸟鸣声将重曜从沉睡中唤醒。萧珏一动不动坐在床边盯着他,几秒后,眼中才有光彩溢出来。
萧珏扶他起身,又让伙计打了热水进来,捏好毛巾递给他擦脸。早饭是人参莲子粥和乌鸡汤,重曜都吃了些,见萧珏有些怀疑自己的厨艺,重曜又吃了半碗粥,喝了些汤。
萧珏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客栈,就说:“我去城主府告几天假。”
重曜说不用。
萧珏有些意外,失落的垂下眼睛。
重曜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无奈:“去吧,一会儿回来我陪你买菜。”
萧珏高兴起来,随即就出门了。告假回来,重曜陪他去买了菜,路过一家书斋,重曜让他进去挑些喜欢的,萧珏转了一圈都不感兴趣,便问伙计有没有别的,伙计听的面红耳赤,只连连摆手说他们这是正经铺子。重曜哭笑不得,给他挑了些话本子。
这段时间,萧珏总会花心思琢磨新的菜品,做好之后,先拿给云照试菜。因为重曜不挑,无论他做什么都说好。但云照不同,他对什么都很挑剔,素日用饭若只尝一口就放下筷子,那便是味道一般。若尝上两口才放,那便是不错。萧珏理所当然的认为,他颇适合帮他试菜。
云照得知他为重曜琢磨这些,无语之余,越发同情他:“你清醒一点,他就是在戏弄你。”
萧珏捧着白瓷盅说:“这怎么算是戏弄?”
“他在骗你,你知不知道……”云照欲言又止,“你是剑修,修行才是第一要务,如今竟整日与灶台打交道,何况,你的手是用来执剑,不是拿来给他切菜。”
萧珏耐心跟他解释:“这并不冲突,而且我愿意做这些。”
云照不屑一顾:“你以为你做这些就能讨好他、打动他?”
萧珏说:“我不是想讨好他,也不是想打动他,我想照顾他,他实在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云照眼前一黑,若非他跟萧珏认识多年,他只会拧开这个人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你太一厢情愿了,他根本不需要你照顾。无论他做了什么让你产生这种错误认知,我告诉你,他都是在戏弄你。”
见云照误会颇深,萧珏也不好再解释,只说:“他不会的。”
中午回去,萧珏做了乌鸡汤、蒸了鱼,还特意做了新研究的松仁鸽脯。萧珏一边盛汤给他,一边絮絮说着每道菜对身体的益处。重曜看清里面精心搭配的食材,默默接过,一勺一勺慢慢喝着。
吃过饭,两人在坐榻上看书,萧珏捧着话本子看的津津有味,他头回知道这世上还有人能写出这么精彩有趣的故事。一口气读完,萧珏意犹未尽,抬头想说什么,发现重曜一只手半支着额头正看着自己,神色舒展柔和,眼底泛着明媚的温柔,萧珏心头一动,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
他无数次渴望这双眼睛能注视和凝望他,而现在,他终于如愿以偿。
只要想到他以后会恒久的注视和凝望自己,他便觉得有无尽的欢喜。
无论来时之路有几多艰辛曲折,可只要他的视线还愿意关照他,他就觉得都无所谓了。
可就像明月独照沟渠,青山独伴枯松,他总觉得这一切美好的不真实。
这个人,就这样,落在他身侧。
陪他闲坐观书,陪他抵足而眠,与他一日三餐。
可这个人,真的就这样,落在他身侧吗?
他突然想起云照的话,并非觉得云照说的对,只是有时候会猛然觉得一切像是做梦,又像是入了幻境。就像此时此刻,那种感觉再一次涌了出来。
尽管觉得矫情,但他还是忐忑不安的问:“我不是在做梦吧?”
“嗯?”
萧珏笑笑:“像做梦一样。”
幸福来的太突然,真切的欢喜过后,总会生出不确定的不安。他从来没有长久的拥有过这种幸福,以至于每一次拥有,惶恐都大过了喜悦本身。就算这个人此刻就在身边,他还是会难以控制的生出一种担忧。
重曜握住他的手:“是做梦吗?”
萧珏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那种真实的感觉一瞬就具象了,他不禁反握的更紧,笃定的说:“不是。”
萧珏盯着他的手看了半晌,突然说:“其实,我可以接受。”
如果这只手能永远紧握他,没有什么是他不能接受的。
“接受什么?”
“……我们不成婚,就这样,”萧珏弯了弯眼睛,两只手抓着他的手臂,似乎下定决心,“不成婚也不要紧,这样也很好啊,只要长久,我就心满意足了。”
重曜看着他,情绪不明。
萧珏不禁开始憧憬以后,眼睛很亮,弯弯的像月牙:“我想过了,等学堂的事情一结束,我们就去别的地方。你喜欢读游记,可书上写的都是别人走过的路、看过的景色,你应该亲自去看。若是我们走到一处很喜欢的地方,就停下来,住上数月,然后再去下一个地方,说不定有一天,我们会走遍这世上每一个角落……”
重曜面无表情,只是看着他,看了半晌,用略带命令的口吻说:“过来。”
萧珏走到他面前,重曜伸手将他拉进怀里,问他:“你的意思是,不介意有没有名分?”
萧珏点头。
重曜伸手,宽大的手掌一下一下在他脊背和腰间意有所指的抚摸:“可以吗?”
萧珏立时红了耳尖,乖巧点头:“可以。”
“做什么都可以?”
“……嗯。”
“绝无可能娶你,也可以?”
萧珏点头,脑袋垂的更低,避免被看到自己的窘迫。
重曜解开他的腰封,手滑进去,萧珏突然身子一紧,闷哼出声,脖子瞬间通红。
没有素日的温柔,力道极重,像是惩罚,萧珏把他的衣袍攥的很皱。
可他视若无睹,萧珏倒在他怀里,身子颤的厉害,双眸泛红润湿,却又竭力压抑着身体的反应,努力不泄出一丁点声音。
他觉得重曜好像是生气了,但他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重曜一只手扶着他的腰,脸上表情很淡,仿佛他什么都没做。
“你如果接受,代表以后没人知道你的存在,”重曜淡淡说道,“无论遇到任何事,你都只能自己解决,我不会帮你,更不会偏袒你。若是你做下错事,我也绝不会留半点情面。而且你从我这里也得不到任何好处,灵力、功法、宝物、神器,我一件都不会给。”
萧珏鼻头有一点酸。
“虽然你我没有夫妻之名,但你必须履行夫妻义务。要对我加倍用心,别人有的我也要有,别人没有的,我也得有。”
重曜提了一连串无理的要求。
萧珏委屈不已:“……你无赖。”
重曜将他抱紧了些,看着他:“这种事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言,不是谁退让的多、付出的多,就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不定越是退让、越是妥协,越是事与愿违。”
萧珏心脏有点疼,眼角滚出泪来。
重曜目光又黑又沉:“觉得委屈?那就不要胡言乱语。”
萧珏望着他,好像有点伤心,却语出惊人:“……我是认真的。”
重曜眼光一沉,手上加了些力气,萧珏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喉头滚动不止,额间细汗涔涔,声音就要溢出来。但他还是伸手抱住重曜,脸颊贴着他的脖颈,仿佛无论暴风巨浪,他都接受。
惩罚的风暴席卷而来,萧珏始终抱紧海上的浮木,不肯松手。他的唇贴着重曜的脖颈,只要微微用力,就能咬下去。但他没有。只是听着断断续续的声音不由自主的从喉头泄出来,眼睁睁看着自己失神的倒在一片潮湿的泥泞中。
重曜抱着他,没动。半晌,颈间落下一片冰凉。
重曜怔然,眼底无光。
萧珏缓了缓,抬起一片水汽的眼睛,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重曜略显沉重的声音:“抱歉,是我冒犯了。”
一瞬,萧珏仿佛看到一扇向他敞开一线的大门轰然阖上。
他脑中一闪,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切想要挽回,但还来不及回应,那扇门便猝然关闭。
重曜将他放到旁边,沉默如山。萧珏仿佛看到自己站在一扇紧闭的石门前,大门宽阔厚重无比,接天连地,一望无际,仿佛谁也无法叩响。
萧珏张口欲言,这时,有人叩门。
“余兄,”是宁致远的声音,“你在吗?”
萧珏呆坐着,发髻散乱,衣袍松垮,人却没有反应。
重曜出声:“何事?”
宁致远说:“过几日是秦老夫人寿辰,我想邀请你跟我们一起去。对了,宴之哥也会邀请余公子。你不用觉得拘谨,到时去贺寿的都是相熟之人。”
没听到回应,宁致远又道:“余兄,实话跟你说吧。秦老夫人其实就是郑灏的舅母,无鸣哥哥去世以后,她忧思成疾,得了癔症,以为无鸣哥哥只是出任务去了。每年寿辰,我们这些做小辈的都会去探望她,变着法子的哄她,只是年年都是我们这些熟面孔,谎话也编了一茬又一茬,实在编不下去了,余兄,你就可怜可怜……”
“……好。”
“你答应了?”宁致远喜不自胜:“太好了,到时候我让人来接你去秦府。”
宁致远离开,萧珏边整理衣袍边问他:“需要准备什么贺礼?”
重曜怏怏的:“丧子之痛,大概没有什么贺礼能弥补。你看着准备吧。”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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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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