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界回来，萧珏总睡不大好，熬了数日，才终于睡过去。

等他再度睁眼，面前已是另一番景象。

远处山峦起伏，流水相绕，青山绿水间，鸡鸣几许，隐有炊烟。

他清楚记得，大鹏将他带回了天境宗，可此刻这里又分明是别处。

他狐疑的沿着一条小路往前走，越走越觉得眼熟。

穿过竹林，只见一方清幽小院隐匿于此，宛若世外桃源。

此时夕阳西落，余晖点点，院子周围篱笆爬满半枯藤蔓，其间野花零星，梧桐高大，枝叶繁茂却是半黄半青，皆是萧瑟之意。

这院子像极了阜宁小院。

是梦吗？

可一切又那么真实。

他忐忑靠近，闻听庭院中有幼童嬉闹之声，一人正收捡晾晒药材，熟悉的身形让他一瞬怔愣，脚下不受控制的走近，顾不得冒昧，推开院门便走了进来。

“重曜……”他看着院角的背影，不敢确认。

背影顿了两秒，转过来，萧珏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萧珏疾步走近，欣喜之色溢于言表：“你没事吧？”

重曜看着他，平静的眸色渐渐变深：“……没事。”

萧珏仔细打量他，去看他的头发，发现并无异样，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可马上，他又感到失落，他知道这一定是梦。他常梦见重曜，每次都只能远远看着，却无法靠近，就像两个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能距离如此之近。就算仅仅是梦，他也觉得很好。

重曜说：“天快黑了，帮忙把药材收进去吧。”

“好。”

收完药材，萧珏就着厨房的食材做了面。他明明记得进门的时候听到孩童的声音，可吃饭的时候却只有他和重曜两个人，家里的东西也都是一式两份，并无多余。他觉得奇怪，可细想之后又觉得自己真是糊涂了，这只是梦，本就光怪陆离，哪里有什么逻辑可言？

吃过饭，重曜开始对照药方抓药，准备明日出诊。

萧珏帮不上什么忙，就坐在旁边看着他。不知怎的，某一瞬让他有种回到乌栖镇的感觉。安宁、祥和，与世无争。重曜只是一个普通大夫，而他也仅仅只是镇子上一个普通人，他们每天做着最简单寻常的事情，互相陪伴，相携一生。

抓完药，重曜把今日收进来的药材全部装好，该防潮的防潮，该切碎的切碎。忙完手头上所有事情，已近亥时。

萧珏不想这个梦太早醒来，就对重曜说：“今夜月色很好，我们去外面坐坐吧。”

重曜跟着萧珏走出房门，萧珏抬头，天空乌云密布，黑压压一片。萧珏感到惋惜，看来连老天爷也不愿意叫他如愿。

他正欲找个别的借口，云层褪开，星月忽显，月华如缦，整个院子如披一层霜色。

两人坐在院子里，重曜摆了一壶茶水和两碟点心。院中的小花虽然萎靡，却暗香扑鼻。青黄夹杂的梧桐在月下有一种壮阔的美。

萧珏捧着茶杯喝茶，茶香清冽，回甘无穷。重曜把点心递给他，萧珏尝了一块，也是格外软糯香甜，像是真的吃到了一般。

他诧异极了，去摸重曜的手，盯着掌心的纹路看了半晌，又把手指掰开合上，合上掰开，一根一根细看。

重曜一直注意他，问他：“你在看什么？”

萧珏认真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是我做的梦，只是这梦好真实。我听说梦里的人他们的手指都是连在一起，你的手指怎么没有连在一起？”

重曜忍着笑：“你从哪里听说的？”

萧珏想了一下，想不起来了：“我忘了……”

就当它是个梦吧。重曜伸手，轻抚他的脸颊。萧珏微微侧头，感受他掌间的温度。萧珏覆上他的手，问他：“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事情哪有处理完一说？“……嗯。”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

虽然知道是梦，但听他这么说，萧珏还是很高兴：“那我在东沧城等你。你若是回来的及时，还能赶上谢家姑娘的婚事。”

“这么仓促？”

萧珏疑惑的说：“婚事已经筹备半年多了，这还仓促吗？”

重曜微顿，原来已经回到神界半年多了。

“我……我有件事想跟你说。”萧珏犹豫着开口。他本不想说，可总不安心，“……我去过神界，被执法神官发现了，还……”

重曜打量他：“可有受伤？”

萧珏缓缓摇头：“我很好，只是那位帮我的镜心神君恐怕不太好。”

重曜放下心：“他是稷辛跟前的人，问题不大。”

他的反应让萧珏有些意外：“你不生气吗？”

“为何生气？”

“你明明交代让我在下界等你，也说过不让我去神界，可我却……”

“是我的问题，”重曜说，“我应该传信给你，叫你安心才是。”

萧珏本不觉得有什么，可听他这么一说，突然心思灵透，竟生出些委屈：“这半年，你都不挂念我吗？”

重曜一瞬沉默。

萧珏希望他说点什么，因为他记得以前不管身在何处，他都会想方设法写信给萧莲舟报平安。可这半年多，他一点消息也没传来过。

萧珏看着他问：“不忙的时候，也没有一点点想我吗？”

重曜说：“那你呢？有没有想……”

萧珏突然凑上来亲了他一下，明明只是轻轻一碰，可萧珏觉得竟像是触在心上。他贴着他的唇，嗅到熟悉的莲花清香，心不自觉狂跳。

重曜没动，萧珏眨了眨眼睛，慢慢分开后，才后知后觉自己未免太不沉稳。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只要见到重曜，他整个人就情不自禁的想靠近他、触碰他。

萧珏按下难言的悸动，低头拿了块点心慢慢吃着。重曜看着他绯红的耳尖，轻声的笑：“你就只想这个？”

萧珏傻傻望着他，反应过来，面如红霞。

重曜愉悦的笑起来，温柔的说：“过来。”

萧珏捏着没吃完的点心走过来，重曜让他坐下，萧珏拘谨的侧坐在他腿上。重曜把他转过来，面朝自己，萧珏不好意思看他，一直低着头。

重曜说：“方才还挺熟练，现在这么生疏？”

“……”许久未见，萧珏确实有些紧张。

重曜看着他：“这才半年没见，便与我生分了，若是时间久一些，几百年不见，岂非形同陌路？若是再久些，成千上万年不见，你便要当我是陌生人了？”

萧珏否认：“……不会的，而且，怎么会那么久都不……”

重曜抚着他的脸，突然将他拉近，堵住他的声音。

萧珏睁着眼睛看着他，觉得这个梦实在太过真实，甚至，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梦是醒……

一番长吻，重曜松开他，萧珏大口呼吸，气息急促，胸膛起伏，他目不转睛看着重曜，眸底有什么蠢蠢欲动。

重曜冷淡平静：“不是要赏月吗？”

萧珏扶着他的肩头，不动。

重曜说：“人要是被梦里的东西绊住，就不愿醒了。帮我倒杯水吧。”

萧珏努力平复，起身倒了杯茶递给他。重曜微微仰头喝水，萧珏被吸引过去，修长的颈线没入领口，喉结上下滚动，一瞬，萧珏仿佛看见他伏下身时，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的喉结落在他脸上……

萧珏感到口干舌燥，忍不住吞咽。重曜看了他一眼，以为他也想喝，放下杯子，也给他倒水。萧珏直接拿过重曜的杯子，就着他方才喝水的地方喝了一口。

“？”重曜看他。

萧珏合拢双腿，捏着茶杯慌乱道：“我……我尝尝你的茶是不是味道不一样。”

重曜看看从同一个茶壶倒出来的茶：“有……不一样吗？”

萧珏说：“……有。”

“嗯？”

“有你的味道。”

重曜微顿，移开视线。萧珏疑惑，偏头看他。

重曜伸手拿水，想起萧珏喝过，又放下。

萧珏慢慢明白过来，低头莞尔。

明月高悬，清风温柔，院中依旧是颓败的花朵、枯黄的梧桐，一切却又那么赏心悦目，令人欢喜。

萧珏强打精神，想多留片刻，可终于还是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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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章 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