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前,青瓷茶盏里袅袅升起白雾,左泠舟盯着杯中浮沉的茶叶出了神,前来道谢的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嘈杂的声音在她耳中混作一团,竟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缙云闲适地坐在她左侧,手中正拿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一把折扇,兴许是涟讨来的,正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扇风,满眼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群喧闹的村民。
那个始终不愿收起耳朵尾巴的垠秋,正坐在缙云的对面,单手托腮,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唯有那几条轻轻晃动的蓬松尾巴泄露了她尚算愉悦的心情。
便是知道这些凡人看不见他们,所以才忽然坐过来看热闹的。
“啊......这变脸速度,翻得比我的命还快。”垠秋用着只她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目光默默地扫过眼前这群人。
一个约莫不惑之年的男人从人群中挤上前来。这位被村民唤作陆二叔的男子堆着满脸谄笑,热络道,“左姑娘,这几日在于婆这儿住得如何?可还习惯?身上伤势可好利索了。”
说着,他将手中那包裹得紧紧的一包东西拿了上来摆在桌上,他将那不知是何东西的东西挪到她面前,险些碰翻了茶盏。
左泠舟不动声色地将茶盏挪开半寸。
自苏醒那日将众人打发走后,本打算次日便离开,谁知刚踏出门槛就被拦下,村民们死活要留她养伤报恩,也不知他们是如何觉得是她救了他们,或许是于婆婆说的,可这恩情应是他们还给赤升卿才对。
就在她正欲拒绝时,缙云却附耳低语,“赤升卿的元神尚需时日修复,你且忍耐几日。”
于是这一留便是三日,每日都有村民登门“关怀“,尤其热衷过问她的婚配之事,即便她冷脸相对,仍有人不识趣地前来叨扰。
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此刻听陆二叔这般问询,她心中愈发烦躁,只端起茶盏佯装饮水,淡淡道,“尚可,有劳挂心。”
“诶——哪儿的话,若是没有左姑娘仗义相助,我等哪儿有命活到今天啊。”那陆二叔在直接在她面前坐下,“左姑娘你就是我们乌有村的大恩人啊!是吧,大伙!”
“是啊。”
“正是正是。”
“是是是——”
“左姑娘大恩大德……”
听着此起彼伏的附和声,垠秋将视线移向左泠舟,学着那些个村民口舌,故意拖长声调道,“是——啊——”
左泠舟不着痕迹地横了垠秋一眼,这时陆二叔又凑近几分,搓着手道,“嘿嘿,不知——左姑娘可有喜欢的郎君?我可为你说媒,你看我家二郎怎么样?再不行,我家大郎也可以呀!”
话落,那陆二叔连忙将那躲在人群中畏畏缩缩的一个壮年男子拉出来,左泠舟都不曾抬眼看他,可这陆二叔的儿子却先害羞低下了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窝囊。”垠秋开口。
“不用了,多谢关心。”左泠舟只冷冷地回了一句,眼皮都不曾掀起来过。
陆二叔脸上笑容僵了僵,又堆起更殷勤的神色,“姑娘别急着回绝嘛。你看咱们村里就数我家条件最好……”
“我说,不必。“左泠舟指尖轻叩茶盏,瓷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姑娘家总归要嫁人的...”陆二叔装作痛心疾首的模样,“你一个姑娘家在外抛头露面多危险,不如...”
“前些天,我来你们村时只是为于婆婆嘱托而来,所以我来斩妖只为证道,而非来当此送子观音。”左泠舟将手中茶盏用力往桌上一放,杯中茶水四溅,眼里只有冷意,“所以,各位还请回吧,在下还有事在身,恕不远送。”
这逐客茶泼得干脆,这陆二叔自然也就急了,但也只是黑了脸,不敢妄言,反而使劲往站在他旁边的媒婆使眼色,那媒婆也是个没眼力见的,见缝就钻,得了便宜就啥都说上一句,当即扭着身子谄笑道,
“哎呀,左姑娘,你也老大不小得了,早些成家立室,在家相夫教子才是咱女子的归宿,到时候啊膝下儿女成群,你也能趁早享子孙福不是,大家伙说是不是啊!”这媒婆一副谄媚模样,硬是挥挥手让这些人起哄。
左泠舟的忍耐也是到了极点,冷眼看着她,毫不客气地说道,“那你成了婚膝下有几个儿子几个女儿?可享了子孙福?若没有,不若你离了再与这陆二叔结一门亲事,也正好全了你这儿女成群,享子孙福的夙愿,也省得终日说媒拉纤。”
“......”
堂内霎时鸦雀无声。
左泠舟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沉默着面面相觑,尤其是这媒婆,硬是呆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急了眼了,“左姑娘,你这话说出来不害臊啊?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怎得这般不领情?还倒骂起我来了?”
闻言,左泠舟也是坐不住了,骤然站起身来,一掌猛地拍向桌子。
“啪!”
力气之大,那茶盏应声而倒,茶水撒了满桌,惊得在场的人都咯噔了一下,缙云和垠秋也豁然抬头仰望着她。
只听得她怒斥道,“你都这般不要脸我又为何对你客气!便就是我阿爹阿娘也不曾这般指摘于我,倒是你们两个……”她凌厉的目光在媒婆与陆二叔之间扫过,“既都如此恨嫁,你嫁给他便是,你若是觉得这是为了我好,便也觉得这门亲事好的不行,可不是心中踌躇许久,见到机会了才要伸手,我这般也不过是成全你的美意,你不领情就罢了,我哪里便就是骂你了!”
说着,左泠舟又瞪了一眼那陆二叔,怒声道,“如若再敢把这心思放在我身上,我可不管赤升卿是舍了命救你们还是天不让你们死,我都不会再对你们客气半分。”
这话一撂出口,左泠舟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去,尽管遇到了早已在门口听到了这些话的于婆婆和涟,也依旧一副神情愤懑地往外走去。
垠秋倏地瞬闪来到了缙云身旁,二人的目光都看着左泠舟那远走的背影,只听得垠秋那低沉嗓音,“若是殷意当初有她这般性子,约莫都活着好好的。”
缙云只余光睥睨了她一眼,应声道,“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循环,也不看看左泠舟心中所奉是谁——”
“谁?”垠秋‘发自内心’地反问。
“你们这些个狐狸都那么喜欢明知故问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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