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泠舟一把抓住凝姿的手，语气凝重道，“你以魂筑楼，此举如同堕入十八阎罗地狱，永不得超生……你再不能步入轮回路。”
闻言，凝姿愕然。
“……什……什么……”她语气极轻，满眼难以置信。
“你觉得以你自身的怨气，能够维持着这一栋庞大且不属于你的楼宇吗？”看着凝姿那眼含泪光楚楚可怜的模样，左泠舟欲言又止，紧抓着凝姿的手有些松软，她也实在不忍心打破凝姿的妄想。
见状，凝姿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逼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我，我再也不能投胎做人了？”
左泠舟沉默地看着她，俨然默认了她的说法。
这般的沉默不语如同天上雷鸣在凝姿脑海中轰炸开来，一直建立在她心中名为期望的归宿瞬间坍塌。
凝姿松开了她的手，轻薄的身子轻晃，脚步不稳地踉跄地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在地，幸亏她先扶着桌沿稳住了身子。
“这就是，我要回家的代价吗？”
听到这话，左泠舟上前，“为何你还不愿告诉我真相？”
凝姿神情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周身怨气逐渐收敛，她缓了缓神，那可怖的模样逐渐消失恢复成先前的模样，她缓缓睁开双眼，“七十年前，我的孤魂在山中游荡时，因为不想吸食人的精气，便成了那没有意识的野鬼，那夜似乎……是月圆之夜，山中阴气很重，我真的……很饿，太饿了……天很黑，可就在乌云驱散，月亮显露之际，我被子婆召唤了过去。”
“召唤？”
“那夜，子婆在山中摆放了一个活死人，施法召唤了数百个游魂过去，我也在其中，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吸食了那活死人的精气，暂时恢复了我的意识，然后我便看到了子婆，她好像带来了一座雕像，那个雕像……它没有脸，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黑气，我很害怕，我想跑，可是子婆先发现了我。”
月圆之夜阴气最重，凝姿因不愿吸食人的精气，且心中执念深重，而成了山中地缚灵，可她原本是不想死的，她一点也不想死，恍惚中被子婆召唤了过去。
她同那些游魂一起疯狂吸食着那活死人的精气，但只有她短暂恢复了意识，正看到子婆施法将这些游魂一同打包让那座无脸吸食，她转身就要跑。
然而子婆却先行发现了她。
子婆一个闪现来到她面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声音呕哑嘲哳，如枯树腐叶，“这不是……老陆家那媳妇吗。”
见子婆能看到且摸到自己，她很是震惊，可子婆捏住她咽喉的手如藤条般越缠越紧。
为何，为何她都死了，还那么难受。
“怪道是，为何老身一直都寻不到你的魂，原来是吸收了这山中灵气。”子婆居高临下地看着已是鬼魂的她，月光下，那充斥着阴气的眼中闪过一丝诡谲。
“你还想回去。”
她看穿了凝姿的心思，子婆松开了她的咽喉，将她扔在地上。
“你回不去。”只见那子婆在她面前蹲下，“但老身可以帮你。”
看着她，凝姿周身怨气加重，然而这点邪气在子婆眼里不过是九牛一毛，不足为惧。
“生要我的人，死了你也别想利用我，你们乌有村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陆家的早就将你的尸身困在山上，你的魂永远都走不出乌有村。”
“……恶心”
“恶心？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人就是恶心，不恶心，如何能供奉我神尊！”
子婆晃动了手中那茇木藤，只见她身后的所有游魂都被那座雕像尽数吸食，见此情形，凝姿瞪大了双眼。
她已经死了，她不想再魂飞魄散，她想回去，回去见她的爹娘，见她的邓郎啊！
“老身说过，我可以帮你，我可不是在跟你谈条件，你应也不想文家那女人因你而死，她可帮了你。”
“你到底要干什么！”
“只要破了老陆家给你尸身的禁锢，你便可离开此处。”
“呵……你若真要帮我，以你方才之力，随随便便就破了那禁锢，待我回去见了爹娘，我亦可随你处置。”
“都死了那么多个了，好不容易有你这么一个吸食山中灵气的地缚灵，老身也不怕告诉你，那东西只有你们自己能破，人要自食其力，鬼，自然也要。”
“当真？”
“老身虽恶，杀你如碾死一只蝼蚁，你的魂魄于神尊而言是上等的补品，可老身如今告知你真相，自然是要利用你，还问那么多做甚，既不信我，那便成为神尊的补品吧！”
“你利用我，可以！只要不是魂飞魄散，只要你能让我回去见我爹娘，你要我怎样都可以。”
“老身要你的魂，筑一栋楼！”
凝姿神色黯淡的讲述着这件事，可……不知为何，左泠舟听着有些不明所以，她开口问道，“这就是你答应她的原因？”
“我不想魂飞魄散，我爹娘还等着我回去，自筑了这楼宇以来，我成了这些娘子的楼主，”
“七十年，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你就不怕她骗你吗。”
“怕，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直到那子婆把我的尸身带来，我才看到我的尸身浑身上下都画满了毒咒……所以我只能这样做。”
子婆利用了她，她若自愿，楼宇方成，于是……这里成了源源不断供给那邪神的养分之处。
又是那尊没有脸的东西。
倘若那尊邪神吸食了那么多的孤魂野鬼，当真那么厉害，为何那日她能能将它一击溃散。
左泠舟刚要开口询问，话还未出口，脚下猛然一震，霎时间地动山摇。
“怎么回事！”她心头一惊，脱口而出。
整座楼宇剧烈摇晃，不断传来物什打碎的声音，楼下惊叫四起。混乱中，凝姿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左泠舟手疾眼快地伸手将她扶稳。
“我也不知道！”凝姿不明所以的紧抓着左泠舟的手臂，脚下的晃动根本没有停止的迹象。
“神君！神君！”
左泠舟不断地在心中呼喊着缙云，然而那头，并没有任何回应。
“情况不对，走！”她拉着凝姿正要往门外走去！
然而，就在两人指尖触及木门的刹那，门上骤然浮现一道血色符咒，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瞬，符咒迸发出一道裹挟着凶戾灵力的黑光，直将她们二人狠狠掀飞，重重撞上后方厚重的墙壁。
那股灵力伤害之大，使得左泠舟猛地呛出一口鲜血。
“姑娘！”凝姿强忍着魂魄撕裂的痛楚，看向左泠舟。
就在这时，一道裹挟着自负般粗粝沙哑的嘶吼声自虚空中压下整座楼宇。
“真是个好收获……今夜，我苍五昂将赐你们荣誉的永生，成为神尊的供品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