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她的晚上,空气潮湿得近乎要下夜雨,所以莫贵霄提前一点出门了。
“……因为说很想见少主一面,所以就先带过来了。”
在点起松香灯的走廊上,他被守云苓叫住了,同时听到了一顿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
“她就是守水苏,拥有境师星盘。”
只在守云苓腰部位置的女娃娃,一脸尚小却看得出日后会是极标致的面容。
在盯住自己的时候,翡翠色的瞳孔在努力掩饰一般女生看到他时的害羞躲闪,以及更多的好奇和一副想要多说话的模样。
但莫贵霄只是点了一下头就准备走了。
看他一身夜行衣,便知道有任务,所以守云苓完全没有敢再让他留下的意思,但他身边的小妹可不清楚,所以仍旧说出想让他停下来的话,
“少主这么晚还要出门?明天不行吗?”
“不行。”
彼时,对她的印象仅是声音和人一样都很秀丽,但,也仅此而已。
对于十二岁的自己而言,六岁完全就是个纯粹的孩子,哪怕她眼中的倾慕清晰可见,莫贵霄也只会当作没看见,
“我有任务。”
“那,少主是要去往哪里?”
“霜重院。”
“……呃,非得今晚不可吗?”
因为被守水苏硬拉了一下,守云苓只得赶紧接过话,于是语气就显得有些不自然。
莫贵霄看过他一眼,
“这是最后一项任务了。”
听到最后一项任务这个词,他愣了一下,
“莫非,找到那个人了?”
“嗯。”
闻言,守云苓的脸上显出大为放松的表情,示意般的搂过身边的守水苏,语气也轻松起来,
“那我们等你回府。”
再度掠过边上的女孩一眼,莫贵霄礼貌性的应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踏入夜色。
“大哥,他就是未来的明王霄?”
“对,现在亲眼见到了,可还满意?”
守水苏虽然还只是个孩子,但心智远比同龄的女生要成熟,平常也不像个六岁的娃娃,那张未长开的面容,表情总是淡淡的,但此刻听到大哥那略带揶揄的语气,仍是有些不争气的红了。
“嗯,还好。”
最后,她只能这样嘴硬,心里却期待着,下一次两个人的会面。
还有,守水苏在那一刻暗暗下了决心,
下次一定,要让少主多看到自己。
.
同时期,在莫贵霄即将前往的那个地方,一个比守水苏大很多的女人,也在下着决心。
那时,一片阴沉沉的夜云正缓慢过来,
夜云之下,境师梦堂浅站在屋前踌躇;
只因为自己下不了推门而入的决心。
而,比起下决心更难的事,就是进去之后,她要如何跟屋里的孩子说明一切的缘由。
仰或者,什么都不要说?
毕竟,要说出来的话,是如此的没有说服力;
或者干脆推门而入,大声一点的喊——
‘羽华,没有时间了!’
如果急迫一些,是不是就有说服力了?
如果能因此就相信的话,梦堂浅发现自己绝对会这样朝屋内那个伏案夜读的孩子,不顾一切的大声呼叫,
……危险!羽华!危险!
可是现在,她却只能站在这里什么都不能说。
只因为那个危险,还没发生。
.
夜空终究落起了雨,冬末初春的夜雨,冰凉得仿佛能冻住心脏。
手伸在了半空,终究还是缩了回去,没有点上门把。
梦堂浅沮丧的发现,
她对羽华真的了解得不多。
若从一开始,他们感情就很好的话,现在无论她说什么,羽华都会相信的吧。
唉!
后悔什么的都来不及了,现在重要的是,她到底要怎么解释,
解释这一个缘起于明澜王几百年前的梦境,要如何才能让一个孩子信服?
她摇头苦笑。
到如今这个地步,什么都不说反而更现实一些。
明澜王莫贵霄,对于原界人,本身就只是一个活在小说和传说中的人物。
她不由得想起了当天和恕因最后的对话——
‘我和羽华的感情并不好,若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真该好好培养彼此之间的信任感……”
‘那不是你的问题,你对境师的属性极敏感,在羽华刚来梦府时就察觉到了吧。’恕因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安抚。
梦堂浅苦笑了一声,轻轻捻着茶盏,
‘只是一个借口,若真想培养,必然也是能培养出来的,所以我,应该是在眼红吧。’
‘眼红?’
‘你也说了,我察觉到羽华不是一般的境师。’
‘……’
‘我很眼红那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以至于,能做的就只有远远的避开那孩子……我是个不合格的娘亲。’
‘不是的……’
‘没想到竟然会这般不可思议,明明,我一直对羽华淡漠得很,那位明澜王更是根本就没见过,结果却……连我自己也不明白,到底为何要替他们做到这种地步……’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变得深邃而温柔。
‘梦堂浅……’
‘算了,原因不重要了,就当作是补偿吧,哪怕最后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我也想要尽力替他们制造出一些希望。’
‘什么希望?’
‘至少,再见一面的希望。’
.
预料到结局之后,梦堂浅当然也设想过自己的这一夜的客人是谁。
所以她很仔细的焚起香炉,用了特意留存下来的,让人安心的初花香。
直至那个让对方显露出一丝惊异的拥抱,让她深深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是正确无比的。
相比之下,之前要下定决心的本身,反而是比较艰难的。
仔细想想,当初的恕因,其实也是因为预料到这个后果,所以才一脸的犹豫不决吧。
即使是即将合上眼睛时,梦堂浅仍是在不合时宜的,想到另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果然,
西域的春天,比南都冷多了。
明明前段时间在南都,她都已经坐在凉亭里喝茶了;
和那位赴晴王恕因。
.
冬天刚过,春天的暖和还未到来,按说今天还是很冷。
不过这一天的天气,像是春天已经完全到来一样,甚至令人生出想要坐在亭子里吹风喝茶的念头。
有经验的老人会说这一天不正常,但是,没有多少人会认真的去想为何会不正常。
就在这个不正常的天气里,境师梦堂浅,已经坐在亭子里喝上茶了。
和一个名叫恕因的普通王者。
境师的工作会接触到一些王者,特别是一些资历深的。
在南都,梦堂浅是有名的境师,年纪轻轻就获得了二十阶的资历,除了修复一些很难搞的结境,她还会解梦;所以在梦府和境院,都备受尊敬。
她见过南都的司帝,更不要说西域的明王,但是司帝和明王,都是原界人,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见到原界之外的王者。
在没有见到恕因之前,梦堂浅甚至没有去想这件事。
她忙得很。
备受尊敬的境师,每天要在梦府和境院来回奔波。
梦府和境院的路中,有一座人来人来都会看到的凉亭,有义工提供免费的茶饮席位,春夏秋冬,提供时令茶点。
她很熟悉那座亭子,偶尔也会上去休息喝茶,所以当有人跑进来说,不得了,路边凉亭出了不得了的大事时,她就知道是哪里了。
村人总是喜欢夸张的描述方法。
太平盛世,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现在想想,
如果最初,她没那么好管闲事,是不是一切都不会改变了?
再如果,她没有去解析恕因的梦,那么她还是会每天奔波于梦府和境院的这条路上,偶尔去凉亭休息一下。
但没有‘如果’。
而那个‘最初’,则是因为恕因的到来。
天气也是因此不正常的吧。
梦堂浅后来才想到这一点。
恕因虽然对外宣称是普通王者,但创造她的是缔者,所以和那些与缔者毫无关系的普通王者,肯定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别的不说,就从她的职责上来讲,赴晴王虽然是用来修复星盘的,这点和各个国家的星师职责看似也差不多,但这位普通王者修复的星盘,却是囊括了所有的永远王者。
也不知道缔者是怎么想的,让一个普通王者,修复等级要高上许多倍的永远王者星盘。
缔者还给了赴晴王很多和永远王者一样的权限,包括让她以工作为契机,自由来回各个世界。
恕因曾出现在各个世界,除了原界。
不是缔者没开放权限,而是在七个世界中,只有原界没有永远王者。
既然没有永远王者,自然也就没有永远王者的星盘,自然就更没有去这个世界的必要性了。
一切为了工作。
比起令他们操心许多倍都不止的那几个永远王者,赴晴王其实真是太好管理,她从来不惹事,工作能力和积极性能评得上王者劳模,办事又极度细心。
从这点上来说,当初玉引把赴晴王去往原界这个件事报告给元君时,他实在是需要想一下个中缘由。
一个工作认真的王者,怎么会去一个原本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世界?
但,只能说元君的事情太多吧,仰或者,从表面上看,这也实在够不上事。
那么懂事的赴晴王,就算去一个什么时法都没有的原界,还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
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能怪他。
这是深度了解几位王者后的正常认知,没有错。
但是,身为缔者之一的元君实在是不应该忘记,在很久之前,他在原界封存了一个最重要的星盘。
不过就算他记得,他也不会太在意。
元君就是这么一个自以为是的缔者。
至于赴晴王本人,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去原界意欲何为。
长久以来,这个世界都拥有自己的星师和修复星盘的匠人,所以原界人对于擅长修复星盘的赴晴王,也完全的不熟悉。
但在凉亭中看到她时,梦堂浅马上认出来了。
因为昨天,她刚好翻到《七界说》中的普通王者那一部分。
是巧合?还是……?
她无法判断,但是不管如何,有关赴晴王恕因那一注释,和眼前这个女人给她的感觉,是一模一样的。
但比起她的身份,梦尝浅更想知道,从来只修复永远王者星盘的赴晴王恕因,会来一个根本没有永远王者的原界,这其中的缘故是为何。
原界是次于海界的巨大世界,空气却完全不同,一些王者不大爱来这里,这当中,幻界的迦翎王就是一个著名的极端,他可以畅游每个世界不受阻拦,唯独对原界的空气过敏,半步也不能踏入原界。
另外一个区别就是,原界拥有很多座形状各异的结境,数量超过了结境的发源国幻界,因为原界毫无时法,所以缔者在当初,恨不得把整个原界都化成一座大结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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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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