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明。
枯黑的树枝摇曳着一轮尚未升起的太阳,随时准备将它抛至高空。
弥巴林岛中部的一座城中。
宾纳斯与沙勒里双双默不作声地并排坐在池塘边的一处木椅上。
气氛十分尴尬。
宾纳斯几度转头看向沙勒里,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可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二人就这样沉默地坐了近三托戈。
“喂……”宾纳斯的声带总算是振了振,“最近……怎么样?”
“啊。也就是那样吧。”沙勒里苦笑道,“第一次来到这的时候,我觉得这辈子都不会适应这副身子。现在来看,也算得上与它熟络了些。”
话罢,二人都会心一笑。
接着,他俯首默默地看向自己的骨手,仿佛第一次拥有了一只手般,慢慢地张手,再慢慢地握紧,随后皱了皱眉头,刚刚显露些许喜色的面容顿时黯淡下来。
他的神色像是在惋惜,又像是在怨恨。
“老大,你怎么……来这里了?”沙勒里抬头看向远方金灿的轮廓,“从班列尔卓森来这里,应该也要几泽索才能到吧。”
“几泽索?”宾纳斯略显无奈地笑了笑,“倒用不上。也就几布德吧。”
沙勒里闻言直起了身子,略带惊讶地问道:“几布德?小罗的魔撒斯特借给你了吗?”
宾纳斯摇摇头:“当然没有。”
“我就说嘛。他那么爱坐骑的人,怎么能……”
“我把首领的位置给他了。”
未等沙勒里吐槽完,宾纳斯冷不丁地说道。
沙勒里一开始愣了十几克斯,一度怀疑宾纳斯是否说了谎。
可一想到宾纳斯在移交职位这种大事上,说谎率几乎为零,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他从木椅上几乎蹦起,绕着宾纳斯的面庞不断地盘旋观察,企图能够发现一点笑意让这场闹剧收尾,可他却发现不出一丝谎言的可能性。
近一瓦尔的察言观色后,他颤颤巍巍地坐回木椅上去。
“老大,我再认真的问一遍。”沙勒里的表情严肃无比,“你真的把首领职位给罗什迪尔了吗?”
“是的。”宾纳斯半躺在木椅上,头仰望着天空,长呼一气。
沙勒里得到这个答案之后,瞳孔止不住地颤抖了两三下。
“怎么这样?”
“沙勒里。我已经为组织尽其所职了。罗什迪尔有能力胜任这件事。”宾纳斯面色平静,“不过,我刚刚上岛的那段时间,你的手下对我不太友好啊。没有和他们提到我吗?”
沙勒里顿时感到他的骷髅头骨上汗如雨下。
原来部下轻描淡写一句带过的中年人类就是老大?
怪不得三支分队都没抓住。
“这、这个……”沙勒里咽了口唾沫,准备一转话锋,“可能是他们忘了吧。不如说说你上岛后的其他事情呢?”
“这样啊,也罢。”
沙勒里见引导两人间的话题成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话说在我上岛之后,你在西岸见过一个青年和一个小孩吗?”
“当然,印象很深刻啊,而且我和那个小青年还……”
沙勒里正准备把他与兰顿间的精彩决斗一一细述,宾纳斯却直起身子,面露喜悦地打断了沙勒里的滔滔不绝。
“是吗?那个就是小兰顿啊!”
沙勒里猛然一愣,连呼吸都停滞了几克斯。二人相互对视,持续了约有一瓦尔。
而沙勒里只感觉天都塌了。
他费尽周折把熟睡……不,被他用一点点迷药迷晕的二人送入竞技场,到头来他迷晕的二人竟是老大的心头肉?
沙勒里作为宾纳斯曾经的手下,自然清楚兰顿在宾纳斯心中的地位。若是他因为这件事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事情一旦败露,他还能留下全尸吗?
虽然说现在也没有全尸罢了。
他之前也与小兰顿有些交情,但也过去了十余科伦。即便他记得小兰顿的样子,但他哪能认出现在变化巨大的兰顿呢?
若不是他看出兰顿“童心未泯”,单论长相来说,兰顿都能当瓦里克的父亲了。
“你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吗?”
默视着宾纳斯不作声的沙勒里知道无论如何也瞒不住这些事情了。若是他们没能通过试炼,后果绝对是他无法承担的。
如今只能将来龙去脉一一告诉宾纳斯了。
沙勒里用那颤抖的声线粗略地讲了一边在二人上岛后与他的“爱恨情仇”,瞥见宾纳斯愈发阴沉的脸色,他也愈发心如死灰。
“……所以他们还在试炼?”宾纳斯的眼神已经足以将沙勒里千刀万剐了。
“也许……是吧。”沙勒里不敢再用正眼直视宾纳斯,活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等着宾纳斯的教训。
“沙勒里。”宾纳斯跺了跺脚,在新光的照耀下震起层层尘障,“其他的我都可以忍受。”
“不过旦巴尔组织徽章所代表的荣誉不容任何人侵犯。包括我,罗什迪尔,乃至所有人。”
“沙勒里,你曾经也是我的忠诚手下,我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情比金坚的朋友。不过自从那次失利,你的心就换了一副面孔。”
“这让我难以捉摸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沙勒里。你究竟代表着善还是恶?你真的在为曾经的目标而努力吗?”
沙勒里的眼眶碎裂之处仍如同道道幽深的裂缝般,他的眼神异常宁静,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番说辞。
“老大……不,我该说,宾纳斯。”沙勒里低沉的嗓音开口道,“是的,我不可否认,我的性情的确在那次意外中变化巨大。我甚至开始憎恨人类,憎恨亡灵,甚至憎恨我自己。”
“但很快我便意识到,这些都是徒劳。没有一点憎恨能够助我在这水深火热的亡灵之岛生存下来。”
“我凭借着一把把血汗,让西岸的诺勒注意到了我,并提拔我成为了如今的西岸队长。”
“而我的初心始终没有改变——让那些嗜战如命的贱人通通去死。”
“我承认我在之前犯过很多错误,以及耍过的把戏卑劣无耻。你也完全可以说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这根本无所谓。”
“但没有人能够否定我为成功所做出的牺牲。这一切,都是我必将走的路。”
沙勒里说完最后一句话,顺手将一个散发着炫彩光泽的钥匙丢在木椅上,随后便扭过身朝城外的方向走去。
“如果你想帮帮他们两个,用这把钥匙打开试炼场的大门,就能去援助他们两个了。这可是我们的专利。”
“还有,那两颗骨蛇牙齿可以去暗影之坛找奥崔。他会把这种好材料做成绝世双刀的。”
“保重。”
宾纳斯皱眉望着沙勒里的背影在默默充盈着的日光下逐渐模糊,他低下头再次仔细地观察着手中的两颗骨蛇牙齿。
如同白雪般洁白,又如同钢板般坚硬。
“……提影剑客——奥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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