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风嘴角勾起笑来。朱清哲听到他的轻笑声便又支起身子去望他。

“我以为，你不知道的。”

原先有些想要隐藏，但最近越来越不排斥这样的身体接触，沈怀风抬手放到朱清哲脸侧，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讲：

“在夫人这边总归不太好，朱先生，之后的事……等我们回小桐庄再继续罢？”

他突然的邀请让朱清哲有些惊讶，本能地要张口答应又觉得有些不妥，一个“好”字便梗在喉间上也上不来，下也不想下去。这个犹豫当中又再次深思了遍这话里的意思，朱清哲的脸终于发了烫。

躺在那的沈怀风看到倒是很开心——之前他总是被他弄得面红耳赤，这下算是扳回来一成。

“沈先生，你是故意的。”

平静下来朱清哲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道。沈怀风扬眉看他，并没有否认。

“我确实是故意的。”

“沈先生这样说，我会想早点回小桐庄了。”

这下轮到沈怀风愣到无言，耳朵渐渐有些了。朱清哲得逞之后，心情很好地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好了，睡一会儿吧，沈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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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母这里又过了几日悠闲日子，帮家里收拾修补好各处，朱清哲便同沈怀风手捡好行李准备回沈门镇了。

临出门朱母又递给朱清哲一个包袱，替他把有些长了的前发拢一拢，忍住不舍道：

“哲儿，姆妈给你带了些小东西，你到了那边可以送给沈先生的家人，是姆妈的一点心意，你同阿盛冬天都不爱多穿，但现在年纪渐长，一定还是要注意保暖，阿盛那孩子从小就什么都爱操心，又过于懂事了，你做哥哥的，要为他多分担一点，他要是有时想偷偷懒发发脾气，你就随他去，不要太严格了……”

见朱清哲一直点头，朱母又把手抚到朱清哲肩头，她眼眶有些发红，因此慢慢讲着话：

“沈先生那日同我说过了，债务的事情有他帮忙，还说让我们想去那边住的话，随时过去。沈先生是个很好的朋友，还有林伏生，那孩子也是一心帮你，你要时常写信去问一问他……唉，看你不用再那样东奔西跑，姆妈确实是心安多了……哲儿，该算的利息你一定要仔细记下，不能让沈先生帮了忙还要吃亏。”

“姆妈，我晓得的。这边冬天冷，你同荣伯也要多注意身体。还有……要是——”

“姆妈知道你想什么，姆妈在这里也住得很习惯了，再说，你祖父母都葬在这里，我们也好时常去祭拜。你就别担心了。”

荣伯这时走到跟前来，低着眼像是有些生气，一只手拿了什么往朱清哲怀里塞。朱清哲低头，见到原来是个布袋，便问：

“荣伯，这是什么？”

“……”

见他不肯答，朱母抿嘴笑起来，又替荣伯说道：

“是荣叔攒的羊拐，阿盛不是总想要么？这边过年总会宰羊，是荣叔特意去要的。”

朱清哲笑盈盈地看着荣伯，故意问：

“荣伯，是要给阿盛的呀？”

“唉呀，你带回去就是了！少爷，大小姐有荣伯照顾着你不用担心，你荣伯身子骨好着呢！你，你就跟阿盛那小伢讲，叫他少吃点甜的！又不爱刷牙，牙齿坏了等老了就难受哩！”

“好，我记下了。”

沈怀风站在不远处望着这三人，忽然想起以前沈耀还小时同他祖父来小桐庄的情形。那时芬素比朱母小不了多少岁，他只觉得家里多了几个人有些吵闹。

现在，他晓得自己其实是有些想念那些日子的。他总觉得自己没有根，随便放到哪里都好。建了小桐庄，也只为有个固定的去处。他不必与人来往，只同祈招班双他们一同生活。

——因为他们才是同一类人。

芬素的到来，沈耀和唐恩的到来，还有如今站在朱清哲家中的院子里，使沈怀风忽然有种到了家的错觉。尽管他从未真正明白什么是家，什么又是家人。

“沈先生，你也要多注意身体。”

嘱咐完朱清哲，他们便走到沈怀风跟前。荣伯又讲：

“沈先生，酒你若喝完了，就叫少爷告诉我，在给你酿了寄去。”

沈怀风望着朱母同荣伯脸上没有半分客套的关切深情，轻轻笑起来：

“好。你们也多保重。”

虽是不舍，但也终须一别。朱清哲同沈怀风从院子出来，照着来时路踏上了归程。

在火车上度过一夜后，终于离沈门镇越来越近了。摇摇晃晃又几个钟，火车终于靠站，这时来沈门镇的人不多，因此十分容易就看到了早早等在那里的唐恩和沈耀。

在站台等着的两个人几乎是跑过来的，见到沈怀风露出完全不掩饰的开心：

“五三爷爷！你回来了！”

“汉央好玩吗？”

“清哲，你带好吃的回来了吗？”

“五三爷爷，你在火车上用过厕所了吗？觉得有意思吗？”

一连串的发问，连朱清哲都有些招架不住。沈怀风觉得这两个人像是回到了少年时吵闹的样子，因此皱眉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把方才再见时的一些欣喜在心里自行吹散。

“沈耀兄，唐先生——”

“朱先生，你就叫我唐恩吧，我以后就叫你清哲哥了。”

短暂的分别似乎能拉近人的距离，特别是在火车站这样的场所，朱清哲也不推辞，点一点头笑道：

“好。”

“朱先生。”

在三人又开始和和气气莫名有些热络说着话的当间，冷不丁听到沈怀风喊了一声，朱清哲回头望他，却见沈怀风露出一点不高兴的样子来：

“——清哲，我饿了。”

“刚才不是吃过点心？”

朱清哲想起刚才下车以前特意要他先过了一些好垫垫肚子的。

“想吃饭菜，热的。”

“沈先生，那你先忍一忍，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望着二人眉眼带笑对话的模样，加上那一声“清哲”，让沈耀和唐恩杵在原地十分迷茫。

这两个人在汉央发生了什么？怎么忽然好像十分亲近的样子？

把疑问摁在心里，几个人装好了行李到车上，往小桐庄的方向开去。沈耀和唐恩在前面时不时从前面的小镜子瞄几眼后座的情况。

大约是没睡好，朱清哲的脑袋微微往下垂，沈怀风见了，便轻轻把他的头按到自己肩膀上，确定他睡踏实了才侧过脸去看窗外。

前面的两个人看到这一幕，对视了一眼。

沈耀开车轻咳了一声，唐恩也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出来，心里好奇得要死，偏偏又不敢自己去问沈怀风。于是就这么挠心挠肺地忍了一路，一行人回到了小桐庄。

因为桑人又出门去，今夜才回，小桐庄就只有阿盛同庄来。阿盛从早上就开始准备起来，庄来乐得在一旁打下手，一早又去春雾山摘了许多新鲜野菜，就等着沈怀风同朱清哲回来。

“阿盛，碗拿来了。”

这段时间庄来在阿盛面前也不再默不出声，两个人总有讲不完的话。

“放在那边吧，他们还没到吗？”

正问着就听到沈耀在屋外招呼的声音，阿盛和庄来对视一眼，放下手中的东西，高兴地跑了出去。

“少爷！五三爷爷！你们回来了！”

庄来直接跑到沈怀风跟前，一把抱住了他。沈怀风抬手揉他的脑袋，朱清哲则把带回来的各种手信拿出来。

“来，进屋说。”

沈耀帮着拿东西，几个人终于在堂屋里坐下，朱清哲把同沈怀风一道去买的各种点心和小玩意还有母亲做的围脖拿出来放到桌上，又拿出一包点心对阿盛道：

“阿盛，姆妈做了甜糕，荣伯叫你少吃点甜的，记得刷牙。”

没想到能吃到他心心念念的软枣甜糕，阿盛想到朱母眼眶一红，就低了头接过来打开，要大家一起吃。朱清哲又把荣伯嘱咐的羊拐给他，见阿盛打开小布袋，有些要哭的样子，唐恩凑过去大声说道：

“这好久都没玩了，弟弟，拿出来我们一起玩。”

憋着泪赶紧点头，阿盛把白白净净的羊拐倒到桌上。沈耀也站起身过去看，庄来看了那边一眼，转身对沈怀风招招手，示意他出去。

二人到了屋外，沈怀风低头沉声问：

“怎么了？”

“你的书房，有人进去过了……”

庄来皱起眉，继续道：

“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