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闪闪的矢锋直指观者的眉心，肆无忌惮地散发着慑人的压迫之意。

原本热心又可靠的狐人大哥突然变脸，就像每一个少年漫主角的临时队友一样将武器对准了主角。

“真没想到现在的丰饶余孽已经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了，”他森森道，活像生吞过八百个熟练掌握阴阳怪气技巧的老罗浮人一样，“我知道你，前不久进了药王秘传的化外民。”

“灰牡丹，是吧？”

三月七：“这个……呃。”

“至于你……”采连微微偏头“看”了眼三月七，“不会是什么星云玫瑰之类的吧？灰牡丹刚发展的下线？”

星：“呃……这个。”

在那一瞬间，星的脑电波好像穿越了无数个宇宙。从雅利洛Ⅵ号一路狂飙到沦亡世界亚丽芬德，又从亚丽芬德经过黑塔空间站，路上创飞十几只末日兽后直抵阿基维利的老家裴伽那。

紧接着，这束脑电波又以在模拟宇宙中吃满巡猎祝福也比不上的速度迅速创回她的脑子。

换句人话说，她明白了一切。

狐人大哥所言并不算错，星确实在前些日子加入过药王秘传。

那时她受青簇所托，调查一位失联卧底的下落。几经周折，终于经由一名叫绿芙蓉的莳者引荐进入组织。

后续又几番周折，她终于完成青簇所托的任务。其过程之曲折暂且不言，那位莳者在当时随口给她取的代号，就是灰牡丹。

由于卧底任务的特殊性，知情人并不多。她连列车上的朋友们都没透露，只打算等离开罗浮再细说。

那么知道“灰牡丹”的人，除了神策府，岂不是只有……

药王秘传？

妙啊！星不由在内心为自己的猜测拍手叫绝，如此一来，一切就说得通了。

近来神策府大力打击仙舟内的丰饶势力，这位药王秘传的大哥一定是因为走投无路，才在流云渡之内与追缉人员打起了游击战。

至于见到她这位传奇莳者灰牡丹之后，他不但没有当场就凑上来认亲而是选择针锋相对的行为……想必一定是为了考察一下罗浮分部同事的忠诚度吧！

至于灰牡丹早就暴露卧底身份的事——你看他刚到仙舟，消息这么闭塞，怎么可能提早知道！

原来如此，定是如此啊！

巧了么这不是！

这位狐人大哥怀疑她和小三月是丰饶余孽，而她和小三月前来调查的初衷，又何尝不是怀疑狐人大哥是药王残党呢？

这又何尝不是一场令人激动的双向奔赴？

“等等……等等，”三月七的话打断了星的流云渡悟道行为，“谁能先给我解释一下，灰牡丹是个什么东西？难不成是什么神秘组织的代号——就像普洱、星芋啵啵什么的？”

她看了看身边的同伴，目光在对方灰色的发丝上打了好几圈的转，“难道你背着咱偷偷误入歧途了？！”

星手中握着球棒，昂首挺胸，傲然道：“没错！灰牡丹就是我！我就是灰牡丹！”

三月七：“？”

三月七：“你为什么承认得这么理直气壮啊！”

“你还真偷偷背着列车组的大家误入歧途去了？！”三月七傻眼了，但对同伴的信任还是让她一瞬间就想通了关窍——“哎呀，差点就被你绕进去了。你怎么可能真的在仙舟上大摇大摆地加入药王秘传，快告诉他你是进去卧底的！现在苦大仇深型主角已经不流行了，流行的是长嘴型主角！”

星：“真的吗？”

三月七：“……”

她摆出死鱼眼让星自己体会。

星：“咳咳，既然小三月都这么诚心诚意地请求了，那么我也不得不大发慈悲地发言了。

我曾经确实用过灰牡丹这个名字不假，但你同样也是最近才来罗浮的——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灰牡丹这个名字，又是怎么知道灰牡丹就是我的呢。”

采连高高挑起一边的眉毛，手中的弓箭始终瞄准着星的眉心，随着她的动作随时调整角度。

“巡海游侠自然有巡海游侠的消息渠道，这点就不劳阁下操心了。”他说。

虽然被箭矢指着，星却没有半分慌张。她摇摇头，以示对对方回答的不屑，就这么站在原地有理有据地分析起来。

“有关灰牡丹的资料，只有药王秘传的高层手里才有，在罗浮官方也只有神策府有留档。”

“你说过你是最近几天才到罗浮。”

“而且看着也不像官方人员。”

名侦探星一锤手心：“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才是药王秘传！”

秘技·自证陷阱反弹法！

现在，攻守形势已经倒转。星选手打出了关键一击！下面该轮到采连选手澄清自己的身份了！

三月七：“……”

采连：“？”

/

“天才，她真的是天才……噗。”

流云渡正中，积玉坊内的某个茶桌旁，一道判官打扮的身影恍惚自语。

从那正细微颤抖的肩膀上看得出，这位判官正在努力忍住笑意。

“游灵大人，”一道女声毫无波澜地在他身后响起，“您实在想笑的话，倒也不必这么矜持。”

那身影一秒破功，立即伏在桌子上一抽一抽，凑近了听还能听见他根本压不住的破碎笑声。经常上网的仙舟朋友都知道，这种行为一般被称作笑崩溃了。

这位笑崩溃了的判官很是笑了一会儿才缓过来，顺手作势去抹自己的眼角，仿佛要擦掉自己笑出来的眼泪一般，“咳，早知道打星穹列车来的这小孩脑回路奇妙，没想到竟然这么妙不可言。妙典，要不我们给她发份offer，进了咱们司部后代号就叫妙想。十王司死气沉沉几百年，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站在他身后负责警戒的幽府武弁面无表情，仿佛早已对这场景见怪不怪。

然而出于职责，她还是不得不出声提醒：“游灵大人，您来这里是有任务的。”

“……小妙典，你知道如果你今天扫我兴的话会在下班路上被谛听踢吗？”

“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听我的，你还有机会补救——快点捧场几句。”

青年老成地摇头，语重心长，一副慈爱长辈指点迷途少女的架势。

可惜他面对的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幽府武弁——他们不会轻易被牵着鼻子走——除非她是刚刚进司的新人，就像几十年前在入职报道时被吓得吱哇乱叫的狐人小冥差一样。

正如此，武弁妙典从来不会被判官游灵的妖言迷惑。她义正言辞地申饬了对方的不当言行，并和善提醒：“您的还阳余额即将不足，如果再不认真工作，下次再想出因果殿的门可就难了。”

游灵：“……”

他又要作势去抹眼泪：“小妙典，你刚进司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真是越长大越不尊重前辈了。”

妙典：“省省吧，偃偶之躯根本流不出眼泪。”

“。”

游灵被她哽了一下，手停在半空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最终还是若无其事地放下了。他叹息道：“妙典啊妙典，假如你不会说话，我都不敢想象我将会是一个多么快乐的小偃偶。”

唉，孩子越大越不可爱，可能这就是长辈的烦恼吧。

相比起来，还是近来刚刚升任实习判官的那个小姑娘更加讨他喜欢——说什么信什么，从来不拆前辈的台，多么懂得给前辈留面子的小可爱啊。

“行吧，谁让我是老人家呢，老人家就是该多多包容一下年轻人嘛。”他装模作样地叹气，掏出玉兆轻轻点了几下。

正与巡海游侠激情对线的星收到了一条信息。

在这样一个紧张的场合下，手机嗡嗡的震动声真的很突兀。但眼前有更重要的人需要去对付，作为一个能分清主次的成熟人士，星自然没有理会。

然而手机可不会照顾到她的处境，在响起一声却没有被理会后，便开始了夺命连环call。

“嗡嗡……嗡嗡……嗡嗡……嗡。”

“嗡嗡……嗡嗡……”

三月七突然道：“这调子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星和采连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也听出了这震动声的熟悉。

如果他们的听力没有出现问题，那么这调子应该是——

“一闪……一闪……亮晶……晶？”星迟疑开口。

“对对对，就是这个调子，”三月七连连点头，接着猛然反应过来她们刚刚还在和嫌犯吵架，“唉，呸呸呸！不对不对！你怎么还真的唱出来了？！”

星目移。

没办法，有些东西就是刻在DNA里无法违抗的。

现场的气氛一时从焦灼变得尴尬起来。

采连面无表情地收起弓箭，只觉得同她们吵了半天的自己像个傻x。

尴尬的气氛让人不适，星试图开几个玩笑来活跃一下气氛。她张了张口——

“满、天、都、是、小、星——星——”

三月七：“……你怎么又唱起来了？”

星懵逼，然后拼命摇头，对三月七表示这次真不是她。

三月七也只是吐槽吐顺口了，事实上刚说完那句话她就反应过来了。

后面突兀响起来的声音机械且呆板，怎么想都不会是一个人类的声音。

也就是在这时，声音的主人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诶？诸位，怎么不吵了？”一只机巧鸟从几人背后飞上前来，十分不见外地落到了星的肩膀上。

见几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机巧鸟十分仿生地抖了抖翅膀，甚至还侧过头去用金属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机械羽毛。

姿态不可谓不优雅。

它甚至还有心情夸赞了一句自己脚下踩着的人形支架：“小姑娘，刚刚唱得不错嘛。这年头能和我这么合拍的人已经很少了。”

星：“谢谢？”

机巧鸟矜持地一颔首：“不用谢，你还怪礼貌的嘞。那么，咳咳！既然诸位暂时不吵了，我就先做个自我介绍。”

“在下游灵，十王司刑字部判官。今日有幸受十王指派，前来处理流云渡药王残党一事。”

星侧头盯着它，一言不发。

机巧鸟十分体贴地问：“贵客这么看着我，是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星点头。

她严肃地问：“十王司判官的物种，是如此多样化的吗？”

机巧鸟：“……”

机巧鸟沉默了。

机巧鸟思索，机巧鸟顿悟，机巧鸟对开拓者的智慧表示赞赏：“贵客所问极有价值，竟点破了罗浮上千年来的蒙昧——六御同心同德，兼容并包，如何不能录取机巧鸟做公职人员呢？”

“不瞒贵客，在下正是罗浮考公新政策试行的第一批受惠者，仙舟启航以来第一位机巧鸟判官！”

星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流露出赞叹之色。

不愧是仙舟联盟！在全寰宇中都是叫的上号的政治正确！

“你不会真信了吧？”三月七笑话她，“这么浮夸的话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啦！”

星郑重道：“可是你看它的眼神，多么的真诚。”

三月七：“？”

三月七：“你是怎么从一只机巧鸟的眼睛里看出真诚来的？”

机巧鸟歪了歪脑袋，很难形容为什么一只机巧鸟能让看见它的人都能看出来它在恶意卖萌。三月七与那双黑豆一般的摄像头眼对视了几秒，也变得不确定起来：“呃……不会真的是真的吧？”

星：“这么浮夸的话当然一听就知道是假的。”

三月七：“……”

三月七：“？？？”

在星再次即将惨遭制裁之际，一阵清脆的掌声拯救了她。

“贵客果真从不让人失望。”

一头白色短发的青年从物流箱后缓步走至几人附近，眼中带着盈盈笑意。

“方才急了些，便想着先使机巧鸟提前同几位说上几句话，还请见谅。很可惜，罗浮十王司的录取标准仍是不够多元化，要让贵客失望了。”

“在下才是真正的十王判官游灵，此身虽同为机巧造物，但还是与机巧鸟有些区别的。”

这毫不见外插入他们话题的青年外貌相当俊雅，齐头整脸、文质彬彬。穿着也雅致，一袭白色长衫外披了件黑色开衫，手腕上还十分讲究地戴了串念珠。大约是为了做出偃偶与真人的区别，那双红色眼睛下有两道明显的竖线直通颔下。

他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态度温和，令人如沐春风。

这态度任谁看了都得力赞罗浮执法人员态度亲切、文明有礼，给每个犯罪嫌疑人都备足应有的人文关怀。

——如果忽视他正滑动虚空中投影的手，以及投影中那正在发送消息的聊天框的话。

星顿悟。

破案了！就是你小子在我准备打架时用消息提示音给我演奏小星星！

球棒侠死亡凝视。

游灵仿佛没看到星谴责的眼神般施施然走上前来，将她与采连隔开，全然无视了狐人那再次张弓搭箭的动作。

“来此之前，在下卜过一卦，算得——”

“今日在场诸位，皆是为丰饶余孽而来。”

“既然目的相同，这位壮士，”他不知何时已然凑近了采连，一只手轻轻搭在对方捏箭的那只手上，“何不给我个面子，放下武器好好聊聊？”

游灵表面上：步态翩然、游刃有余

游灵实际上：放下仙人快乐茶狂奔八百米掐点赶到现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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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流云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