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

彻底排除掉了拼图来自陈桉的可能，据陈桉说他也没有这样的朋友，更别说还那么巧把拼图落在他衣服里。

所以陈桉的结论是拼图来自店里，是某位顾客落下的。

但许玄杉不同意。

店里每天早晚都会打扫卫生，那块拼图就大大方方躺在椅子上，前一天晚班店员和自己第二天一早打扫时都没看到，陈桉坐下时也没发现，直到许玄杉晚上自己关店才被注意到？

三个人来来回回都没有发现，这能说得通？

两个人聊了半天也没聊出有效结论。

最后许玄杉找出一张小背景板，将拼图贴在上面，摆在吧台显眼位置进行失物招领。

比起小小拼图，许玄杉还有更惦记的事情：陈桉的声音黑洞、还有她在那天突然听到的巨响到底是怎么回事？和陈桉这趟出国有没有关系？

许玄杉端来两杯咖啡，尽量自然地顺势坐到陈桉对面，打开电脑假装一边工作一边随便闲聊，“怎么样？出国顺利吗？”

咋又坐对面了——

不过这个位置确实不错，但陈桉今天再次坐在这里主要是因为熟悉，没想到许玄杉也来了，“还行。”

“还行？”许玄杉很不喜欢这种仿佛什么都没说的回答，合伙人、忍一忍。

她想到上次矛盾的牌面，“所以我说对咯？有些顺利，有些不顺。”

陈桉花了一点心思猜想为什么明明有空位，许玄杉非要和自己拼桌。

最后得出结论：许玄杉是想要给客人腾位置，毕竟座位有限，老板占两个不利于店内经营。

没错，很好，是应该这样。

“嗯，你很聪明。”陈桉顺势提出表扬。

“有多不顺？”

陈桉挑眉看向许玄杉，没想到她会追问，他也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许玄杉并的目光聚焦在电脑屏幕并没有看他，好像这依旧是一句随口闲聊。

于是他也随口一答：“就是不顺呗。”

“打个分呢？10分最高，打几分？”

陈桉思考了几秒，“8分吧。”

许玄杉“唰”地抬头，“8分？这么高。”

陈桉猝不及防和许玄杉来了个对视，也许是有什么东西映入眼眸，陈桉觉得许玄杉双眸中有几丝不寻常的纹路，像丝丝从天而落的闪电，又像延展的纤细树枝，她的头发发色和眼睛一样漆黑，柔顺地垂下，耳边坠着一只漂亮的紫色蝴蝶发夹。

或许是看得太久了，那双有着神秘纹路的眼睛再次发出疑问的信号。

陈桉移开目光看手机，“工作起起伏伏很正常。”

“要不再占一下试试？今天没有排单。”

许玄杉惦记着声音黑洞的事，想排除天气因素再听听看陈桉是否真的很奇怪。

陈桉想起上次许玄杉拒绝他的态度，感觉到许玄杉好像突然变得热情，热情得有些奇怪。

“突然这么关心我？”

......

这人居然如此敏感。

许玄杉只好暂时放弃，“随便问问，今天不忙。”

***

贝壳清脆碰撞，片刻后吧台传来店员同顾客打招呼的声音，“Hello，想喝点什么？”

起初许玄杉和陈桉都没有太在意，没想到这位顾客一开口就是重磅消息。

其实他们没有听清顾客说了什么，但是店员慌乱的声音很清晰，“好好好，我现在就打，你你你先坐着休息一下。”

“杉姐杉姐——”

“我打120，你帮忙照看一下顾客——”

许玄杉和陈桉同时弹射起步，这才发现女孩儿看起来脸色很不好，浑身软绵绵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看起来随时会昏厥过去。

没人学过急救，也不懂该怎样做。

陈桉将女孩抱起平放在座位上，用手扶着她的头，许玄杉搬来一把椅子，凑成一张床的长度，让女孩尽量躺得舒服些。

店里客人也都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讨论声给原本就紧张的氛围又添了一些慌乱。

女孩没法说出自己到底怎么了，只是闭着眼眉头紧皱，费力地呼吸着，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翻翻她的包。”陈桉突然说。

许玄杉立刻领会，这时候顾不上太多，说不定里面会有常用的急救药，但翻了翻里面只有一个平板和一些常用品。

她微微摇头，示意没有帮助。

好在120来得特别快，当听到呼啸的警笛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甚至能听到围观人群齐齐发出的感叹声音，好像听到医生的脚步声就意味着女孩已经平安。

许玄杉和陈桉一块儿跟着上了救护车。

这才有空仔细看看这位女生，她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头发染了红棕色，是长长的漂亮卷发，简单化了淡妆，身穿一件宽松的蓝白条纹T恤，一条及膝卡其色宽松短裤。

怎么看都是很正常的女生很正常地出了个门。

***

坐在抢救室门外，许玄杉和陈桉各自无言。

许玄杉觉得女孩应该会没事，刚刚在救护车上她观察到在医护人员帮助下女孩的状态好像稳定下来了，还有就是——直觉。

但她也不知道此时应该和陈桉说些什么，于是盯着亮着的红灯看，忍受着医院气场的压抑，走廊里也并不安静，医生、护士、病人、家属来来往往，医院好像无论何时都很忙碌。

盯得累了，她转动脖子放松，无意间瞥到坐在一旁的陈桉手好像在抖。

陈桉靠坐着，双手自然交叠放在大腿上，一只手攥着手机，另一只手搭在上面，不仔细看还不出攥着手机的那只手在轻轻发抖。

再往上看，表情平静，连眉头也没皱，就是等待的模样。

或许这是个再测试一下陈桉是不是声音黑洞的机会？毕竟他此刻没什么心理防备——就算有也崩塌了。

许玄杉不太确定在医院这样的环境能否进入状态，但还是轻轻闭上双眼准备试一试，视觉关闭，听力全开，一下子世界变成了交织成一大团的嘈杂，像一团混乱的毛线。

继续沉静，倾注更多注意力去感受和倾听，渐渐地那些嘈杂仿佛被更大的空间容纳并稀释。

世界变成了一个空间，里面只有她自己。

安静等待着。

突然她感到一阵强烈的难受，仿佛整个人被浸泡在怪异的溶液中，全身上下在一瞬间极其酸楚。

许玄杉猛地睁眼，后怕地呼吸着。

看着眼前许许多多以不同方式和不同程度与疾病联系起来的人，这就是医院的声音吗？

“你怎么了？医生说了什么？”

许玄杉像是突然被松绑一样放松下来，前所未有地觉得陈桉的声音真好听，坚定又亲切，像店门口那棵茂盛的大树。

她捋了捋前额碎发，“没有，等着急了。”

陈桉回到她身边坐下来，“没进去多久。”

“嗯。”许玄杉渐渐平复下来，平复着突然感觉到好像哪里不对。

她转头看向陈桉，“你刚刚没在这儿？”

陈桉看着许玄杉的眼睛，瞳孔的纹路令他着迷，他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惊讶，“抽了根烟，我看你在闭眼休息，就没告诉你。”

......

也就是说，“声音黑洞”疑似者压根没在，那她听个什么劲呢？不仅白努力了——在嘈杂环境进入状态是需要一番努力的，而且还被医院声音吓了一跳。

***

女孩叫苏佳佳，已经恢复了稳定，只是还有些虚弱，躺在病床上一脸歉意。

“对不起啊，麻烦你们了。”

是老问题。

第一次发作是在苏佳佳高二时，当时是体育课，但其实体育课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自由活动，她和同学正在操场上散步，毫无征兆地突然十分难受，还不等她自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蜷缩在塑胶跑道上呼吸困难。

当地医生建议去大医院再看看，辗转跑了好几家，最后得出是一个很罕见的病。

通俗来说就是她的动脉不太一样，有一处比正常人的狭窄些，还有点其他的不同，但因为病例罕见，医生也没法明确说出这个不同具体会带来什么影响，但按照她目前的情况来看，肯定是有影响，日积月累导致心脏也有问题。

总之是先天的，目前没有根治方法，只能是先开药控制住，保持定期复查，随时调整方案。

不过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并不常见，上次发作已经是几年前，这几年她按时吃药，注意养生，除了容易疲劳和偶尔腿疼，已经能称得上是与疾病和谐相处。

医生建议住院观察几天，但苏佳佳却一直坚持自己不用住院。

许玄杉不解为何苏佳佳对住院如此排斥，但她不想过多干预别人的事，于是在旁边听着没有说话，陈桉则去交费拿药。

医生走后，许玄杉问苏佳佳如果下午出院的话有没有人来接。

苏佳佳有点尴尬，“我家人不在这边，我自己住。”

许玄杉好像有点理解了为什么苏佳佳不想住院，“那朋友呢？”

苏佳佳又勉强地笑，嘴唇有一点干，“都是普通朋友，不好意思叫人家来。”

她尽量语气轻松，“我没事了，发作这阵过去就好。”

“咱们加个好友吧，等过几天请你们吃饭，真不知道怎样谢你们，当时我感觉要不行了，看到你们店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真是多亏了你们。”

救命稻草——

因为占卜，许玄杉收到过很多感谢，但被放到这样生命攸关的位置还是头一次，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苏佳佳这次也的确算是死里逃生，医生说抢救过程中很惊险——她休克了不止一次。

陈桉回到病床前，放了一袋水果在床头柜。

“住院手续办好了，医生说目前稳定，饿了可以吃点清淡的。”

苏佳佳睁大眼睛，“我不住院。”

陈桉皱眉，“医生说要住——”

“安心躺着，”许玄杉打断陈桉，轻轻拍了怕苏佳佳的被子，“我去买点吃的，明天我也来看你。”

***

苏佳佳还是虚弱，中午吃了一点东西后很快就睡着了，许玄杉和陈桉回到店里。

店员晓珊重新做了两杯咖啡给她们，她才刚毕业，哪遇到过这种场面，她大难不死一样充满感恩，“杉姐，今天幸好你们在这里，要是我自己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吓都吓死了，到现在做咖啡手都还是抖的，你看拉花都歪了。”

许玄杉看着那颗歪掉的爱心，知道晓珊需要安慰，“她没事了，别怕。”

“哎——”晓珊语气依旧情绪饱满，“你们要是不在，我真的会吓傻、吓哭，越想越后怕，今天最幸运的事就是你们在店里。”

这是今天第二次被捧上一个崇高的位置。

好像她成了太阳一般的存在。

许玄杉轻咳，“给你发个红包，待会下班去吃点好吃的压压惊。”

***

“你还会画画？”

许玄杉没有说话，但在脸上写上了明知故问四个大字。

陈桉倒是没有被她的冷漠劝退，其实他是因为自己心情不好才选择和许玄杉一起回店里，此刻急需说点什么好让他的注意力从医院转移，“画什么呢？”

“冬天的物料，”许玄杉的画笔动来动去，“店里的周边每季度更新一次，差不多该准备冬天的了。”

陈桉甚至不知道店里还有周边这种产品，但他不想显得自己大惊小怪，于是在位置上故作镇定，“画了什么我看看？”

许玄杉摇头，她觉得既然陈桉有兴趣了解，那也算是在谈工作，所以语气耐心又认真，“现在还是草图，打算做本子、冰箱贴、摆件、冬天贺卡，我还想做一条围巾，不过之前没做过纺织品，真要做的话还要仔细考虑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陈桉本来只是想看画，没想到许玄杉突然这么认真。

“可以试试，围巾更有季节特色，如果只是前面那些常规产品，氛围上会差点。”

“到时给我留一份？”

随着这句话的出现，陈桉感觉到自己内心好像突然对冬天有了点期待。

其实陈桉很意外许玄杉会主动去照顾苏佳佳，他一直以为许玄杉是偏向独立冷淡的性格，不会主动给自己揽事，以为自己误会了许玄杉的善良。

但其实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