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日光从山后边升起,天上那道泛着白雾的圆月和东方刚露面的橘红色的暖阳,他们相互的打了个照面,圆月落回山里,等过几个时辰她再出来和暖阳换岗。
今日十五,除例行的朝祭外,陛下还在宫中设宴,邀王侯亲臣和其家眷入席。
这青荇宫里的人也是从大早上起来就在忙碌。
宫女双手端起托盘,她小心护着在盘中放的物件,一些些,谨慎的呈递过来。
言芙刚才睡醒,宫女不敢大声说话担心惊到她,可又考虑要是声音太小,她听不见应该如何,便压着声音忐忑道:“娘娘,工匠司送来新打好的簪子”
从榻上起来,言芙整个人都是恹恹的。她也犯懒,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有些模糊,双眼惺忪就连那股子糊涂劲还都没散。她呆愣愣坐在梳妆的铜镜前面,过来服侍梳洗的婢女解开她披落的长发,还拿来块洗热的帕子敷在她手臂上,又换块软和的丝帕,仔细擦过她脸上。最后,在婢女给她梳妆时,身后专门理发的婢女拿着沾水的梳篦,一下下轻柔地整理她在睡着时那些被压翻在身里的长发。
青衣粉黛,眉心还有一点小痣,透出几分小女儿家的柔情和娇俏。
婢女梳妆打扮好,对她施了礼,双手端起铜盆里的污水走出内宫。
言芙醒来神,看见宫女一直端起的托盘,她的视线在托盘上放的物件中打量,眼神凌厉,红唇轻佻问:“这是本宫要的东西?”
“是”宫女落下头,恭敬的回答。
盘中的金簪不论样式,做工皆是精巧细致,簪尾上更是别出心裁的用金线勾制成莲花模样。并蒂双开的金莲,花开之间虚实难辨,在朵朵的花瓣尾上还缀了几颗细小的红蓝宝石,尾下藏着暗环,几缕流苏被固定垂下,走路起风当时,流苏也会随风摇晃,簪上的银铃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更是衬出这只金簪的轻巧和柔软。
只是金簪虽美,却有美中不足之意。
发髻被婢女的巧手整理好,除寻常的几支簪子外,在右侧的头面上还空了一位置。言芙欣赏着铜镜当中的自己,抚摸头上的那处空缺,对宫女说:“给本宫带上”
“是”宫女庆幸,还暗自松口气,觉得这关或许过去了。
就在宫女起来的时候,被先一步走到她身后的人给一把捂上口鼻,还借势将她的双手反压着按到身后。这人的手势力气很大,只用单手就能抓牢宫女的手腕,让动弹不得,几个动作连贯的也是一气呵成。
言芙看着落地上的那支金簪,眼里有不爽气,她冷笑着说:“用铜线代替金丝,是工匠司胆大包天,还是你自己做了什么不干净的,以为有这点小把戏就能骗过本宫”
婢女捡起地上的金簪交给言芙,她还不屑地瞥了那宫女一眼,这拙劣的手法,言芙拿起簪子在宫女的眼前轻轻摇晃,簪子发出的声音清脆响亮,可如此干净的脆声并没继续太久,随着她手摇晃的幅度渐大,上面被扎紧的铜线松开,流苏掉到地上,还就落在这宫女的脚边。
宫女的心中陡然升起凉意,她被吓得着急摇头,还拼命想发出声音。
“娘娘,常侍医来请平安脉了”宫人隔着道屏风站外边说。
“让他等着”言芙冷冰冰一句,语气也算不上多好。
“是”宫人识趣退下。
宫女心中陡然升起凉意,她被吓得着急摇头,还拼命想发出声音。
“娘娘,常侍医来请平安脉”宫人隔着道屏风站外边说。
“让他等着”言芙冷冰冰的一句,语气也算不上多好。
“是”宫人识趣的退下。
婢女给她穿上最后拿出来的那件藕色的袄袍,翻理好底下的裙摆,言芙低下眼看着宫女那双充满着恐惧的眼睛。
“松开她”言芙对抓住宫女的新夷说。
新夷松开手,感觉双手的自由,那宫女忙不迭跪到言芙脚下,她恐惧的接连磕头认错:“娘娘,娘娘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言芙把人从自己的脚边踢开,她挡着自己走路了。红唇一笑,纤手挑起她还颤抖的脸道:“念在你我主仆一场是个缘分,这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规矩本宫也懂,只要你说清楚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本宫可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宫女低头想着,害怕这是陷阱,但又想一搏。她慌张跪在地上,身体哆嗦,她道:“是,是孟嫔娘娘,是孟嫔娘娘要奴婢这么做的”
她哭说的大声,还是诚恳磕头。
“孟嫔”言芙试探道
“是,是孟嫔娘娘”宫女赶紧应着。
“起来吧”她睨了宫女一眼。
“这”宫女又被吓住,左右摇头就是不敢起来。
言芙轻笑着,语气嘲讽:“还不起来,是等着本宫过去扶你起来吗?”
“奴婢不敢”宫女当真心慌,她小心地起来,眼神还往各边飘看担心刚才那人会绕到自己的身后,将自己抓牢不得动弹。宫女屏住呼吸,她浅浅退了一步,压低脑袋更是不敢多看言芙。
“这胆小样子,本宫既然允你自然守得这诺”言芙发话对新夷说:“找几个人送她出宫”
宫女虽觉得不可思议但也是赶紧的磕头谢恩:“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新夷面带不屑,她过去抓住宫女的胳膊,拖着她就往外边走,只是到屏风位置时,言芙喊住了准备出去的宫女。
“等等”她突然出声。
宫女惊恐,又重新跪下,紧张道:“娘娘”
“不慌”言芙安抚着,“就是本宫还有件事情不明白,得再问你仔细”
宫女发抖,心底也冒出不好的感觉,“请娘娘说”
言芙眯着眼睛,她盯住宫女问道:“你说出卖主子的下场是什么来着,本宫倒记不清楚了”
宫女哆嗦着,发颤的声音显出她的胆怯,“奴,奴婢也不清楚”
“那是管教嬷嬷没教仔细,既然嬷嬷不仔细,就本宫亲自来”言芙走到宫女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抱臂微笑说,“出卖主子,死罪”
“拖出去乱棍打死”言芙收起脸来,下令说。
“是”新夷应着,一把揪住这人的后脖领子拖着她就往外面走。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是,是柔妃娘娘,是柔妃娘娘让奴婢做的,是柔妃娘娘啊”宫女大声乞求,她想要言芙能够放自己一条生路。
言芙按着眼角旁边的穴位,略带困扰,“让她小声点,本宫心软听不得这些可怜话”
一人架住她属实吃力,宫女总乱动换,新夷控制不住便招呼在花圃修剪花草的宫人过来,两人联手卡着宫女的肩膀,一路拖拽着走到偏院。
宫女有些认命,由着他二人的拖拽,但过去几条长廊,她发现不远处那扇打开的偏门,又见周围没什么人走动。她开始疯狂挣扎,强力想要挣脱后面两人的束缚。她胡乱一闹,倒是把新夷的脾气给激上来,看她就跟看条在岸上折腾的游鱼没什么区别。
新夷毫不客气,对准宫女后脖上的穴位,用力一掌打下。宫女瞬间瘫软,新夷还扯下腰上别的帕子塞进宫女的嘴中,丢给看后院的宫人让他快些打发了,省的还要留在宫里看到晦气。
既然得了命令,常一便在青荇宫的门外等候。站了有小半柱香的时间,婢女出来告说娘娘已经梳妆好,他可以进去了。
常一拎上箱子从屋外进来。
他身上沾着外边小花园里的晨露混和泥土的湿重气味,言芙微微靠在主榻的椅子上,她闭了眼,听见有开门的声音,猛地闻到常一身上的气我,她睁开眼,空腹的胃里还有点不大舒服。
常一半跪下,在言芙的跟前行礼,“给贵妃娘娘请安”
言芙拿出帕子掩在口鼻前,她咳嗽一声,“起来吧”
从行医的箱子里取出脉诊,又在上面盖了张素净的白色丝帕,言芙将手落在这用软金线给编成脉诊上,她对身边伺候的婢女说:“你们都下去”
“是”婢女们行礼退身。
常一又在言芙的手腕上盖下张小帕,透过帕子诊脉。
“本宫的身体如何?”她问常一。
常一默了默,回道:“娘娘身体无恙,只是身上的寒气略重,臣一会开出方子,娘娘吃了调理几日就好”
言芙应了声,又问:“陛下的身体可有好些?”
“陛下龙体无恙”常一低头回答。
言芙看向常一:“可本宫怎么听说陛下抱恙,还特地让王公公去外头请了个药医进来”
常一道:“陛下只是食欲不计,加上换季感染风寒,有些咳嗽”
言芙发出笑声,她可不信常一说的这些敷衍话,“一个风寒便能让侍医院无人可用?”
常一收回手:“娘娘也说是听言,有些话传多了就不可信”
“常一啊,本宫以为你是聪明的”言芙笑笑的收回手,她又躺了回去闭了眼道,“下去开方子吧”
“是”常一收拾好脉诊和行医的木箱,他悄声退了出去,没打扰到言芙。
人都走完,剩下言芙还卧在椅上。阳光透过窗户晒着她的颈背,暖洋洋的。
她缓慢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那只金簪,她拿在手心,轻轻抚摸着金簪上的每一处地方,觉得可惜。
若没宫女捣乱,这金簪或许能算作一件巧物。
并蒂双开的莲花讨人欢喜,只是好看的莲花到底是用金线编成,稍不留神也还会扎伤自己。
言芙拿着金簪,一个不稳当金簪从手里掉下,留在屋子里的是她的最后一声响。
藕花深处田田叶,叶上初生并蒂莲。
*
“有请夫子过来看吗?”萧子兮着急,她心疼看着躺在床上的念忻,听见有开门的声音便问。
弟子端着刚打来的热水,有些局促。
昊琰道:“夫子看过,都是些外伤,没伤到心肺,不打紧”
“怎么不打紧”萧子兮道。刚才听弟子说念忻受伤了,她心里一惊,慌忙拿了药箱就赶过来,看到躺在床上难受的念忻,她心疼可是又气。
念忻把头埋进枕头,哼哼唧唧的叫唤。萧子兮虽然被他的样子气到,可到底不忍心,又看到他满背上的伤,找出箱子里的伤药,坐在念忻的床边小心把药抹到他伤口位置。
“嘶”后背的伤都有牵扯,念忻稍微不注意,伤口绷着,疼的他倒吸口凉气,身体也不自觉的抽搐。
“忍着点”萧子兮说。
话虽然这样说,可她的手势到底放缓了,只用食指的指腹沾取一小点药膏,涂到他的伤口位置,再一些些的往边缘抹开,边抹还要边吹凉气,这样子上药会让他舒服点。
满背的伤上了整个时辰的药。
萧子兮放下药膏,接过昊琰给递来的擦布,她擦干净手上剩余的药渣,“药每日两次,有够不着的地方就叫昊琰他们帮你”
“嗯”念忻闷头应着。
“结了痂也别去挠,小心留疤”萧子兮叮嘱。
念忻还不服气,小声的嘟囔着:“我又不是小白脸,留几个印子有什么不好”
“别人身上的印子是真刀实枪拼出来,你的印子是自己作出来能一样么”萧子兮气恼不过,还手用力地拍下念忻脑袋。
念忻小声反辩,“你不也有”
萧子兮没听到这句,只是收拾好药箱又转头问念忻:“你听见没?”
“知道了”念忻委屈应着。他的那张小脸煞白,整个人也是恹恹的趴在床上,下巴点了个软枕,能用来托高脑袋的。后背密密麻麻的全是刀伤,给擦干净血还抹上药,缠了绷带,再看满背就没剩下什么好地方了。
还好这些只是外伤,就疼几日,到结痂之后就差不多了。
看见他现在的力气还有挺多,萧子兮问道:“说吧,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碰那些机关?”
念忻直接回了她一句:“我没碰”
“你在胡说”她气不打一出来。
念忻把头埋进软枕,心虚说:“就是路过,不当心”
“路过,不当心?”萧子兮这回是真生气了,抓着念忻的后脖子把人揪出来,“机关都藏在山里,你吃饱没事情做故意惹一身伤回来”
念忻闷着声不肯说话。
恰逢弟子在门外敲门,叩了两响在门外边说:“主上,清风楼的掌柜来送今年的簿子”
“知道了”萧子兮松开手,随口应着。
听见有别的声音念忻起来精神,把头从软枕里稍稍抬起来一些,偷瞄几眼,还没看清楚是谁就被几声无意的咳嗽,吓得又把头埋进枕头里,还装出一副病弱时候的可怜模样小声哼唧,想借此引起萧子兮同情。
“哼唧什么,和姑娘一样”看到他难受的样子萧子兮也不好多责怪,无奈叹口气,说话的语气也放软,“这几日就在屋里好好养生,需要什么跟昊琰说”
“嗯”念忻应的可委屈了。
萧子兮还放不下,叮嘱昊琰,“再去请徐老夫子过来一趟”
“还请?”昊琰问。
萧子兮点头,“再过来看看,别真有其他的伤,让徐老夫子看过我也就放心了”
“别啊”这时候的念忻也不装了,单手撑着就要从床上起来,“主上我好差不多了,真的,我,啊,嘶…”
他着急翻身,可起身的动作太大又扯到了伤口,刚上好药的地方崩开,鲜血渗透纱布,疼的他呲牙咧嘴,表情抽搐,额头更是冒出许多细密的冷汗。
念忻还要强撑着,当作没事情发生,“就,就这点小伤抹药休息几天能好,徐老夫子可忙了,别劳烦他费心”
他这幅胡乱的着急样子萧子兮看到更是来气,她拉下脸,沉着嗓音努力压下心里火气,“去请,要徐老夫子里里外外都给他看仔细了”
昊琰看了念忻一眼,给出个好主意,“要不让夫子这几日都留宿在念忻屋里,可以市场照看,也能看着念忻,省得他到处乱跑影响恢复”
他的话才说完念忻的脸色就变了,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昊琰。
有人看着总比他满山乱跑好,萧子兮也点头,“就如此办,你好好歇着”
“我没事,真的不用找徐老夫子,这点小伤我能恢复,主上,昊琰”两人头也不会的走开,走前还贴心的把念忻的房门带上。
念忻扯嗓子喊了半天的话没有人听到,他气得拳头用力捶了好几下垫着的软枕,手掌一滑,他生无可恋的摔回床上。
站在门口,萧子兮道:“找几人过来看着,别让他再惹事情了”
昊琰应说:“我已经让休息的弟子过来看着他”
萧子兮又问:“念忻这次动的是哪里的机关?”
昊琰想了想说:“后山林左侧的那些”
萧子兮沉张脸,还有些压不住的火气,“把山上的机关全换了,记得要牢固锋利点”
“是因为念忻?”
“念忻都能全身而退要真出事情这些机关能用来防谁,你再去看看山上还有哪里的机关老旧,也一并全换了,下次谁要敢再手欠去碰,就要他的半条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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