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述的气势凶狠,他一步步地朝着念忻逼近。
他带来的几个随从也是嚣张,都没等到袁述的命令,这些随从就跟来解绳子的弟子们打斗一起,短兵相接。
按照规矩,弟子在山上的时候是不能佩带任何有攻击性的武器和毒粉的,混战之时也只能肉搏。因而这些弟子没过一会便就落了下风,只能靠本来的灵巧和身体去承受随从手里锋利的匕首和长刀。
念忻忍住火气,环顾四周。弟子们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他的呼吸急促,胸口也似淌了一锅烧开的热水那样,在心口沸腾,火气上冲,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袋还是眩晕,他双手死死扣紧外衣,用力摒住呼吸,强硬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我就这么做了,你拿我如何”袁述轻佻,也显然没把念忻放在眼里,他故意的,摆明要给念忻难堪,“打狗看主人,可是主人没用,这狗啊就活该被人教训”
念忻发狠,一击重拳打出,袁述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偏身躲过。在躲开时,念忻又是一脚踹到袁述身上,逼得他退后几步。
“那就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招惹的是谁”念忻说着,他身形一闪,连脚踢开旁边的随从。
随从没有站稳,后退时他又撞翻了旁边人。其他几个的反应倒是迅速,急忙砍刀下来,他们长刀砍下之前,念忻反身将其中一人往前踹到,躲开袁述刺来的剑。袁述的身法被这突然踹过来的随从撞了一下,持剑的手受到撞击,他还踉跄一下。
抓住袁述这次失误的机会,念忻闪身到他身侧,手拳狠狠打在袁述身上,袁述自然反身回击,只是念忻低下,躲过袁述的攻击,还将刚才从随从手里夺过来的匕首深深扎进袁述的大腿,袁述吃痛,手上的腿单跪在地上。
念忻站到受伤的弟子跟前,他垂下手,碰响挂在腰上的铃铛。
清脆的铃铛声音在这山里传遍,念忻退后,还在身前洒出药粉,制成可以保护的屏障。
袁述跪在地上,看见念忻后退还有收手的举动,听到声音,他有些纳闷,忍住伤口上的疼痛,艰难站起来,看到距离在外的那几人,他吃痛问身边随从,“什么声音?”
随从也不知道,就是站在那里,看向头顶的天空和旁边树林。
后山林子里,现在就跟发了疯似的,叽叽喳喳吵闹。袁述仰起头,张望周围,虽然看不到什么,可这样吵闹的声音还是让他胆怯心慌。突然之间,有大片成群的雀鸟从山里飞出,乌泱泱的,还密密麻麻,雀鸟跟有目标一样,直接冲袁述他们过来。
“都小心点”念忻朝那几个倒在远处的弟子大喊。
弟子们一听到这动静,又看到那些飞过来的雀鸟很快明白,极有默契的挣开束缚,又围到一起,快速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粉,洒在自己身前。
雀鸟的个头虽然小,可速度极快。而且它们的噱上都带着剧毒,只要一点破皮,沾上就是毒发,连点缓冲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袁述几人被这群雀鸟困在当中,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带来的随从们被雀鸟攻击,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又发现雀鸟向自己冲来,他抬高手臂,用力挥动着手里的长刀,对向前面的鸟群左右挥砍。
“这都是什么玩意?”袁述破口大骂,鸟群密集,除了现在飞过来的这些,还有不少是刚从山里出来,个头也比雀鸟要大。
袁述紧紧盯着面前,而在他的脚边,已经有不少被他砍下来的雀鸟。可是过来的鸟群还是密集,一点也看不到头。
他忍着腿上的疼痛,找到空挡旋身起来,想要逃脱这片被鸟群包围的地方。雀鸟汹汹,袁述刚想跃身飞起,扑面而来的雀鸟就将他打下,又看到自己周围,除了他们这里,那几个岚山弟子都没受到鸟群的攻击。
袁述身边,倒下的随从越来越多,他的体力也快耗尽,只能苦苦抬手,靠着本能反抗。
时候差不多了,他们身前的屏障也快消失。念忻绕开屏障出去,对着雀鸟盘踞的天空吹了口哨,雀鸟听到熟悉的声音,也停下进攻,飞回山里。
在他前面的天空依旧湛蓝,高空万里无云,像碧玉一般清澈。后山的树林倒是闹腾了一会,但也很快恢复安静,山风轻拂,山里清清,四周安静的好像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袁述累得筋疲力尽,他腿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疲惫不堪,只能单跪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和身上的样子都很狼狈。他痛苦的喘着呼吸,心口遏制,全靠手上的那把长刀在支撑力气。
念忻走到袁述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轻蔑道:“想要出头也得找对地方”
袁述抬起头,也不客气,他恶狠狠的回瞪着念忻,叫嚷着说:“我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捉拿通缉要犯,岚山包庇视为通敌,我做的这些都是应该”
“哈哈哈”念忻皮肉笑着,他低头审视袁述,可笑问他:“通敌,通谁的敌,云都,元洲,还是北隅”
“你”袁述显然被他的话给噎住,张开嘴巴,好半天都回不上一句。
他是私自上来的,来这里既没得到谁的授意,也没有个准确的消息,仅是随从说的一句话,但这并不能成为理由。
念忻伸手向前,他狠狠掐紧袁述的脖子,手上用劲似要将袁述的脖子拧断,他气恼,咬牙切齿,“岚山的规矩,别说是你,就是你的那位陛下亲自来也得要守”
袁述的脖子被他掐紧,喘不上气,脸色也憋得通红。他狰狞的表情,好半天才困难的蹦出几个字,“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千刀万剐,凌迟水刑,这些用在你身上都太简单了”念忻扯嘴笑着。他的眼睛猩红,有如鬼魅般布满血丝,心里藏得火气没处释放,一想着倒在院子里的那些弟子们,想到他们遭受的无妄之灾,念忻就愤恨,只因为他们是岚山上的弟子,就要被袁述砍杀,岚山没有为他们做点什么,而他们却因为岚山失去生命。
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口膨胀,又有什么在血液里沸腾,他拼命掐紧袁述的脖子,就连手臂都有些颤抖。袁述挣扎着,心脏收缩,猛烈加快,他的眼前开始模糊,发出亮光,在他即将要不清醒时,念忻却把手松开。
袁述摔在地上,他大口的呼吸,拼命喘气,好像刚从鬼门关前回来,身上没有一点力气。
念忻的眼神阴狠,死死盯着袁述,他冷冷道:“你落在我山上,当然要尝点新鲜了”
*
“打架前还要自报家门,他就不担心别人回来报复啊”箫子兮扶住围墙,她站在侧边的地方看向院里。
念忻背对着她,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他们说话的声音箫子兮都能听到。
她笑笑,表情有些轻松。得空是要好好教他这个道理了,哪有打架之前先报家门的,赢了,别人不想承认又找上门来打你,输了,别人知道你是哪,出去也容易掉脸。
“都打到家门口了,说不说名字也不重要”徐弋道。
箫子兮恍然,笑笑说:“差点忘了”
“念忻会有什么办法?”徐弋问,除了他刚才说出来的那些刑罚,念忻还会想出哪种。
她看着念忻,也不知道他和袁述说了什么,本来没力气的袁述,他的动作幅度大了,还想起来反击,可是被念忻躲开,“丢去瘴林,或者被山里的野兽啃食”
也一同看向那个挺拔的背影,从前只有自己腿高的小娃娃,一眨眼竟然变得比自己还要高壮,徐弋感慨,“仔细一看,念忻还真是长大了”
箫子兮道:“他要是没长大,我也不放心把岚山交给他啊”
“我还真不懂你”徐弋的视线又移到箫子兮脸上,他问:“昊琰昊淼两兄弟,单拎出来哪个都要比念忻稳妥,怎么你不选他们,反倒去打磨念忻?”
她看了看徐弋,还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微笑,慢慢道:“昊淼还小,他又什么都没经历过,我实在不想让他被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至于昊琰”
箫子兮顿了顿,想到昊琰,又想起他刚来山上的时候,一直挂着那副生人勿近的警惕样子,摇头道:“他是个好选择,可是昊琰这人您也知道,给他什么他都会答应,把什么事情都背在自己身上,背累了也不会吭声,只有念忻,虽然年少还不更事,但他总会涉事,现在入事是对他最好的试验”
临到傍晚,天气多变,突然起来阵风,晚风吹得箫子兮身上难受刺痒,还加剧她的咳嗽。
手撑在墙上,身体因为咳嗽而发出颤抖,她有些站不稳,剧烈的咳嗽也让箫子兮的呼吸变得紧张,她用力拍打在胸口,急促的喘气。徐弋沉默的叹气,找出准备好的药来放在箫子兮手上,还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给她顺气,眼里满是担心,还叮嘱着:“下次可不能再这样冲动了”
她这次的发病当真吓人,徐弋赶到时,箫子兮已经昏迷摔倒在石洞里了,她浑身冰凉,脖颈上的脉搏也是虚弱,鼻息呼出的气更是少了。
对上徐弋关心的目光,箫子兮只能心虚笑笑,“我原以为这次反噬一两个时辰就好,不想成为这样”
徐弋责备她,话里却是心疼,“你好好算算这都几次了,再这样下去你的身子能撑几年”
“能撑几年是几年吧”她沉眸说着,“这些年我一直在用内里催养蛊虫,不过是想它能在我的身体里多化解一下,这样到了念忻那里,他也会好受”
“庄晏总说你忧思,才二十几岁,想得倒是比我这个老头子还多”徐弋笑笑。
箫子兮道:“师傅不也一样吗”
徐弋笑着说:“你们师徒像,都是个倔脾气”
缓和回来,箫子兮平顺呼吸。她看向院子里,事情念忻都快处理好了,只是她看着眉头微蹙,又看往徐弋,眼里满是愧疚,“袁述这样一闹,北隅的皇室也应该知道了”
徐弋愣了一下,手拍拍她的肩膀,缓缓开口,“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你师父他不会怪你的”
“多谢夫子”箫子兮拱手道谢。
行礼起来时,身前已没有徐弋,只有他离开的背影。
念忻把人打昏,又拿来麻绳将袁述从头到脚的捆绑好,让弟子带下去关着。他把这里都打扫干净,受伤的弟子带回去医治,没了的就记录性命,等着日后请来高僧替他们超度,好生安葬。
在山上的弟子很多无家可归,或者被逼得没出去了才留在山里,其中有几个的名字还是到山上之后,箫子兮取的。在街上流浪的乞儿,或者生下来的孤儿,他们冒着危险,走了几天才从后山上来,为了能有口热饭吃甘心待在山上,做些打扫和看山门的琐碎活,没了也只能埋进山里,尘归尘,土归土。
等做完这些,念忻看向后山,他晃晃悠悠的坐在石凳子上,又觉得累,还趴在桌子上委屈嘟囔着:“我这不是也可以的么,你不能,你不能再说我没用了,我也是很厉害的”
他委屈的样子,就像那三四岁大的小孩跑到你跟前,眼巴巴的问你讨要糖果,只是小的时候箫子兮看他太紧,没给他吃太多糖。
等箫子兮走来,念忻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嘴里还说着梦话,断断续续。眼睛底下有圈青黑色的印子,人见着也憔悴许多。徐弋说他这几天都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入夜之后,他就在床边找个不会碰到的角落迷瞪会。
箫子兮微笑着,伸手触摸他束起的发冠,晃眼他也长这么大了。
束发而就大学,学大艺焉,履大节焉。
“你瞧瞧,他又不肯好好习武,仗着点小聪明,成天倒想着怎么偷懒了”
“书堂里这么多学生,就他的课业没有完成,上课不听讲也罢,他还蹿腾着其他学生一起逃学”
几个夫子拦在前面,面上气恼,还喋喋不休的把他最近犯过的错事,桩桩件件的全说出来。
说到最后,夫子叹言:“子兮啊,我知道你惯着他,可孩子不是这样惯的,现在溺爱不管好,长久下去他又该如何成器?”
“可是夫子,阿衍他还小”箫子兮挡在念忻面前,怯生生的对夫子们说。
彼时才只有四五岁的念忻就已经知道,要怎么去寻找对自己有益的人和事,他躲在箫子兮背后,冲着夫子们摇头晃脑,嬉笑搞怪。夫子们每说他一句,他就在后面冲夫子们做一个鬼脸。
“垂髫执简,累勤取官,他这样子莫说是做官,就连这山他都下不去啊”夫子们一脸恨他不成器的痛心模样。
箫子兮护住他和夫子们争辩,稚气的嗓音认真说:“我说他小,他就是小,他要是下不去山,我就在山上护他一辈子”
念忻听着她的话,呆呆的,仰头看她。
“阿姐”念忻小声呼喊。
“阿姐在”箫子兮转过去,把人护在自己身里,和从前母亲抱她的姿势一样。
念忻从懂事起就很少会喊她阿姐,开始为了避嫌,也可能因为他的自尊心,再到后来,念忻也想明白了,箫子兮不仅是自己的阿姐,更是岚山的主人,她要保护的也不仅仅只有自己一个。
“阿姐,我也可以保护你的”睡梦迷糊当中,还让他说出句完整的梦话。
箫子兮摸着他的头发,笑笑说,“阿姐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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