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虽过去正午,可晒到背上的阳光却很舒服。
暖阳光惬意,那只偷懒躲在屋顶上的白猫,眼下正窝在客栈房檐的那个凹槽缝里,睡得酣甜。白猫舒适的打了个滚,它身上的毛被晒得炸开,连带着整只猫看上去都莫名的胖了一圈。
两人问过掌柜,还打听清楚这岚山的大概地方和其来历,从后街出发,绕远走了那条人少的山路。
他们走前,那出来送的掌柜却要多叮嘱几句,“岚山到处都是毒物野兽,上山的路虽然有,可路上还有养在山里,满是毒物的雀鸟和长蛇,能上去的人都是九死一生”
“这么危险”宗凛问,“那山上的人要怎么下来?”
“山上的人下来倒也简单,都有避毒的东西,还知道毒物的弱点”掌柜提醒他们,“其他人山上都靠命数,我见两位公子的打扮并非常人,若不是要紧的事还是别去了,真的上去,也请多加小心”
“多谢”成安拱手和他道了声感谢。
日光落下均匀,山上的每一处地方也都仔细照顾到了。
从天空晒到这遍地都是石墙黑瓦的镇子里,横沿凸出来的几茬上面还挂着会随风摆动的店铺招牌。这里的人不爱骑马,也不喜行车,更不用那些复杂的代步工具。有再多要紧事,左右在肩上多挑个扁担,里面装上自己想要的东西,或者直接推上个小板车去买,能带不少东西,还能省下力气。
街上吆喝的学着有自己的一套办法,那些阿嚒婶子们讨价还价的本事还要厉害。
从当街的路里穿过,看到他们行马,偶然碰到的几个行人也都默契的给让开路。这里不论男女,在面上都不施粉黛,只着个布麻衣,些要干粗重活的就把长发挽高束起。麻衣轻透,身上也不黏汗穿着一天都不会难受。和繁华的都城相比,这里的热闹独树一帜,拥有在远方的人们所无法匹到的韵味和自然的畅快。
路越走越远,能看到的行人就越少了。
两人还问老板,这之后山上的路应当要怎么走。老板说不清楚,只晓得个大概,就说得先出去镇子,然后一直朝北,看见又三座叠在一起的大山,在中间的那座就是。
山路且偏僻呢,山口子又小,两人寻了几圈,费半天的功夫才找到这条被隐蔽的小路。
最前面的几道台阶是被弄翻了,也不知道出过什么事情,这些被凿碎的台阶还都堆在一起,成了座小山,凸起的顶尖横梗在上去山路的台阶当中,要没点功夫傍身,这段路还真只能爬过去了。
翻过这座小山,再上去的山路也不好走。虽然有台阶,但这些台阶都是多年没有打扫,风吹日晒,木叶也落,积攒了好厚的一层黄泥和枯叶。恰巧这地方,前几日还下过场雨,落叶之间的雨水没被太阳晒干,脚踩在上面很容易打滑。
错乱的山石,这边上还有杂草。野蛮生长的树枝胡乱都顶出来,容易戳到人身子。一枝上分开好几个岔,有些岔多长出来挡在面前,你用手去给他们掰段,树枝断了,可外面的树衣还连在一起。
山路难走,可山里也确实安静。
树荫底下凉快,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树叶,遮挡去太多的阳光。看着攀高走在前面的成安,宗凛盯着他脚步轻快的背影,发觉奇怪,从前是在半路,多的时候连一半山路都没走到,他就气喘吁吁,还得扶住旁边的树干或者石栏,原地休息好一阵子才行。
只是今天,这段山路难走得很,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连吐气的气息都还平稳,不见急躁和混乱。
“公子”宗凛试探性的喊他。
“怎么了”成安抓着刚折断的树枝转身过来,他的脸色不变,喘气也不深,还没有到真正疲劳的时候。
宗凛顿了顿,他故意走到旁边,换个位置问他:“这到岚山还有多久?”
成安仰头看望山顶的位置,平静说:“我听老板的意思,得一直爬到山顶上才行”
宗凛又问:“这都走大半天山路了,公子可要歇会?”
山路复杂,连绵起伏,成安轻叹了口气道:“还是抓紧上去吧,赶早上山,说不准一会入夜还能找到个住的地方”
“也是”宗凛点点头,成安的气息虽然平稳,可说话和呼气当中已经听到他发出的喘气声音。估计是因为他昨夜睡好,这会的精气神也多,所以今天才格外的有力气。
宗凛自顾笑笑,还尴尬的摇头,这人分明就是他家公子啊,他怎么能怀疑是被人给调包了。
又多走了一个时辰的山路,两人绕开那块从山顶上下来的巨大山石,这才看到入山口子上的平地。
山门前安静。
初春的时候,念忻就招呼来几个弟子,一块把门口的那棵老槐花树上的岔子都剪了,这样能在门前空出好大一块地方来聚齐阳光,守门的时候弟子就不会埃冷。
山口只有一位弟子,他坐在太阳底下,怀里还抱着佩剑。晒上阳光,他整个人都变得舒服,身子一暖人就会犯困,闭了眼,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那坐下的身子竟然会左右摇晃。
宗凛平稳呼吸,他走上去和弟子打声招呼,“这位公子”
听到声音,弟子立马来了精神,他赶紧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双手作揖问:“二位公子何事?”
宗凛看了成安一眼,道:“我家公子想求见岚山的山主”
弟子看着两人,只有些疑惑的问:“公子可有事先飞鸽?”
宗凛摇头,“尚未”
弟子看了看两人,衣着得体端庄,还都佩剑,并非那些故意上门来找茬的,“还请问公子的姓名,属国”
“云都,宗凛”
“云都,苍成安”
两人一一回答。
弟子应了声,“还请二位公子摘下佩剑后再与我上山”
“为什么要摘佩剑”成安突然问,他有些慌乱,但又觉得这样的说法不对,他接着道,“山上不能佩剑?”
“是”弟子和他们解释,“凡所要上山者,都不能佩剑和带武器”
成安的眼中闪过几道迟疑,但是看到宗凛解开剑带,他眼光暗了暗,不得已也跟着把剑带解下。
弟子接过二人的佩剑在门边放好,“两位公子请随我山上等候,我去请主上过来”
“有劳”成安应下。
药庐里。
念忻和徐弋的眼神并排坐在熬药的位置上,一张小板凳,一个熬久用旧了的药罐,念忻盯着它们看了整天。不仅要时刻看着,还得注意底下的火候,火小了不行,火大了也不行。他和里面的那几根柴火杠上劲,稍微烧一会,看到火上去了他就往外面拿,等火灭了他又放进去。
可他这样子徐弋还是不满,时不时就要去念叨他,更有一个人要看两个炉子的架势,“火大了,你看着点行不行”
念忻瞅着徐弋,还不情愿的把里面的柴火抽出来几根。
徐弋瞥到他,看见念忻这副不情愿还要迫不得己的难受样子道:“别以为是烧火,只有火对了药才能用”
“就是一把火,多了收柴,少了添柴”念忻不耐烦,他捡起地上的木柴,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地上。
就连木柴敲打的声音都如此没有节奏,徐弋无奈叹息,本来想锻炼他的耐性,可他的耐性在刚坐下的时候就都没有了。虽然屁股还坐在凳子上,可他的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也不知道是跑哪去。
徐弋只道:“你再烧两罐子,等烧透了就走”
念忻盯着那堆烧火旺盛的罐子,机灵问他:“哎夫子,你饿了吧”
“不饿”徐弋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果断拒绝。
“我刚才都听到您肚子在叫了,您这是烧火太专注没有听见,等着啊,我这就去给您找吃的”他趁徐弋还没反应的时候,赶紧偷溜出门。等徐弋回过来,这屋子里哪还有念忻的影子啊。
“哎火,你说好给我烧火的”徐弋冲外面嚷嚷。
念忻充耳不闻,只顾自己跑开。
山上漫无目的的逛了半天,转头一看竟然是走到了萧子兮的院里。
念忻看到她院子里那个云祁刚给扎的秋千,左右都是闲等,与其跟个闲事人一样到处的到处乱晃,倒不如坐下来休息。
“念忻公子”弟子找过来。
他惦着刚从萧子兮书房里翻出来被没收的话本,“什么事啊?”
弟子道:“门前来了两位公子,想求见主上”
念忻翻开话本,随口一问:“谁啊”
“云都苍先生的长子和他的书侍”
“苍先生?”念忻问。
“辅国大人”弟子提醒道。
“这样啊,我去看看”念忻放下书,好不容易被他等来件事情,可不得赶紧去。
*
宗凛本还以为山下安静,到山上会热闹点,至少山上的人气多,只没想到这山中环境更加幽静。带他们上来的弟子给两人泡来壶茶,又找另一位弟子过去传话,而他则是在两人都不注意的时候,跑回山门前继续躲着闲晒太阳了。
宗凛看着环抱满山的树竹,他惬意而道:“这山上的空气就是新鲜啊”
“除了山就是林子,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必然舒爽”成安道,“世间山水美如画,外传美名赞声隆”
宗凛笑笑,些惊喜的问他:“您也喜欢绕这种诗了?”
成安话语一噎,面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只是突然的有感而发”
“二位公子久等了”念忻赶趟着过来。
两人同时转身,而念忻的突然到来,也给了成安一个糊弄过去的机会,成安微笑着和他颔首,“是我们叨扰”
“公子来得不巧,主上这会正歇息睡下了”念忻和他们抱歉,人辛苦上山来一次,结果萧子兮她还睡着,白白让他们跑这一回。
宗凛可惜说:“那是不巧”
念忻想着,又给了另一个办法,“公子的事情可与我先说,等主上醒来后我再代为转达”
“不必了”成安抢先一步,又觉得这样的行为确实冒失,不太稳妥了。他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既然不赶巧我们也别强求,回程的路远也不方便久留”
念忻点了下头表示理解,他道:“二位下次要来可先命人飞鸽,不至于再跑空一趟”
成安应下,“多谢提醒”
相互的行礼道别后,念忻喊来弟子专门送两人下山。
临近傍晚,山里的天气也渐转凉。萧子兮还磨蹭地从里屋出来,她看到念忻正乖巧的坐在院子里,手上还捧着卷书,倒有些惊喜,刚睡起来的心情都变得大好。
她走来念忻身边,从背后看见他看书的名字道,“今日这样乖巧?”
“没事情做啊”念忻头也不抬。
“不是帮徐老夫子熬药?”萧子兮问。
念忻抬头来看她:“夫子只会让我添柴加火的,好没意思”
萧子兮拿来念忻在看的这本书,点头称道:“这几本书倒选的不错,转讲礼义”
“刚才你睡着的时候有两个人来过”念忻打了哈欠。
“谁啊?”萧子兮也随口一问,全然没当回正经事在听。
念忻道:“云都苍成安和他的书侍”
这名字听着倒是耳熟,萧子兮又问:“为什么事?”
“什么都没说,打了个照面他们就回去了”
“什么都没说?”萧子兮觉得奇怪,“爬这么多台阶,什么都不说还什么都不要,他们锻炼身体啊?”
念忻让右手撑起脑袋,“我听他们的气息平稳,应该也是身体好吧”
刚睡醒起来的人还没一会就会觉得喉咙干涩,口渴难耐。院子里没有茶水,萧子兮看向念忻笑笑道:“晚上想吃点什么?”
“随便吧”念忻敷衍,他现在是一点劲都提不起来,只想赶紧吃好晚饭,回房间里休息,原来要一直闲着没事情做也是挺累的。
“那我随便做了”萧子兮故意说。
念忻听着,猛然抬起脑袋,热切的看着萧子兮问:“你要下厨?”
萧子兮翻了翻书,“是啊,但你刚才说了随便,那我煮个白粥对付一口得”
“别啊”念忻着急改口,他想了想高兴说,“我想吃鱼”
萧子兮道:“那你去烧壶水,一会要煮鱼要用”
“好嘞”他麻溜跑去。
这么容易就上套啊。
沉默看着念忻离开的背影,萧子兮扯嘴笑笑,看来光学礼义他而言还是太简单了。得学点实际有用的,别哪天他被人卖了,还要去帮忙算计这卖的价格到底对不对。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