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泛白,在微微亮起的天色当中,却有那几颗被人遗忘的星星们。黯淡的星光在这晨起将要亮醒的时候,恍若天上的,一片毫无用处的装饰。
只是单独的挂在天上,享受着属于它的寂寞璀璨,直到东方逐渐升起的金黄亮光,将它全都覆盖。
既然无法和晨光的精致去耀眼媲美,却仍不想要收敛自己的微弱光芒。
远方被风吹走的山岚,树林中间隐约能看见那些淡橘黄色的前光。柔和的暖色光晕被云层筛碎,零零散散的落下林子里一些。头顶那些张开的翠嫩树叶,已将多数的光档下,只剩下那些浅浅的薄色光,穿过叶片的缝隙,映在他的半边肩膀和脸颊上。
本应是树静人寐,好不悠闲的一日开始。只从昨晚夜深,他的行踪被人追上时起,一直到现在,那些赶在云祁身后的尾巴却将他逼地四处奔逃,一路从最临边的镇子跑进这树林当中。
云祁不时转头,在过去街巷的地方,又借着身边东西的躲闪,他小心回头去看追兵。这些追兵也不知道哪来的本事,无论跑到哪,即使他人已经将追兵甩开,还躲进没有人住的偏僻院中,却也能在柱香的时间里,被追兵寻到。
他找遍身上,无论外衫还是配饰,或者身上的哪里都没有被他们做标记,下什么粉末,甚至会发出声音的地方。奔波了一夜,云祁跑得脚步踉跄,地上横长出来的树枝险先要将他人绊倒。身体略微前倾,云祁的右手撑在身前那颗长出的樟树上边,左手按紧腹部的伤口,一路的颠簸跑动,刚要愈合的伤,对着他跑步再次崩开,伤口越来越严重,还有鲜血从那道横开的伤口,一点点的透衣服渗出。
从前和江远道学会的,那来躲避山林中潜藏野兽的办法,现下正好派上用处。云祁在跑进来时,绕着其中密麻的树林反复躲了好几圈,又在追兵没发觉的时候,他快速跑进灌木荆棘的小道。已经跑远,见到身后的追兵还没有跟来,他面上的表情稍微放松,背靠过去,坐下倚着身后的那棵樟树,简单的歇息了一会。
一夜追赶,他的双脚已无力气,硬是撑着最后的几步,才将追兵甩开。喉咙被风干的难受,他想咽口水下去,却有股血腥的味道从胃里反出。起伏的胸膛,不止跳动的心脏,胸口发来闷闷的难受感,他微微闭上眼,抿紧双唇,压下心里的难受,费力喘着粗气。
树林中的凉意跟着早风飘来,就在他呼吸的瞬间,凉风侵入他的鼻腔,那股冷意的冰凉毫无预兆的占据了他的肺腑。凉气在体内乱窜,云祁按住胸口,弓弯了脊背,不受控制的发出剧烈咳嗽,他想把这股外来的凉气从肺里咳出。
晨光微熹。
只是休息并没有太久,感觉身上的力气有稍许恢复。云祁闭着眼,附近的树林中混来不属于这的其他杂音,他沉默着,保持身体的紧张和警惕,伺机寻找办法。
先过来,负责搜寻的小弟找到那靠在树边上休息的云祁,看到他虚弱,连呼吸都很费力的模样,还有那闭起的眼睛,小弟惊喜,但悄咪咪的不发出一点声音的退后,跑去向等在边上的领头人讲。
将他们领来,他手指向在那靠树边休息的云祁:“大哥,他好像要不行了”
追了整整一夜,别说是单人的云祁,就连他们也遭不住。领头的都想放弃,准备回去了,可谢老天成全,让他马上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过去看看”领头虽然惊讶,可到底还是多留了个心眼在。他小声说着,也给后面过来的人打去手势,让他们的动作都小声点,别惊醒被他逃走了。
握紧手里的看到,领头松了松脖子还有肩膀,他试探过去,为了能抓到他,这一晚上当真折腾。
他们蹑手蹑脚的靠近,上头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这死人到底没多少用处,但是活人就不一定了,只要能将他活捉带回去,加官进爵,金银赏赐,那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他浅浅睁开眼睛,看到他们已做好准备过来,云祁的呼吸一沉,身上也开始蓄力,在领头的刀砍下的瞬间,他奋力往旁边一闪,也迅速躲过这要命的一刀。
砍刀落在他背后的樟树上面,那比他大腿还要粗的樟树根被他砍断一半,弯折倒下的樟树横在他们之间。
云祁寻到机会,他施展轻功赶忙跑走。
“追”眼见到手的鸭子都被他跑了,领头不爽气,招呼后面的人赶紧追上。
短暂的休息后,身上恢复力量。只见他的身形如闪电迅速,纵疾而上,几个起落就将身后的追兵落下段不小的距离。只是这次云祁不敢再放松,白日的逃跑会被深夜更要困难,发觉前面有棵干枯倒下的松树,他双脚一顿,身体的力量全都收紧,助跑是,右腿还在地上使劲一踏,他飞身过去。
追兵看他跑远,又见他为了躲开地上的拦路树而起身飞跃。他们停下,领头人掏出身上的飞器,手腕发劲快甩过去,几支过来的飞器远比云祁的速度要快,飞器穿过旁边,贴着从他耳边过去,扎进面前的树上。
树梢上叶子的晃动,云祁看到前面扎进树上的那支飞器,又听见再过来的几支,他往旁边躲开,只是一下,那从后面冲过来的人一记闷拳打在他身上。拳头的重量还有狠劲,云祁不免地退了几步,脚步没稳,又被再来的另一人猛地踹了一脚,倒飞而出,身体被撞向另外一边的木桩,听见咔嚓的声音。他砸到树上,眨眼又被迫摔在底下。背后传来剧烈的疼痛感,还有刚才听到的声音,云祁咬牙,忍住身上的难受撑着站起来,感觉自己的左边肋骨,好像断了。
落后的追兵也全跟上了,云祁扶稳旁边的樟树,缓慢且艰难地站起来。看着包围在自己前面的那些人,他单手握住拳头,做好反击的准备。或许是不想再看到他刚才那样轻松就能跑走的机会,这次追兵主打一个快速,不管动静和到底要带走活人,还是死人的犹豫,所有的追兵全都赶上,将他堵在当中。
云祁当前就踢出一脚,身体又猛地旋转,单腿横扫,将左右过来的追兵打翻。
只是双拳双腿,□□终难抵过他们手上的看到还有长剑。不过四五个回合,云祁身上又多出几道新伤,每道都下在要害,稍微深一些,或者位置稍微的偏移一些,都可能直接要他的性命。
抗住发痛的身体,云祁的反击也越来越弱。身上的力气耗尽,意识逐渐模糊,着于眼前,再无暇去估计其他。这不过晃眼的空档,却被领头人抓住机会,他趁云祁分神,手里的砍刀飞速落下,正要砍上云祁的脖颈时,从后面过来的软剑却将这把要落下的砍刀拦住。
云祁反应转身,只见长刀就在他的眼前,寒冷的锋利光芒刺进他的眼中。
他惊恐的瞪大眼睛,盯住面前这把停下的长刀,只要再多一点,多一个瞬间,这把刀就能让他的头身分离。
心脏骤然停止,眼中可溢出的惶恐和震惊,云祁的呼吸凝滞,身体不受他控制的抖动,他猛踹一脚,踢翻领头人。
韩建随江远道一起赶来,跟在两人身后的侍从已经先过去将那些追兵擒住。有想反抗的直接解决,愿意放下武器的,就将他们的武器缴了,再捆上麻绳带回去。
方才还有惊险的局面,在过这瞬间之后,就都清晰明朗了。
云祁绷紧的情绪,看见他们来到之后,他才有稍微的放松。刚才紧张,全都投入到反击和自保的意识里,刀砍在身上也仅吃痛一下,没有其他反应。现下轻松,疼痛也开始反应。身体的各处地方都在疯狂叫嚣着他刚才经受的一切,明明白白的告诉他都有受了哪些要紧的伤。
双脚越发虚软,再没有多少力气可以给他支撑。
江远道也在解决了那个领头人之后,快步走到云祁身边。在他将要倒下的那瞬间里,江远道过去架住云祁的胳膊,人歪斜的靠在江远道身上。
山下。
云祁从前住过的竹屋,徐弋守在门口熬药,旁边还准备了外伤需要的草药和能止血的药粉,刚才纸上摊开捣碎涂抹的药泥,就见三人着急地从院外进来。
两人忙活地将云祁搬到床上,江远道掰开他的嘴,塞进颗暂时能提气的药丸,接过韩建递来的温水给他服下。点了他身上几处要紧的穴位,还剪开他外面那件沾满血的衣衫,在做好这些准备后,江远道让出位置。
徐弋拿着银针过来,在看到他满身的伤口时,眼中闪过不忍和心痛。只是现在,最要紧的是能保住他的性命,徐弋果断下针,云祁闭着眼,难受地蹙眉,身体微微打颤。
“扶住他”徐弋朝两人说。
落针时,只要病人的身体有些微晃动,银针扎进的地方就会偏移。
两人一左一右地按住云祁的身体,徐弋在他的头顶上找到位置,拿来根略粗的银针,缓慢扎进那个穴位当中。银针一点点的进去,云祁吃痛,想要挣扎身体,只是被两人固定,他动弹不了。
头顶的穴位关系连接着全身,不能有一点偏转。徐弋下针慢,对云祁来说,这无疑是另一种折磨。
跟随徐弋下进他头上的银针,云祁能感觉到的疼痛就越强烈。江远道固定着云祁的肩膀和头,不让他乱动,在进去最后的一点时,徐弋大声提醒:“按紧了”
银针没入最深,牵连全身的痛感让云祁猛地睁开眼睛。他疯狂大喊,感觉缠绕的七经八脉又被打通,他脱力的闭上眼,缓和着有些晕眩的脑袋,还有那慌乱跳动的心脏,靠在前面扶住他身体的韩建的手臂上。
“好点没?”徐弋取下他头上的银针问。
“多谢夫子”泛白的嘴唇,脸上也没有一点血丝。云祁虚弱回答,虽然身上的力气还没有恢复,可现在的感觉确实要比刚才的好受许多。
他被韩建安靠在床沿边角,徐弋翻出药箱里的勾针,将他身上几道较深的伤口缝合,又拿来捣碎的草药敷在那缝合的伤口。几根断掉的肋骨经过复位和包扎,再来就只能靠他本身的恢复情况了。
韩建走去屋里,端来保温在炉子上的汤药,“趁热把这药喝了”
云祁接过,当着几人的面就把那还有些温热的药全都喝完。
拿走空碗还有桌上的药箱,感受到房间里逐渐沉下的奇怪温度时,徐弋给韩建使了个眼色,两人识趣地走出房间,单独留给他们。
江远道气闷的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一言不发。额头剩下的冷汗,翻折却没有整理的外衫,还是暴露了他刚才着急紧张的样子,云祁也沉默着,不声言语,空气好似要被凝结了那般,房间里安静,除了云祁因为受伤而略有沉重的呼吸外,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也不知道这样沉静的状态是过去了多久,江远道凝重的脸,手拍在桌上,他猛地站起,也不看云祁,正要出门时却被云祁在身后喊住。
“师傅”云祁唤了他一声。
“我不是你师傅”江远道咬紧后槽牙,双手握成拳头,他一想到刚才,如果自己再晚一秒赶到,如果自己的软剑不能将那把刀停下。
江远道只要想起就会觉得后脊背上在发寒生凉,能救下他是侥幸,也是庆幸,倘若云祁出事,那他还有什么脸去见他的父亲。
云祁望着江远道还在发怒的背影,他道歉说:“师傅,这次是我莽撞了”
骄傲如他,也会有这般向人低头恳求的一面,不外乎其他,只因为他们是真心关系自己的,而自己能信任的也仅有他们。
江远道长长的叹了声气,他放下想要开门的手,走来云祁床边。搬来刚才坐下的那张椅子,看见云祁身上密密麻麻的刀伤,江远道轻声说着:“不彻底解决你,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云祁疑惑的看向江远道问:“难道在集市上的那次撞见,并非偶然?”
苦心藏了近二十年,世上都要没有他的消息了,当时不过在集市上偶然的被他们撞见,闪过的那一瞬间,又被他们惦记,一连来了好几波追兵,只是无论哪波,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全想要他的性命。
江远道沉声:“即使消失了快二十年,慕容焉也一直派人在找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再没亲眼见到你的死讯之前,他是绝对不会相信你已经死去的”
“不相信,可是我分明”云祁要说什么,可是想到近几次的埋伏,他将到嘴边的话再咽回去。
江远道看着他说:“你分明已经在他们的眼前坠下山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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