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悦心只笑笑答道:“是她自己忍不住才说出来的,与我无关啊”
围娘倒有些头疼的问:“那人明天还要来呢?”
悦心走下两级台阶,路过围娘的身旁,侧头看到她还有些紧张的样子,“既然他知道,那和他有关系的人也应该知道,至于什么时候让他们知道,围娘,这就是你的本事了,如果不想自己被打扰的话,那就让其他人去打扰他”
宁哲身边的那可是个厉害人,什么事情要是被他知道,这就跟拿着喇叭,到处去宣传没有任何差别。
围娘立马听懂,只要让他身边的人也都清楚瑾安的存在,作为从前的药人,南疆不可能没有一点动作,这样来,就能明显的去分走他的注意力了。
围娘到底是有些不放心,她恐怕瑾安又会被这场风波给卷进去,“瑾安那里”
“围娘,她的本事可是你亲手教出来的”悦心提醒。
想到瑾安现在的厉害,围娘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这次她倒想看看,在南疆和曾经的爱人面前,这所谓的深情种到底会选择谁呢。
*
只是事情并没有如她的料想,也没有和围娘担心的那样,日子总是一天天过着,日复一日。
平平淡淡,无波无澜。
好似那日的意外,只是这平淡生活当中,一件微不足道的插曲。围娘想过的吵闹并没有来,她安排在厅里,担心出意外时,能够来帮忙阻止的几个会点本事的小厮,也是一天比一天的清闲。
偶尔的会扯出两句闲话,但更多的时候,他们是跑到门前,和在门口看守的人去交换班岗,让站着的人进去休息,自己来替他们值守。
悦心想把这些人都撤了,总这么没事情做也不好。只是围娘还有不愿意,她说最近的眼皮总跳,心里也有不好的预感在,让那些小厮留着,她好安心。
听围娘说的,让她没有太多的焦虑和紧张,只好继续留下那些人。
日子总是简单,缓慢的生活,和过去的每一天都相似。
倒是那天,寻常的日子里却闯来云祁,不晓得他从哪里听到,又或许是恰巧经过。
看到门口的那么多人,又看着门前摆出来的那块立方木牌。云祁直直的站在那,盯住木牌上的几个白字,他的表情有些出神,直到韩建过来喊他。
韩建走到他的身边,看着木牌上的内容问:“你想什么?”
“你看这牌子”云祁说道。
韩建又看了两眼,这种牌子过来的长街上摆的到处都是,没什么新鲜,“酒楼都是这么摆出来的,招揽生意吧”
“你看牌子上的规矩”云祁说,一曲十两,还价高者得,这番张扬的做派真的很像萧子兮。
一晃好几个月,也不知道她现在去哪了。
看着时辰落午,门口的客人也越来越多,见到不断聚集起来的看客们,韩建谨慎的转头,往周围去看了一眼,他小声说:“这人越来越多了,我们得走”
他担心在人多的地方会遇到北隅的人,前面几次的埋伏还有设计,让韩建不得不多留几分小心。
“嗯”云祁应道,他也不喜欢人多的场子,最后再看了眼木牌,准备走时却碰到出来盯场的上羽。
上羽早在旁边就注意到这两位公子了,起先是觉得眼熟,后来疑惑,看这么久也不过来打听,又瞥见他脸上闪过的那依依不舍的模样,上羽觉得有门,就过去问了一道,“公子有什么不懂吗?”
“没什么”云祁避开他看来的视线,轻声道。
上羽装作糊涂,继续和他解释,“这是新来的悦心姑娘,弹得筝”
筝?云祁心想,不止做派相似,就连弹的也是一样。
萧子兮的筝弹得极好,饶是他后来听过那样多的曲子,也是难再听到有比她弹得更好的了。
听见被人叫住,他移目过去又看向那块木牌,轻喃了一句,“价高者得”
“是”上羽应答,看懂了他心里的犹豫,并非不想进来,只是还差一步,上羽准备把这一步给他补完,招呼小厮,端来笔纸给他写价格用。
“不用了”云祁回拒道,从怀里掏出锭银子来问,“这个可够”
午场没有多少客人写价,她的曲子价值不高,而他给出的这两锭银子,就比之前来给价的所有人都高了。
韩建刚走开两步,回身看见他还愣在那里,“你要听啊”
“听会吧,反正也是来了”云祁说着,把银子交给上羽。
上羽收下银子,行了一礼后,让他在门前稍候。
“那你去吧”韩建看到旁边的人群,这里人多眼杂,只能让他小心点。
云祁点下头问,“你不进去?”
他可是给了两个人的份。
“我没兴趣,曲子不过半个时辰就好结束,我到隔壁去吃点东西等你”他摸着自己的肚子,赶了一上午的路,也有点饿,他没有云祁的雅兴,这时间不如去隔壁的酒楼填饱肚子。
云祁在门边等了一会,旁是发生了什么,密密麻麻的人群围成一道圈子,中间挤着刚从清风楼里出来的店小二。周围人头攒动,喧闹的声音此起彼伏,嚷嚷的在说什么,只是声音太大又太密集,听不清楚,他远远看去望了一眼,只觉得那处吵闹。
但好在,这样烦闹的声音并没有太久,上羽很快出来,将他邀了进去。
楼梯直上二楼,偌大的厅里,只有中间放的那张圆木桌子和方凳。前面用纱帐隔开,云祁刚才落座,就有小二过来给他上茶。蜜兰香味的普洱飘进鼻尖,干净的茶汤,他拿起茶碗,在鼻尖闻了闻味道,又仔细品了一口。原本的青叶香得到樟香的参化,还带着些蜂蜜的甜味,这样的茶口可是不多见到,想来这的掌柜也是下本事去琢磨了。
静坐了一会,只见刚才来给他上茶的小二,此刻又到偏厅去引了位姑娘出来。姑娘走的里道,不需要经过正厅就能到纱帐后面。云祁瞧着那姑娘的身影,身量纤瘦,样子倒是高挑,仪态好似被训练过的那般,很是端庄。
她理顺长裙,在后面的位子坐下。
走出的那一瞬间,云祁只觉得这道样子熟悉,好似有见过许多面。他沉默着,又是摇头,现在姑娘的身形和穿扮都差不多,他总不能见到个相似的就被带过去吧。
他又喝了口茶,按下毛躁的情绪,姑娘也开始弹琴了。
撩拨的琴弦,声音如流水飘动,琴音顺滑是水流的平淌,清澈的泛音亦如淙淙铮铮,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细流。
云祁蓦然抬头,含在嘴里的那口茶都没咽下。
这便是他听过的那首,也是他认为没有人能弹得比萧子兮更好的那首曲子。
他起来打量和怀疑,困惑的目光仔细盯住纱帐,透过那道浅浅的模糊的轮廓,姑娘轻微偏头,额发垂落,她双手交替,成型完整的曲子从她的指尖流出。只是过场,她的左手起势会比右手更高,而在顺下时,左手腕又会在琴边稍微转动。
姑娘晃神,她也发现了自己的这个习惯,立马作出改变,却发觉手腕上的僵硬,而想回来时,却已经弹错两个音。
因为这道错误,云祁的怀疑感更深。
“你弹琴的时候,手腕为什么会晃动?”
“好看啊”萧子兮随口回答。
因为好看,所以才养成的这个习惯,而这个无关紧要的习惯,她也有。云祁脸上的表情有那么瞬间的僵硬,怔怔的凝视着她,缓步走来,站在纱账前面。
余光看见他的起身,再抬眸时,他已经站在自己的面前。
那素白纱账是分开他们唯一的屏障,看着琴上落下的倒影,悦心在心里叹气,继续弹琴。
其实刚才出来的时候,过去的那道瞥眼,悦心就有了打算,还以为能够躲过,现在看来是确定躲不了了。
隔着一道帘子,时间好像被禁止了那般,云祁的神态紧绷,呼吸沉重,他揣着忐忑,似下了莫大的决心那般才敢撩起帘角。
本来要阻止的小厮也被悦心的手势拦下,看到他撩起帘子,没有帘账的阻挡,她脸上的变妆,刻意掩盖容貌的打扮,云祁还是能一眼认出。
他吞咽口水,喉结规律的上下翻动,说出的声音干哑,还带着几分犹豫。这说话好像是用了他很大的力气才出来,不是从嗓子眼,而是从喉咙里发出。
“子兮”云祁轻声。
悦心低垂眸子,装作镇定那般将这首曲子弹完。
她也不好受,云祁的目光太过炙热,落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全身包裹,身上玩去被针扎一般,又像被蚂蚁的啃咬。
曲子弹完,悦心站起,施了一礼,准备走时却让云祁拉住胳膊。
“男女授受不亲,公子这是何意?”悦心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平静的眼下掀不起任何波澜,云祁定定的看着她,没有说话,眼中却升起一股说不上来的莫名的情绪,他抓住悦心的手臂也猛然收紧几分,心里存了好多话想问,可他不敢说。沉吟片刻,强压下心里的混乱,嘴角勉强能够扯出一道微笑,“姑娘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悦心同样笑着回答,“公子谬赞了,悦心只是在乐场里弹琴的姑娘,不敢当公子的朋友”
她扯了两下手臂,想要从云祁的禁锢中挣脱开。
“公子”尝试无果,悦心想掰开他的手,却发觉他的力气太大,只好继续劝道,“公子,悦心还有其他的事情,可放我离开?”
“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像戳中了他的伤心事,云祁低下头,语气失落,“她也说要暂时离开,要我去做自己的事情,可离开之后呢,我却怎么都找不到她了”
云祁自顾自说着,“我与她在少年相识,就说句青梅竹马也不过分。我们一同长大,一同拜师傅门下习武,她想要做的任何事情我都会帮她去做,而我想要的,她也会拼命帮我。我知她生性冷漠,心里又藏着许多的事情但都不肯说,也有许多的人,我总是看不透她,但我想在她的心里应当是有我的,否则她也不会一次次的去涉险救我。不说男女感情,就这么多年,我同她相识一场,亲情,友情,大抵都能沾上那么一点吧。可是她抛下我,什么话也没说,什么理由都没有,带走了她认为重要的所有人,唯独落下我,就这么把我抛弃,不要我了。你说这天下是有多大啊,她要这么躲我,就算站在我的面前,也不肯认我”
胸膛起伏,他吐出了闷在心里的难受,那压下的烦恼和痛苦的情绪。云祁苦笑着,又觉得这样荒唐,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悦心,悦心能看到他眼中的光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被层黑晕覆盖。
“公子”悦心忍不住,又喊了他一句。
“算了吧”云祁自嘲笑笑,松开手。
他就是被丢掉的那个,求不得什么。
“公子这是在做什么?”围娘刚才上来,就看到他拽住悦心的胳膊,还不肯放人离开,以为他是来找事情的无赖客人,围娘拉高袖子,准备过来给他一点教训。
看着着急过来的围娘,她脸上的火气和这护人的架势,云祁抿了抿唇,浅叹了一声道:“真好”
你就算离开,也会有许多人在保护你的。
云祁放下手,施礼盒瑾安道歉:“方才是我唐突了,还请姑娘见谅”
说罢,他转身离开。
看到他走开的背影,高大挺拔的身姿却遮掩不住内心的悲伤,好像被主人抛弃,要独自去流浪的宠物,悦心的胸口抽紧,呼吸滞了一瞬,在云祁下楼前,她长舒口气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当年的初见,她也是这样介绍自己的。
云祁下楼的身形一愣,他站在楼梯口,嘴边的笑容又再扬起,像被他得逞了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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