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约定好,下个月初就在望月山上汇合。
宁哲试图早点,毕竟在他想来多久一天,就存在着一天的不确定。指不定什么时候,南疆的密探就会查到瑾安现在元洲。只是瑾安说她还需要准备,有些之前就约定好,必得去做的事情,她需要完成,围娘那里也不能不告而别。
宁哲只得应下,看到他从偏门的那扇已经坏掉一半面的窗户翻出,瑾安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只是临上二楼以前,她费劲地从厨房后头搬来桶潲水,推近到那扇破掉的窗户底下。
第二日早起,瑾安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一夜无眠,直至天光微亮的时候,她才短暂的休息了一会。刚走到楼下,大厅里忙碌的小厮来来去去,简单的洒扫工作已经做好,剩下的就是收拾规整,等着开门迎客。
她一面闲逛,一面和相熟的几人聊天。若无其事,似遛弯那般自然就走到那扇窗户旁。原本摆的水桶已经被小厮撤走,瑾安注意着被破坏的窗户,偏转过身,她对厅里还在忙活的围娘道:“这的窗户破了个洞,找人来修一下吧”
刚要去厨房看几家农户送来的东西,路过这边时,围娘听声望来,看见窗户上的破洞,那有一个孩童般大小,本事好点的轻松就能进来。围娘心中惊颤,索性是没发生要紧的事,她赶紧找来上羽,嘱咐他现在就去找工人过来修补。
看着窗户上的破洞被工人们用木板一点一点的钉牢,瑾安站在旁边,面上露出嘲讽,似笑非笑。哪会有这么好的事情,上过一次当后还会继续去上第二次,被他当作猴子那样戏耍。看到封紧严实的窗户,自己不过是想在那山上,去送他最后的一程。
守着约定的时间,宁哲提前赶到。他在山下等了好长一会,看着日头从半山升过树梢,炙热的阳光烘晒下来,他等得紧张,更有些急躁,汗水沿着额角顺下。他不自觉的来回走动,担心瑾安不来,也害怕她在来的路上会被密探发现,耐心即将消耗,打算下山时,却在过来的拐角口那,看到姗姗来迟的瑾安。
急忙小跑过去,将她肩上的包袱接过,宁哲放松表情,他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瑾安瞥了眼他,“你都说得那样恳切,我怎么会不来”
自己要是不来,又怎么好送他上路。
他没有听出瑾安话里的不对,面上激动,“我们快走吧”
跟在他身后面,瑾安抬头瞧见这人的背影。不过辰时,天气也才升温,可这人的脖领那就已经让汗水打透。
“你要带我去哪?”瑾安问着。
“先去云都,我有个朋友在那,能帮我们落脚,之后得等情况明白了再决定”宁哲转头跟她说明了自己的安排。
瑾安疑问:“去这么远?”
“先走远的,这样不会让密探发现”宁哲解释。
“用你这个身份去云都,不会碍事吗?”她到底是不相信宁哲会抛下自己那荣华富贵的一生,甘心去过那些不被人知道,还不能明晃晃见人的苦日子。
新鲜劲上来总想去尝试不同的东西,可劲过去呢,只有失去和得不到的,那才是藏在心里,最好的东西。
“不会”宁哲安抚的笑笑,他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我带的是云都商户们的通令,一路过去都不会有人阻止,父皇那里我也写信给他,求他废除我的太子之位,还得我一个清净自在”
“你写信给南疆了?”瑾安直接停下,她疑惑的眼神直直盯住宁哲。
“是啊”宁哲走在前面,回话当中,那走路的速度却也丝毫未减。
紧了紧眼神,晦暗的眸色当中生出几些杀意,瑾安问:“你是什么时候写的?”
这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一面说要放弃自个的位置,可又不明说,就非得用写信这般绕圈还麻烦的方式。他这样不管不顾的将信送出,就不担心南疆的陛下看到之后,会在各个要紧的关口设下阻障,到处寻他吗。
余光望后,看到她突然停下。宁哲快步跑下来,站在瑾安面前。发现她脸上那犹豫思索的样子,宁哲找出随身佩戴的手帕,递给瑾安。他挠着头,似安慰她道:“你放心吧,我们走小路,不会经过城门那些岗查,再者,到了其他地界,父皇也耐不了我什么”
“知道了”瑾安随口应下。一扫先前的紧张,再抬起的眸中藏笑。他既然这样说,想来自己今天要做的事情,是不会被第三个人知道。
走上陡峭的山道,沿着平坦的林荫小路而行。望见头上的阳光明媚,可觉得清风拂面。山中寂静,前头的那一株株老树排序无列,树干都笔直粗壮,茂盛的树叶遮天挡日,只有零星的点点日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落下来,那斑驳的光影照在还有些湿润的泥土地上。越往前走,只觉着安静,没于膝盖的丛丛野草随着两人的前行而晃动,草叶间的簌簌响声混着连绵的虫吟鸟鸣,恰生出几分不真实的恍惚感。
有点费劲的走过这一段路,那脚腕上总要被横长出来的树枝纠缠,多走几步就得弯腰解下缠在腿上的藤蔓,一起一弯就感觉吃力。在棵稍微大点的榆树前坐下,当中空旷,遍布的树林也不似刚才那般茂盛。眯眼看着顶头的艳阳,宁哲擦下脸上的汗珠,从包袱里翻出水袋,先递给瑾安。
瑾安瞧了他一眼,不客气的接过。仰头喝了几口,又还给宁哲。太阳越发猛烈,即使这树林遍布的山里,两人行走也觉得有点子力不从心。借这休息的空荡,稍微放松身体,消解疲劳。只是宁哲却不敢松懈,他看向周围,小心打量着旁边的树林,只是越看,越觉得这地方是有几分熟悉。
“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碰见的地方”宁哲说。
听他讲的,瑾安也看过来。一路都是和这面相同的树林,曲径小道幽长弯绕,还全长成一个模样,当真是看不出之间能有什么分别。
她好奇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陷阱”宁哲指向那边的那处陷阱,农家设置的陷阱都会有自个的记号,这样在大山里也不容易混淆。
瑾安盯着那处,倒是熟悉。她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灰,“走吧,一会天气炎热就更不好走了”
宁哲也站起来,只是临走前他问了句:“你之前说的要杀我,是真是假”
“真”瑾安转身看着他,眼中的恨意毫不遮掩。
藏在腕下的匕首已经准备好,两人继续朝前。瑾安嘴上说着吃力,脚步明显的和他差开一段距离,就一个身位的样子,正好是匕首尖头能刺到的地方。
揣摩着把上的扣环,锋利的刀尖露出衣袖。她牢牢握紧,在宁哲还没有注意的时候,瑾安小心绕弯,走到樟树旁。那有她提前设置好的陷阱,这是她准备的,送给宁哲的最后一份礼物。眼看着宁哲走入陷阱的范围,正当她想一刀砍下树上捆绑的草绳时,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吵闹的动静。
密密麻麻的声音惊起树林的鸟鸣,让围娘训练出的谨慎,使得瑾安发觉着当中有所不对。她赶紧收起匕首,心里也陡然被提上几分忐忑。缓慢靠后,仔细听辨声音过来的方向,只是周围全都这般吵闹的杂音,像包围了那样。
蛊师带着二三十人从树林的四面出现,全身黑衣装扮,从头到脚都是一个颜色,分不清变化,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缝在右胸口上的那个标志符号,有五个,也有三个,符号的数量越少,代表这人的本事越高。
宁哲吃惊,看到眼前站满的黑衣人,注意着他们胸口的符号,是蛊师府中的死卫。他悄悄挪动自己的身体,站在瑾安身前,挡住蛊师看来的大半多视线。
蛊师的目光打从一开始就盯在瑾安身上,过去这么多年,她的样貌虽然改变,可是那种对于猎物的凝视,野兽本能的直觉,还是让蛊师在一开始就认出瑾安。
“我终于找到你了”蛊师说着,他贪婪的目光直接掠过宁哲,紧紧盯住在他身后的瑾安。眼神直勾勾的,犀利,又仿佛能洞察一切。
蛊师的第一瞬间是惊喜,第二顺间是惊讶和渴望。过去这么多年她还能活着,看样子也比之前更好了,蛊师不自觉地勾起唇角,触手可及的兴奋,让他身体不受听使,眼中燃起的**更不加遮掩。
瑾安握紧拳头,身体微颤,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
蛊师偏过头,看向宁哲笑笑说:“我还真得感谢你,上次的话听见,没想到这么快就带我找到她了,也难怪,和她有关的事情你总是最积极的”
“你是故意要让我听见那些话的”宁哲不可置信的追问,他所以为的偶然,没想却是他们的精心设计。
蛊师斜眼看去,露出轻视的模样,“你当真一如既往,愚蠢的让人好笑。从你开府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府里不只要有明的眼线,更得有暗处,你以为翻墙进来就谁都看不到了,结果做什么,干什么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宁哲脸上顿时闪过几些懊恼,当时听说的忠告,没想到这告诉会成为自己踩下的深坑。
“叙旧的话还是留到南疆去说吧”蛊师说着,挥手招呼,让他们去将瑾安带过来。
只是去对付一个弱女子罢了,死卫并没多放在心上。简单亮出身上的武器,以为这般就能将她唬住。三四人过去,临到跟前,那人准备动手时却被瑾安踹翻,用力一脚踢在那人腿腕。旁边人见状想要帮手,却被她另外一脚,直接踢飞出去,身体砸到后面的那棵樟树。她冰冷的眼神,紧紧盯住他们。宁哲这才发现,瑾安的眼神已经变得那般凌厉,目光似出鞘的刀剑那般,透出一股掩饰不住的杀意,而一直被她抓握在手心的匕首也借势废除,直直朝向蛊师这边飞来。
蛊师偏头躲开的那瞬,瑾安闪身到他跟前,重拳一击打在蛊师身上,逼得他后退几步。
蛊师踉跄着,年迈的身体经不起她这一圈,嘴边渗出鲜血。死卫赶紧过去,将人护在当中。感觉身上发出的疼痛,胸口的肋骨似被她打断那般,呼吸都有些艰难。蛊师抬眼却是轻笑,“逃走这么多年,你倒学了不少本事”
“自然是要杀你”瑾安说着,顺应打翻面前几人,低空闪过,一躲一踢一闪,她避开了过来的死卫,冲出他们准备的包围。飞身踢倒前面几个正要冲过来的死卫,旋身闪躲,凌厉一拳打中那人手腕,躲身翻转,打下那人拿在手中的匕首。瑾安适度弯腰,捡起那把,握在手中作为反抗。
打斗厉害,宁哲也过来帮忙,他拉住瑾安的手臂往后一推,自个上前一脚踢开死卫手中的那把长刀。死卫的配合本就存在默契和规律,等他们反应过来,将两人团团围住,纵然他们竭力,只是两人终究难敌这二三十个训练有素的死卫,很快就落下风。
躲避当前,他余光发现瑾安被死卫打得逼退,大部分的死卫都在她那,回击吃力,身后的蛊师也蠢蠢欲动。宁哲急忙解决前面两个,在蛊师要伤害瑾安之前,他冲过去,拉来瑾安将人护在自己的怀中,用身体后背去受了蛊师砍来的那一刀。
感觉身上那莫名多出来的重量,瑾安起先一愣,看到蛊师刀上的血迹,她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宁哲。宁哲吃痛发出轻微的哼声,刀上是蛊师特制的毒药,既疼又痒的药性反复折磨着他被砍伤的地方。翻开的皮肉鲜血淋漓,毒药跟随伤口一点一点的渗进他身体里,仿佛血液当中也存在那般疼痒。
忍住背上的难受,宁哲转过身,快速解决过来的死卫,得空当中,他低声问瑾安:“你设置的陷阱在哪?”
看着咬牙坚持的他,瑾安的眼中闪过些心疼,“你为什么知道”
宁哲的嘴角扯出抹淡笑,他说:“你从来不会说那些无关紧要的话”
我知道你准备了陷阱,可还是心甘情愿的跟来。
不懂他究竟是存了怎么样的心思过来,这一路上又都在想什么。明明知道这是个陷阱,很可能让他有来无回,却还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计划好要离开的一切。
“快去啊”见瑾安还发愣站在那,宁哲一面将她护在身后,一面催促着她快去打开。
连着躲开几道进攻,脚尖点在地上,瑾安飞速从一个人头顶越过,站在机关旁边。她看到前面正在费劲抵抗的宁哲,背后的鲜血不断涌出来,他一下吃力,又被死卫抓到空档,一刀砍伤他的小腿。瑾安的眸色又沉下几分,匕首割断绑住树上的草绳。
几十支竹箭从树林中射出,几乎是瞬时,那些死卫便倒了七八个。有些来不及反应的直接被飞来的竹箭钉在地上,或者树桩,二三十人的死卫,经过这番俨然折损大半。
看着落在自己脚边的竹箭,闻到空气里那些刺鼻的药粉味道。蛊师掩住口鼻,眼底的惊喜和愤怒掺杂一块,他大惊道:“你竟然和岚山有关系”
说罢,蛊师就要过来。看到包围过来的那些死卫,宁哲已经受伤,体力不支。瑾安也在刚才的打斗间消耗了不少力气,再没可能和这么多人继续纠缠。两人不断退后,直到瑾安的背脊抵住身后那颗樟树,两人思考着到底有什么脱身办法,反正南疆她是怎么都不能回去,大不了拼死,死在这,总比回去南疆继续过那些非人的折磨日子好。
走在前面的死卫冲来,手上的匕首明晃刺眼。宁哲跨步挡在瑾安身前,下一瞬,旁边过来的死卫一刀砍在宁哲的手臂上,本来这刀是冲向瑾安的腰腹,只是被宁哲挡下。原本就受伤的手臂,承了这一下更加血肉模糊,飞身而来的死卫将两人分开,瑾安左右躲闪,能逃过两下,终究是不比死卫的速度,肩上落下刀伤。
几下闪躲,却没注意到从身后靠近的死卫。死卫举起长剑,紧紧盯住瑾安那单薄瘦削的背脊,正当要刺下时,被飞来的匕首撞开,听见身后的动静,瑾安这才发觉有靠近的死卫,一道飞踢将人踹走。
从树后飞出的银针,直直射向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死卫。银针过来的角度刚好,仅一下便刺入死卫的额前,看到无端摔倒在地上的几人,意识到这树林中或许有他们的帮手存在。蛊师起来谨慎和小心,余下的死卫也同样反应,慢慢退后,保护当中的蛊师。
又有飞镖闪出,直冲蛊师过来。蛊师躲了个踉跄,看到扎在旁边树上的那支飞镖,鸟兽式样,当中还带着股若有似无的草药味道。
虽看不见人,但蛊师已经知道来的是谁。
“撤”蛊师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瑾安,他面上不爽,但也不敢再多纠缠下去,他对着那道树林大喊,“萧子兮,我们的账还没有结束”
看到人走,原来绷紧的状态这才松开。肩膀传来的剧痛,身上骨头那断裂的痛感,瑾安倒吸了好几口凉气。看着前边同样伤重的宁哲,他有许多伤都是为着自己承下。想到刚才他为了救自己那性命都不顾的样子,撑住自己身上的难受,瑾安跌撞过去,查看他的伤势。
“没事吧”瑾安问道。
对比瑾安的伤,宁哲更要严重,流血太多,身上也没多少力气,只是轻声回答:“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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