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九十七章

身体传来的沉重感压得他无法喘息,只觉得自己是陷进在一片泥泞和沼泽当中,眼前更是黑暗。

对于黑暗的恐惧,让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那种濒死前的挣扎和绝望再一次将他笼罩。脖颈被迫抬高,好像有什么人在强硬的掰开他嘴,将碗温热的汤水喂到自己口中,药汤顺过喉咙,有些呛进他的气管,几阵难受的咳嗽把他从那片黑暗里拽出。

云祁睁开眼时,却发觉自己正躺在间陌生的屋子里。

周遭也很安静,几处都透露着温馨与祥和。柔软的阳光由窗帷洒入,它均匀的落在房间的每一处位置上。床榻前侧的那张方桌,斑驳的树影映上桌案,旁边摊开的宣纸,被浸润书写过的墨笔,纸上残留的墨香,空气中散开淡淡的香薰气味,好似雨后栀子,又或与其中加了点蔬果味,这香勾引得人好眠,触及鼻腔,也逐步放缓他刚才醒来时的戒备和担忧。

云祁撑着就要从床上起来,盖在身前的薄丝锦被滑下,裸露的胸膛,先前几道受伤的地方已经被人包扎,大片的白色绷带缠延他的上半身。他挪动身体,稳稳坐在床边,体内还残留的毒性让他的眼前闪过短暂的糊涂,坐着稍缓了一会,等到视线逐步清明,他也能将这间屋子看得更为仔细。

雕花的床沿两角悬挂纱帐,柔软的鹅黄色帐子,从里看向外面时,那入眼的视线当中也会带着些朦朦胧胧的恍惚。他扯开帘子,偏头却看到摆在床边木板凳上,那只空了仅剩下药渣的汤碗。

向来的谨慎心思,云祁将那只已经冰冷的药碗拿过来,放在鼻尖下,细闻上面还残留的药气,闻到几阵熟悉的药香,多是止血和治疗外伤的草药,并没有再多余去掺进其他东西。

绷紧的情绪有几下放松,放下药碗,他又将目光移向房间。这般装饰考究的地方,并不像城中那些普通的酒楼客栈,倒像是被主家给精心布置,用于招待重要客人的房间,客房如此,那逐渐的身份也当不容小觑。

后脑还有胀痛,云祁简单的晃了晃头,他努力回想在昏迷之前看到的场面。自己等了许久都没等来萧子兮,又见情况紧迫,他一面和死卫继续纠缠,一面又得想办法从顶头的洞口出去。

刚寻到机会,趁着死卫扑身过来,云祁踩在死卫的肩膀上纵起,伸手刚要攀住洞口,却被蛊师射来的暗器打下,没了萧子兮,蛊师只用来对付他一个人,自然会比刚才更能抓住他的弱点。

“还想着她会来救你,你和她要带走的那个人之间,根本不值得一提”蛊师发出嘲笑,指挥死卫再冲过来。

云祁吃力回击,虽然压制身上的重量已经消失许多,可到底是撑不住这么多人的连番攻势,纵然全神贯注那也会有不小心的时候,看到抵直心脏过来的那把匕首,云祁闪躲不及,脚下的步伐混乱,他走了一个踉跄,就要被蛊师抓到机会时,洞口却出现一道陌生的影子,那是个女子,只是模样却比萧子兮高挑。

女子跳下来替他解围,又将他带走,直到脚下又重新踩住那片柔软的泥土地时,云祁才敢有稍微的放松。

“你是谁?”他喘着粗气询问来人。

身体本就消耗过大,那瞬间放松没了再撑下去的力气,他两眼发黑,直直栽倒在地上。

在他思考当中,门口却传来几声脚步。本就是高度集中的状态,再细微的动静也能勾起他的警惕。云祁打起精神,视线直直看向那扇还被关起的房门,耳朵仔细听辨过来脚步的远近,还有落下的脚步轻重。

一位陌生的女子打开那道房门,她看到已经醒来坐起的云祁,微笑着和他点头示意,“你醒了?”

“你是谁?”云祁谨慎的问。

“我叫盛席兰”她说着,手上的托盘放在那椅子上,又将托盘里的汤药端出来,缓慢走到云祁跟前。

人近在身前,云祁下意识的去往边上挪动几寸,他看清楚这女子的长相,那身绛红色的裙衫,眉眼生得如胭脂般明媚,墨色的长发被她精心梳起,点缀珠钗,藏在发髻当中那颗如小指般大小模样的明珠,莹亮胜雪。她的样貌也是俏丽,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又凛然威仪,鼻梁上的那一小点红痣,更是为她添上几分潋滟动人。

如果说萧子兮是被隐世藏在深山当中的一株幽兰,那眼前的这位女子更像是时常都能看到的,落在头顶的明媚日光。

云祁看着她,和记忆中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那个人影重合,他拧着眉头,“是你救了我?”

“是”盛席兰爽快的应下,“我当日路过那里,听见有打斗的声音就过去,正巧看到你被那些人围住,出于好心我便救了你”

拿走那只空碗,她顺势在旁边的那张方凳上坐下,将手中已经有些凉的汤药递给云祁。

看着还有些热气的汤药,云祁接过手,只是目光一直盯住面前这人,想在她平静的脸上看出几分异样。

对上他略有试探的眼神,盛席兰展颜笑笑,“你不觉得一直盯住我看,很不礼貌?”

“抱歉”云祁收下视线。

闻到那煮透的草药味道,混着房间里飘荡的熏香一起闯进他鼻中,两股缠绕的气味,云祁屏息,正要将这药喝下去时,他手腕上的动作突然一转,将那药对准盛席兰的位置泼去,不顾身上的疼痛,他直接从床上起来。

盛席兰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起身躲开时却看到这人已经站在自己对面。

看到那些被洒在地上的汤药,盛席兰问:“公子便是这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

当着盛席兰的面,云祁快速点了自己身上的几处穴位,看着面前这才见面的女子,云祁眼神凌厉的盯着她,“你先前就点在房间里的熏香,还有你现在给我的这碗汤药,当中都有致幻和让我身体产生短暂麻痹的效果”

盛席兰反问:“公子是谨慎过头了吧,我既救了你,为何还要来多做这些麻烦事”

“昏迷的人不会说话,可是醒着的人会”云祁盯住她问,“你到底是谁?”

“名字我刚才就告诉你了”盛席兰也不恼,还很有趣味的看着云祁,他这性子倒是比传言当中,还要更加谨慎。

云祁道:“名字不重要,你是哪国人,北隅还是南疆?”

盛席兰抱臂,他确实比自己想得还要有趣,“我哪都不是,我是元洲人”

“你不像元洲的”云祁道,元洲的女儿常习兵器,无论练什么手上多少都会落下老茧,就算仔细保养,那常年习武的印子也会存在,只是这人,刚才递汤药的手上却没有练武的痕迹,她手指如细嫩的青葱,纤长无力。

“固有的印象可不能来盖住全部”盛席兰无奈笑道,“我不过是去了趟望月山,听到你打斗的动静,看你可怜才将你带回来”

“你撒谎”云祁立马戳穿,“我在的地方属于望月山崖边,你凭白怎么会去那里,况且我还被困在地洞当中,你又是怎么就从外边来听见我在洞里发出的声音,那处距离平路约有两丈高深,你说你不会武功,那你又是怎么将我带出来?”

“你这人,当时昏迷挺快,没想到看得却还仔细”盛席兰意味深长的望着他,她眼神热烈,好像在看商铺掌柜刚拿出来的,一件她之前从没有见过的稀罕东西那般,目光里充斥着好奇和渴望得到的念头。

他当时都被伤成那样子了,回来又昏迷两天,可在昏迷前需要注意的地方,他却一个都没有忘记。

再看向云祁的目光当中,她也多出几分敬佩,盛席兰道:“确实不是我一个人救的你,还有你师傅,江远道”

听到她说出江远道的名字,云祁脸上的怀疑更深,“既然是我师傅,那他人呢?”

“说有要紧的事情,连夜赶回岚山了”盛席兰道,原本找江远道进来证明是最方便的事,只可惜他昨夜里收到飞鸽传信,连夜回走,现下就连个能说明白的人都找不到。

“你怎么证明?”云祁接着问。

“你这人也是奇怪,竟让自己的救命恩人证明清白,倒是我想问你,你是谁,他们又为什么要杀你”盛席兰笑笑,方才冒出来的好奇,被他这接连的几个问题弄得现也全都打散。

她突然的反问,云祁接受不住,怔愣瞬后道:“我随我朋友救人,却被他们缠住”

“你朋友,她人呢?”盛席兰接着问。

云祁僵在当中,无措回答,“她先走了”

“她这也不算是你朋友啊”盛席兰道,“将你置于危难,自己却先离开”

云祁本就不想过多的去回忆这桩事情,这事情对他来言,更像藏在心底的一根尖刺。当他看到萧子兮那决绝离开的模样,看到她渐行渐远的身影,他试图抓住,可过来凌厉的刀锋还是将他们彻底隔开。死卫的刀划过自己胸膛,他奋力反击,可是心口却依然有种无形的力量来将他揪住,让他无法呼吸。

一如先前,萧子兮带走了所有她觉得重要的人,给所有人都找到合适的去处。她让新夷重新回去云都,回到言芙身边,她给昊淼易容,让他去做喜欢的事情,她带走了念忻和昊琰,就连山上的弟子们她都能想到,帮他们寻好去处,就独独剩下自己。

是不是所有人都对她要紧,而自己只是无关紧要。

“也罢,我确实不该提及你的伤心事”发现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阴鸷,盛席兰道,“我不知道你是谁,而我也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打消你现在的疑虑,但或许,我的父母可以”

她也是第一次看到云祁,对于他的认知不过停留表面,还有那江远道,虽说是父母的旧时,但自己却从未见过。她打量着云祁,想到父母亲第一次看见他时的激动,母亲在得知他因受伤而陷入昏迷时,脸上那从未有过的紧张和慌乱,盛席兰认真的看着云祁,他应该是对父母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吧。

“你父亲是谁?”云祁问。

“盛昌,盛将军”盛席兰道。

“元洲的辅国将军”云祁嘀咕。

听见他的小声话,盛席兰道:“你知道的还挺多啊”

是想到什么,云祁表现激动,他走到盛席兰面前,“你的母亲可是晋宁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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