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心思只能藏着，等它落了灰，蒙了尘，自己就看不见。有些人把这叫做遗忘，只有这样人才不会被它绊住，才能往前走。

酒席上，我的脸从脖子红到耳根，对面的人关切地问我是不是喝醉了，我双手紧握杯子，脚边只有几罐喝空了的椰子汁。

为什么？为什么坐在我旁边的人是她？她身上的香味都能让我瑟瑟发抖。我缩着手臂，低头看着杯里的椰汁，别人倒一杯我喝一杯，开一罐我干一罐。不停地喝、不停地喝，感觉自己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

聚会接近尾声，几个人举着银行卡抢着要买单，我摸摸口袋掏出一张高中饭卡，悄悄逃离现场。

“说好了AA的，你们可别耍赖！”

我心说见鬼去吧，我啥都没吃，凭什么跟你们AA！

散场之后，人员各自散去，就像当初毕业时那样，该挥手的挥手，该拥抱的拥抱，而我躲进边上的巷子里，做贼一样盯着他们之中的一个人。

我从来是这样的一个角色，即便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也不会有人发现。

巷子里阴暗潮湿，酒店门口的光斜切进来，我躲在黑暗的一面。她和几个老同学拉着手小跑出来，有说有笑的，光打在她身上都显得更加明亮。

同样是老同学，我却不能明目张胆地去牵她的手。

“呵。”我自嘲地笑了一下，靠在墙上自言自语道：“你怎么还不从她的生命里消失。”

能不能识相点，她过的比你好多了。

再看一眼，就最后一眼。我对自己说。

可这一眼，她发现我了。

她的眼里一直闪着光，可看向我这边时，那光芒突然停滞了。她一定是发现我了！

我心头一紧，真的像被发现的贼一样撒腿狂奔。我冲出巷子，跑到一条陌生的街道，直到筋疲力尽。

我瘫坐在一把长椅上喘个不停。刚下过雨，椅子上很湿，水渗透衣服，刺激皮肤，凉飕飕的。

平复下来后，我开始发呆。

她真的发现我了吗？

为了参加这个聚会，我从上海赶过来，几个月的积蓄全部用在了车票上。在上海刚交过房租，房子还没住上人就跑这儿来睡大街，等有钱再回去的时候，又该交房租了。

摸摸身下的长椅，今晚就睡这儿吧。我起身去找点东西当枕头，不然头会睡得很痛。

真的值得吗？就为了看她一眼。

“无所谓。无所谓。”我走在无人的街道中央，低声说着。反正是最后一眼了。权当是给这场暗恋买个纪念吧。

就像我当初离开这里独自前往上海一样，我不为失去的钱感到可惜，反正我知道身无分文的人应该这么活下来，我有经验的。

已经是深夜了，街上的路灯分得很开，光线也不强，一段明一段暗的。不远处有片光，来自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从玻璃门上我看见自己背上沾了很多泥巴和叶子，拜那把长椅所赐，现在我整个人看起来跟逃犯没什么两样了。如果我现在从店里拿出两把刀，老板会尖叫着报警吧。

可我仔细一看，这店里……好像没有老板。

登时我就起了贼心。

身无分文的人应该这么活下来呢？如果他还是固执地选择做人而不是做贼的话，很难活下来吧。

走到一个柜子前，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我也没多看，随便拿了几瓶像酒的，又抓了两把面包。左侧角落里有一个监控，我在口袋里摸索摸索，把纸质的东西都掏出来丢在收银台上就走。

回到原来的长椅处，发现原来的位置上多了一坨狗屎。也没别的可落脚的地方，我就在狗屎边上坐下。反正我连公厕都睡过了，也无所谓跟狗屎坐在一起。

开了一瓶酒，酒没什么味道。我突然很后悔，就应该把聚会上那瓶酒顺出来，那看着值千来块。

正想着，不知从哪里突然爆发出一阵狗吠，就好像埋在脚底下的炸弹爆炸了一样，我从椅子上吓飞起来，一下弹出三米远，直接超出了我的极限，酒瓶面包撒了一地。

我盯紧长椅四周，不敢轻举妄动，只敢一点一点地往外挪。路灯的灯光照不到这里，我只能看到一些黑漆漆的轮廓。

在上海流浪的时候被狗咬过，流浪狗咬流浪人，真的是很卑鄙的一件事情。我攒下来租房的钱全都用在了医院，因此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狗吠依然不止，还越叫越响，越叫越急，我认定这是条疯狗。就在我遇狗难逃时，一个声音传来：“小黑——小黑！”

小黑应当是只狗的名字吧，这疯狗原来是有主人的。

我终于看到希望，差点喊出：“救命啊！”但还是忍住了。

要保持冷静，冷静！我握紧拳头，屏住呼吸。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长椅底下窜出来，我吓得魂飞魄散，再也控制不住，撒腿就跑，边跑边喊：“救命啊！”

我冲出去抓住那人衣服躲在她身后，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死不放手。那人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我，最后发火了，吼道：“你给老娘撒开！”

她这一嗓子威力十足，不比狗叫逊色多少。我一哆嗦赶紧放了手，环顾四周，那疯狗已经跑没影了，我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对她说道：“抱歉啊，我还以为是狗主人呢。”

想不到她双手一插，仍没好气道：“我还以为跑出来的是狗呢，原来不是我的小黑啊。”

我怎么听不出来？她这骂我是狗呢！只不过是拿她当了会儿挡箭牌，就这么不客气。

泼妇，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我在心里骂道。

这深更半夜的，我又刚偷完东西，不好与她发作，就说了句：“抱歉啊，我怕狗咬人。”便返回去捡我的酒瓶和面包。

“切，这么大个人还怕小狗。”她嘀咕着。但晚上太安静，我全听见了。

“呵，你还怕狗屎呢。”我咬着牙小声说。

就在我弯腰捡酒瓶的时候，余光瞥见长椅底下有一双黑亮的眼睛。我脑子嗡地一响，心说，不好！

“小黑？！”那人惊叫一声。

“啊！”我惨叫一声。

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被狗咬，心理阴影已经变成心如死灰了。我倒在地上，腿部的剧痛麻痹我的神经，只见那人跑来赶走狗，不停摇晃我的身体。我的脑子被她摇得嗡嗡作响，看她嘴巴一张一合，应该是在说话，但我完全听不清。

我努力抑制住想吐的冲动，用尽全力跟她说：“大姐，你要说话就说话，别摇我啊。”

这句话起了作用，她终于不摇了。脑子里的嗡嗡声逐渐消退，意识却越来越模糊，我听见她说什么“救护车”“医院”“疫苗”……等我终于能听清完整的一句话时，她说：“咦~狗屎！”

然后，我晕了过去。

这章中出现的女人不是主角啊，不是主角，主角在下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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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