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宫宴

翌日,暖阳普照,高阁帷帐,管弦丝竹不绝。纪瑶洗漱完毕,又用银手镯典当来的胭脂水粉给自己简单易容,一番操作之下,原本清灵的容貌顿时黯然失色许多。

姐姐纪梦是易容高手,长期耳濡目染之下,她也稍会了一些皮毛。如此,她才到贵宾房去见牡丹姑娘。

头牌姑娘,住所自然也是极好的。纪瑶到时,她正对镜帖红妆,一张俏丽面容浓艳似牡丹芍药恣意盛放,正是最美年华。

“死丫头,还愣着干什么?不知道打水吗?”牡丹姑娘描着眉毛,不耐烦的语气道。

纪瑶反应过来,带入银莲身份,小心翼翼地过去侍奉。不料打来的水还是被牡丹姑娘一把掀翻,扑了满身水渍。她拧眉望去,只听她训斥着:“什么腌臜东西也往我这边送?里面滴了花露不曾?要你何用。”

不得已,纪瑶只得再去打一盆水来,拖着湿漉漉的袖子,在柜台上找到花露滴了两滴进去。

好不容易服侍好牡丹姑娘,送她上车厢,却被告知,杜若未曾给她准备座驾。纪瑶暗道一声“扣扣搜搜”,自己心疼的掏着银子叫了马车。如此嚣张跋扈,若非实在貌美,只怕会被恩客打死。

宫门恢宏无双,纪瑶曾来过一次,彼时穿着素白囚衣被太监领着从侧门而入,如今也一样。

杜若呵斥她道:“没见识的下贱蹄子,少在这里东张西望,丢了我的脸。”

纪瑶低着头一声不吭,心底却越发确信了,杜若此番带她前来,必定有诈。

舞女不配入席,何况是老鸨托关系买来的名额,她们被安排在一旁等候,除了她们,还有其他几名琴师舞女,应该是待会儿要上去献艺的。

杜若斜眼看着她们,口吻轻蔑,道:“这等下流货色,只怕是出来凑数的吧,怎抵我杜若才貌双全。”

不料这话被其他几人听见了,她们纷纷抬眸看向杜若,更有一人直接嗤笑道:“还当是什么人呢?原不过是个出来卖的戏子娼妓,自以为高人一等呢。”

杜若受惯了众星捧月,豪客们往往一掷千金,何时受的这般屈辱,当即冷下脸色,摔了帕子,骂道:“一群下贱之人,你们可知我的情郎是何人?裴郎的美名听说过没有?”

“裴昀熙!”其他人自然是听说过的,闻言竟是默然不语,达到预期反应后,杜若露出得意之色。

这时,有侍从过来唤道:“下一幕惊鸿舞,快快准备些儿个!”

“到了。”纪瑶抬眸望去。

“官人,奴一直候着的。”舞女们纷纷起身,整理好仪容后,跟随在侍从身后。

侍从趾高气昂的打量众人一眼,转过身,道:“都跟上吧。圣上今儿个心情好,跳的好重重有赏!”

“今日这头筹必定是我杜若的。”杜若缓缓起身,径直越过众人,走在前面,道:“劳烦公公带路吧。”

侍从不赞成地瞥她一眼,轻蔑的冷笑一声,心道:“没眼的东西,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什么玩意儿了。”

一众舞女入殿,正好与上一拨舞女擦肩而过。纪瑶跟在后面,不必献舞,只能在一旁阴影处侍奉。

乐声起,舞女们翩翩起舞,举袖招摇。趁此机会,纪瑶悄悄打量起在场宾客。

后位空悬,两侧却坐着孙妃和明妃,朝堂忠臣依次按照官位排列赐座。

那位九五至尊不容许身旁有人,端只多了道紫衣侧影支膝坐在龙榻下方的台阶上,他神情倦懒,百无聊赖的敲击金玉盏,如此肆意妄为,却被皇帝默认允许。

“果然深受荣宠,难怪他那么目中无人。”纪瑶暗叹一句。

下面的牡丹姑娘在奋力扭动着腰肢,飞旋时衣上绣着的成片牡丹花似真似幻,她整个人成了一朵巨大的牡丹。

“好!”皇帝目不转睛盯着她,被她深深吸引过去,大喝一声,道了句“赏”。

眼见一舞将毕,杜若心底却有些急切。裴郎与她说过:“若儿,裴某真心慕你。只如今仕途不顺,孙尚书多次想弃我保全。若儿,我需要在宫里有内应。若你被圣上垂怜,便可救裴某一命。”

杜若从未怀疑过裴昀熙,只听他说任务失败会死,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他说是真心爱自己的,只有自己能救他。

心下一横,她脚底舞步骤然变幻,转着圈朝皇帝靠近。在场之人皆明白她的意图,舞女公然勾引皇帝,此事也时有发生,只看皇帝意思罢了。

皇帝目不转睛,唇角上扬,只等美人入怀。

不过咫尺距离,杜若突然僵住了,因为她的脖子上插了一根银簪,直接被穿透经脉,她的表情还保持着上一刻的暧昧笑意。

执着银簪的主人,是一袭紫衣。

祁汜青丝垂落眼眸,肆意轻嘲着拔下银簪,从脖子上喷出来的血四溅开,他的脸颊也多出一丝血斑。

这一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在场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不敢出声。舞乐停了,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个倍受宠爱的侍郎当众刺杀舞女,扰了皇帝兴致的下场,又惊叹于他的身手,一切不过是呼吸之间。

“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纪瑶躲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早知他疯,却不知他竟这般。

皇帝微皱了眉,面沉如水,道:“祁卿,你杀了她?”

“杀了,怎么了?”祁汜侧眸,语气散漫。

皇帝从龙椅上起身,十二纹章熠熠生辉,众人屏息不动,见他缓步到祁汜身边,目光幽邃寒凉,似动了杀意。

“触怒龙颜,这妖人怕是活不了了。”底下人窃窃私语。

皇帝抬手,凝视着祁汜的妖冶目光,终是落下擦拭掉他脸上的一丝血痕。

众人提起的心重重落下,紧接着却涌上一股悲凉的怅然。陛下公然纵容宠侍,难保江山社稷。

“为什么?”皇帝沉声问,盯着他。

“为了保陛下的性命。”祁汜翻过杜若的身体,让她脸朝上,露出发黑的嘴唇。

“是毒?”皇帝道。

祁汜仔细擦拭着碰到杜若的手指,取过地上的玉盏,浇在尸体上,顿时一股刺鼻黑烟从尸体上冒出来。

“这里装的,是毒酒!有人在里面下毒!”底下人反应过来了,纷纷丢下手里的酒盏,面色惊恐万状。

“她若再往前半寸,陛下便会躺在这里。”祁汜漫不经心道,丢弃擦拭的手巾,含笑看着诸位慌张模样,像感到很可笑一般的表情。

“来人,封宫!任何人不得进出。”皇帝听完后,脸色闪过怒气,下令道。“侍郎辛苦了。”

随着一声令下,重重铁甲兵穿门而入,依次制住在场席位,把守门口。

纪瑶盯着杜若的尸体,却注意到祁汜手里的银簪上冒着寒烟。她突然意识到,这毒,恐怕没那么简单。

“会是百晓阁干的么?”纪瑶心想。“百晓阁答应帮我杀皇帝,明妃,孙妃三人,但明妃孙妃安然无恙,下面的酒里也没有毒,所以……真正给皇帝下毒的人,是祁汜!”

纪瑶深深望过去。只见祁汜仍坐原地,垂眸如视蝼蚁般的神情,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让人不寒而栗。

“此人,当真可怕。”纪瑶道。

这场宫宴不欢而散,进宫贺寿的人却被尽数软禁起来。陛下多疑,不论皇亲国戚,无一幸免。

纪瑶缩在空窗前翘首以盼,终于等到宫女传来的消息,传来却是:“陛下有令,凡参与今晚宫宴膳食制作者,皆押解入狱待斩。”

消息一出,众人无不哀嚎谩骂,“定是那惑主妖人吹的枕边风。此子不除,日后定成大患!”

位高权重者冷眼旁观宫女被拖出去斩首,于他们而言,她们不过棋子罢了。真相为何,并不重要。瞧着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的模样,诚然满座衣冠,一堂禽兽。

“惊扰诸位,真相既已查明,奴婢持赤王令,护送诸位离宫。”侍女取出令牌,依次将人接出去。众人虽有怨言,却不敢发。

“慢。”正轮到纪瑶时,一袭紫衣的男子自门外走进来,狭眸隐笑,扫过众人。

“侍郎,有何吩咐?”婢女忙迎上去。

“我来找花满楼杜若的贴身婢女,姑娘且先忙,不必跟着我。”祁汜温雅一笑,语气谦和,倒让婢女受宠若惊。

“我在。”纪瑶站了出来,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对付祁汜,总不能按常理出牌。便只能出其不意,方可博取一线生机。

祁汜眼神勾过去,抬手,“把她带出来。”他又丢过去一份卷轴,“这里面的人也都找出来。”

“侍郎,您……这是何意?”有人问道。

房间里的人很快被分成两拨,依次被带到门外去,素闻祁汜权势滔天却又喜怒无常,什么事都干的出来,众人都有些不安。

“里面的人,一个不留。”祁汜淡淡道。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金甲兵瞬间冲了进去,进行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

“侍郎,里面这些人……”赤王麾下的婢女面露迟疑,道:“您这么做,白王可知道?”

“怎么,你同情他们啊?”祁汜笑吟吟的,“那你进去陪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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