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狱

桀骜难驯。

管事公公阅人无数,头一次在一个少女身上看到这个词。

无数道视线落在纪梦身上,她却恍若未闻,笑靥如花的看着公公。

公公的笑容有些绷不住了,皱眉道:“贵妃娘娘莫要折煞老奴了,圣上旨意写的一清二楚,咱家岂敢妄自揣测。”

意思是,这家还是要抄的,妃位也是得封的。

裴云熙恐再拖下去平生变故,便插嘴道:“公公放心,此事交与下官,保管此府鸡犬不留!”

管事公公却用看蠢货的眼神白了他一眼,袖手转身,道:“裴大人,这天色还亮着,急什么?陛下可说了今日午时前抄完家?”

“不曾。”裴云熙愣了一下,不解其意。

“那便午时后再来,不若动静太大,惊扰了贵妃娘娘,你可担得起责任?”言外之意,便是卖给纪梦一个面子。

不愧是深宫里的人精。裴云熙纵然心有不甘,也不敢当面驳斥管事公公,只朝着身后挥挥手,不情不愿道:“都出去,严守纪府,只准进不准出!”

“是。”搜罗到一半的将士们纷纷放下手上物件,井然有序退出院门,在府邸外严阵以待,围个水泄不通。

管事公公朝着纪梦微行一礼,意味深长道:“还请娘娘早些考虑清楚。”

“多谢。”纪梦颔首,目送走多余的人,轻盈如蝶的目光这才落到纪瑶身上,“进来。”

“姐姐……”纪瑶微张薄唇,几步跟了上去,反手关住门扉。

只见纪梦抬手为二人斟茶,伸出修长食指推到纪瑶面前,皎皎明眸里含着月华般的笑意。“喝茶。”

纪瑶无言捧起茶盏,艰涩吞咽下去,如鲠在喉。

“姐姐可有什么对策?”纪瑶望向她,浓睫扑簌。

“事到如今……”纪梦语气放缓,拇指与食指相合,抵在唇角,眸底却如碎冰毫无情绪,道:“只得去这龙潭虎穴闯一闯了。”

“怎么,瑶儿怕了?”她好笑地看着纪瑶。

纪瑶摇头,道:“我担心大家。”

“姐姐会想办法保全大家性命。午时将至,瑶儿你便作我的贴身侍女,随我入宫躲一躲。至于咱爹,他必有后路,暂无性命之忧。”纪梦轻声道。

她的语气过于笃定,安抚下纪瑶的心神。

“你也要小心。”纪瑶道。“兄长在外生死未卜,我会打通关系,安排云婵乔装出府通知大哥这个消息。她的卖身契早被我销毁,府里少一个丫鬟也不会引人注意。”

“甚好。”纪梦眉眼弯弯,唇角哀伤之余,低声感慨道:“瑶儿长大了,终不似少年模样。”这句低喃,未入人耳。

几个时辰一晃而逝,未多时便到了午时,裴云熙再次带人入府,与此同时,接贵妃回宫的御轿也随之入府。

这一番盛景,足引得万人空巷,沿街百姓探头探脑的观望,分不清这是帝王的忌惮还是荣宠,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世道将变矣。

抄家与封妃,猜疑与荣宠,向来并驱而驰。

纪梦上了轿子,被抬入皇宫,府里受命待押的其余人目光随了很远,直到看不见踪影。

纪瑶朝着云婵悄然使了眼色,只见她默默退下,隐入将士中,片刻后熟悉背影出现在府邸外,纪瑶这才放下心,收回目光。

裴云熙如今风光无限,趾高气昂的走过来,故意在纪瑶面前抬高声音指点江山,显示存在感。

纪瑶撇过脸不去看,只在内心默默祈祷着姐姐那里一切顺遂。

抄家接下来的流程将由大理寺卿接手,所有的纪府人都被扣押待审,主子和奴仆关押一处,监牢里拥挤不堪。不过,也正合她意。

纪瑶缩在角落里,乌发散下,一身素衫遮住脸颊。为了避免被人认出,她特意用草木灰擦脏了脸。

眼见月上枝头,监牢里照下一片辉光。里面的人三三两两靠坐在一起,精神上都有些低迷。

直到衙役敲着梆子走进来,喊道:“流朱,谁是流朱?”

仆役们面面相觑,互相抬头相望,却无人出声。

“来了。”纪瑶从角落里站起来,瘦削身骨柔柔弱弱,低头道:“大人,民女便是流朱。”

“抬起头来。”

纪瑶依言乖顺抬头,眼帘看地,表情却是怯生生的宛如受惊小鹿。

衙役展开画像对照着,皱眉道:“可是莲妃娘娘的侍女?”

“我家小姐?”纪瑶佯作吃惊模样,道:“我家小姐怎么了?”

衙役道:“按照惯例,莲妃娘娘入宫应携同贴身侍女,随我们走吧。”

镣铐落地,纪瑶揉了揉酸痛手腕,一脚迈出监牢,听着重锁又落,她不曾回头。

她得去寻阿姊会面,才有机会拯救全府性命。

却在此时,监牢里有个膳房杂役出声,情绪激动的指向纪瑶,揭发道:“大人等等,我……我要检举!”

纪瑶脚步一顿,心脏揪了起来。她最担心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偌大纪府,总有些不同心的奴仆。

衙役闻言,当真转过身来,道:“你要检举什么?”

那杂役心绪的看了眼纪瑶,又看着衙役,满脸绝望中充斥着强烈诉求,道:“大人,我若提供有用信息,可否放我出去?……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子儿女,我家里不能没我啊!”

衙役冷笑一声,面不改色道:“待查明真相,自会放你们自由。”

“真……真的?”仿佛溺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草,杂役大口呼吸着,说话断断续续,“她、她不是……不是……”

这时候,他七窍突然流血,眼球发白上翻,瞬息之间没了气息。

“死人了?”衙役面容凝重起来,蓦然回过头,喝道:“谁在那儿?”

月色无垠,倾洒而下。监牢里静悄悄的,针落可闻。

纪瑶却分明看见,刚才窗口处趴着一只狐狸,衙役看过去时,恰好它的九条尾巴从窗口的栏杆处落下。

“倒是奇了怪了,许是突发恶疾而死吧。”衙役自语道,眼看时辰也不早了,也没把杂役的话放在心上,便不再耽搁,把纪瑶带出了大理寺的监牢。

重又呼吸到清新空气,纪瑶抬头望月,看到明皎月华照射在屋檐上,那什么坐着一个黑洞洞的影子,像只猫,仿佛在注视着底下的人。

心头蓦然一跳,她眨了下眼,再看时,原地已空无一物,刚刚好似她产生的错觉。

衙役叮嘱她道:“宫里头规矩繁多,你进去做事都机灵点,多看着贵人们的眼色,知道吗?”

“流朱明白,多谢大人提点。”纪瑶垂眸道。

跟随引路姑姑一路畅通无阻,自小门进宫。

姑姑道:“此处便是碎月轩了,新封的莲贵妃正在里面小憩,你动作轻点。”

“是。”纪瑶低声应道。

姑姑上下打量她几眼,道:“听说你以前是莲贵妃的贴身侍女?此番进去伺候你的旧主子,也须得手脚麻利些,不比从前了。”

“多谢姑姑教诲。”纪瑶道。

待屏退宫女,碎月轩中只剩下纪瑶纪梦二人。一人衣着华贵逼人,一人却简朴素衫。

纪瑶凝望着纪梦身上的贵妃装扮,满身金银,宛如笼中春莺,虽被打扮的娇艳美丽,却失去向往的自由。

她了解姐姐,纪梦散漫不羁的性子,从来不该被困在这座黄金打造的囚笼里。

只不过,今日的纪梦似乎比往常更加忧郁凄迷。

“姐姐变得更美了。”纪瑶轻声道,真心夸赞。她看出纪梦不太开心,却不知如何安慰。

“我见到他了。”纪梦低笑一声,琉璃色目光流转,顾盼生姿,嗤笑道:“一个四五十岁的糟老头子,满脸的**贪嗔,丑陋极了。”

“姐姐……”纪瑶想提醒她隔墙有耳。

纪梦却勾勾唇,柔软身体瘫倒在贵妃椅上,缓缓道:“他看着我的脸,说像故去的先皇后。他把我和一个死人作比,哈哈!”

纪梦咯咯笑出了泪,冷冷道:“好一个菀菀类卿!”

她生性骄傲如云中鹤,怎甘心困于这三尺墙?

纪梦久久的沉默,直到纪梦笑够了,这才想起有她在,便温声道:“瑶儿,我会寻个机会送你出宫,日后你便隐姓埋名,不要再回来了。”

“姐姐在说什么话?”纪瑶吃惊的抬起眼,心底涌起不安,道:“姐姐说什么糊涂话,纪家冤屈尚未洗刷,兄长至今未有消息,我怎能一走了之?”

“瑶儿。”纪梦的神情突然变得肃穆起来,也坐直了身子,轻声道:“孙尚书一众下足了血本,势要扳倒纪府。况且……”

“是因为我轻信了裴郎,才招致的后果么?”纪瑶急匆匆问道。

她轻叹一声,摇头道:“爹的信笺里说,想要纪府倒台的不止是孙尚书,更是幕后的皇室,他忌惮纪府实力久矣。如今局势,不过水到渠成,怨不得任何人。”

也是,区区一个孙尚书不过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早该想到的,这一切自始至终都是皇帝的阴谋。

不过,她还是不确定,纪梦被封妃,仅仅是因为菀菀类卿,还是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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