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拒绝神的要求会不会有惩罚？
会被赶出黄昏城吗？
劳务大厅招聘的贴身管家，真的是为神明工作？
那个有金色眼睛的男人是神明……黄昏的神明？
白黎脑海中各种问题浮现，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想着这些问题失眠的时候，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熬不过这一路的疲惫，陷入沉睡。
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时，白黎盯着天花板感觉到一阵陌生。
熹微的晨光落入房间，白黎闭上眼睛，心里倒数三二一后，腰一挺从床上坐起来。窝在他胸口的毛球滴溜滚下来落在他腿上，尾巴晃了晃。
“毛球再睡一会儿吧。”毛球劝道，尾巴不动了。
白黎弯起眼睛，小心翼翼地将毛球捧起来放在枕头上，他余光瞥到一闪而过的光，好奇地转头。
绚丽的彩色顿时落在他的瞳孔。
缤纷斑斓的光追着星光，整片天空犹如彩布，被各种颜色的光分割。光芒下浩瀚的城市铺展，光明和黑暗交接，灯火随着日光慢慢隐退。
这些光芒是灵师们灵力的光芒，有人类有妖怪，有赶早班的社畜和在城中潇洒一整晚赶着回去睡觉的人或妖。
黄昏的繁华让刚毕业没见过大场面的白黎震惊了很久，直到天光大亮，压下灵力运转的光芒后才意犹未尽的起床，叠好被子去洗漱。
过了会儿，收拾好的白黎拎着蒲团回到卧室，盘腿打坐。
灵气散发着萤光缓缓聚集在他周身，被阳光照耀的青年身姿挺拔，影子在身后拉长。
床上的毛球睁开一只眼睛，扇着小翅膀飞到白黎脑袋上，打了个哈欠，在浓郁的灵气中满足的打起小呼噜。
等白黎完成早课，黑着脸将蹭灵气的毛球揪下来。
毛球眨着大眼睛在他掌心蹭来蹭去。
白黎问：“你精神很好，不困了？”
“不困啊。”毛球振奋，“我觉得我可以吃一整盒小黄鱼！”
“……”白黎无语地看着它冲着冰箱冲去的背影，心想好吧，没有事情最好了，难道之前是坐火车的时间太久毛球晕车吗？
回答他的只有毛球“咔咔咔”的啃鱼声。
白黎今天打算逛一下这座城市，至少掌握一下周围的情况，下午再去劳务大厅看看。
至于所谓的神明的贴身管家的工作……
白黎拧头看向卧室的方向，似乎能透过墙壁看到书桌上那一叠恨不得一个字印一张纸的招聘彩页，冷漠一笑，毫不犹豫关上门。
悬挂着红底金字的宫殿，层层帘帐后传来刚睡醒的低沉声音。
“那人何时来？”
帘帐外，穿着深色长袍的老者笑眯眯地说：“大人开出的酬劳丰厚，他一定很快就会来了。”
帘帐后的男人满意一笑。
三日后。
还是厚厚的帘帐。
帘帐后的人问：“他来了吗？”
长袍老者笑容有点尴尬，说：“也许今天就来了。”
两日后。
帘帐后：“来了？”
“……”老者擦了擦头上的汗。
“哼。”
帘帐后的男人眼皮动了动，抬起眼睫，盯着帘帐后的老者脸色不好看。正在给他梳头发捶胳膊捶腿的小妖怪们看他一眼，立刻低下头，非常卖力地干起活来。
“嗯？”
白黎回头，看向空无一人的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那种背后一热的感觉又来了。
“白黎！”不远处欢快的声音传来，白黎转头，许久没见的苗颖背着包从车站另一边跑过来。
“走啊，一起回去。”苗颖看起来很开心。
白黎礼貌地打招呼：“苗颖姐好。”
“今天终于可以不加班！”苗颖提起塑料袋给他看，“今晚来我家吃饭，我买了烧鸭！”
苗颖下班晚，这几天艾风时常叫白黎过去跟他一起吃饭。
“对了，你以后来家里吃饭不要带东西，你还没有工作呢，哪有闲钱。”苗颖边走边跟白黎说，“我知道你是不好意思，等你工作后我们可不会放过你。”
白黎笑起来，“好！”
“最近面试怎么样？”
白黎叹了口气，和办事处的工作相比，最近面试的几家都不如人意。
“我还收到你们公司的招聘宣传。”白黎提到之前收到的宣传页。
苗颖惭愧地说：“是的，我们公司连在劳务大厅的摊位费都不舍得付，但我们是正经公司。”
“如果你喜欢拥有非常，非常充实的上班体验可以来试试，以你的成绩我们公司一定欢迎你！”苗颖说，“不过你真的不喜欢办事处的工作吗？”
白黎犹豫了下没有回答，反道：“我看过地图，青龙集团距离这里很远，如果面试通过我可能要在附近租房子。”
苗颖点头，问他：“你最近面试有没有通过的？”
白黎弯弯眼睛，被夕阳照着的侧脸干净秀气。
苗颖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
快到招待所的时候，苗颖对白黎说，“以你的能力一定会找到满意的工作，不过白黎，比起合适，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做什么？”
白黎愣住，表情有些迷茫。
苗颖歪头看他，说：“待遇很重要，兴趣也很重要，要是不喜欢，日复一日让你做同一件提不起兴趣的事，听起来似乎太无聊了些。”
“你才刚毕业，有的是机会不是吗？来吃饭哦！”
苗颖摆着手冲白黎说。
喜欢的事？
白黎坐在书桌旁，用手逗毛球，脑海在想下午和苗颖说的话。
说起来，他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工作，只想有一个不用一直跟人打交道，不太忙，工资不用太高，够让他在这个城市和毛球一起活下去的工作。
目前来看这个适合的工作还没有出现，马上就要到一周的最后一天了，如果不去办事处报到，那就要考虑租房的问题。
白黎算了算存款，对毛球说：“我可能要去办事处工作……这段时间算白忙。”
毛球用尾巴卷住白黎的手腕，满意地说：“很好，你可以拥有人类的朋友了。”
想到隔壁热情友好的邻居，白黎心情好起来，点头，拉开抽屉拿出档案资料，准备明天早起去办事处。
“走吧，去睡觉。”白黎站起身。
毛球快他一步跳到床上，兴奋。
“睡觉喽！”
“哒。”
“哒。”
有水声嘀嗒、嘀嗒落在地面的声音，白黎迷糊地睁开眼睛，推开洗得发旧的被子，坐起身往外看去。
刚下完一场雨，残留在屋脊的雨水顺着屋檐慢悠悠地砸在地上，就是这个动静吵醒了白黎。他有些心虚地看了一圈，孤儿院的其他小朋友都在乖乖地睡觉，白黎想重新躺下的时候，听到门外吹风的两位老师压低的说话声。
“体检的结果出来了，孩子们都很健康。”一个老师说。
另一个老师说：“真是太好了，难得有好心人出资让所有的孩子接受检测，说不定是想挑一个健康的孩子收养。”
“你记不记得当时有一项检测，让孩子们一个一个进屋子，我听出来的孩子们说着什么珠子球的，不知道检查的什么项目。”
“只要孩子们身体没问题就够了，对了，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讲，我拿到孩子们的体检报告的时候，听资助人说跟白黎有眼缘，想带他走。”
“白黎吗？”
“嗯。”
“可是白黎以前总是胡言乱语，现在又很沉默不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会不会像之前那样……”说话的老师声音有些担忧。
“没关系的，白黎是个好孩子。”
坐在床上的白黎受惊似的瞪圆眼睛，透过窗户看说话的两位老师。
日光亮的可怕，照在两个老师的背影上，他看不到老师的面容，只有嘀嗒嘀嗒的水声断断续续。
又要被送走了？
白黎惊慌握紧毯子，想到以前发生的事情难过地红了眼，他不想在这里继续听下去，看到墙边有一座拱门。
拱门是金色的，门框勾勒绚烂瑰丽的花纹，门后是一大片绿色，似乎通向花园或是什么地方。
梦中的白黎从小床上爬下来，轻手轻脚地走到拱门边，逃跑前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那片绿色中。
“哗啦。”
属于孩子尺寸的脚踏进水中，白黎惊呼一声，发现水没有溅湿裤子才松了口气，打湿裤子的话会麻烦老师。
白黎盯着水面，很想对水面映出的孩子的脸庞做鬼脸，但最后只露出一个笑容。
然后白黎就听到一声不太灿烂的“呵”。
作为一个豆丁大的孩子，白黎是听不出声音里的阴阳怪气的，他抬起头寻找声音的主人，惊讶地发现这是一座花园，长着许多他没见过的花草树木。
金色的柱子搭起的花棚下方摆放着一张宽大的，镂金嵌翠的长榻，一个穿着白黎没见过衣服的人躺在上面，捧着一本书看。那人戴着许多戒指，折射绚丽光芒，黑色的长发一直垂到地上。
年幼的白黎鼓起勇气，远远问他：“是你在笑吗？”
榻上的人没回答，自顾自地翻书看。
白黎左右张望，他站在花园的清湖中，湖水到他的膝盖，有彩色的鱼在水中游来游去。白黎在院长的办公室见过金鱼，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鱼，有大有小，各种颜色，有的鱼大的看起来能把他吞下去，好在经过时甩了下尾巴，对他没有任何兴趣的游走，鳞片斑斓绚烂。
白黎放下心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鱼，盯着看到满足了，才提着裤子小心翼翼地往湖边走去。
快到岸边时，白黎的手臂不小心碰到荷花杆，摇落了几朵荷花瓣，其中一瓣落在他脑袋上，白黎下意识吸了口凉气，露出闯祸了的表情。
他偷瞄岸上，见那个男人还在翻书，抿了下嘴，动作缓慢地爬到岸上，摘下头上的荷花瓣还给荷花，小声说：“对不起。”
矮榻上的人书歪了下，在白黎看过来时立刻回到原位。
白黎往长榻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看，终于走到花园中央。站到矮榻旁，才发现躺在榻上的男人很长很长，穿着很漂亮的衣服，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让他想到夏季偶尔在山林中见过的鸟。
院长教过他，有一个词语叫华丽。
这是一个很华丽的人。
“你的头发掉在地上了。”年幼的白黎友好地问，“你是故意让它落在地上的吗？”
书再次倾斜，露出榻上的人的脸庞。
看清男人面容的那刻，白黎震惊的退后一步，他看到这个男人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只有妖怪才会有这样的眼睛，而他的老师们并不愿意他说这些话。
“怎么了？”榻上的男人见他闭紧嘴巴，语气竟然有些得意，“被本神的英姿震慑了？”
“？”
年幼的白黎无法理解这句话，尤其是什么本神啊，英姿啊，震慑啊这样的词。
所以他只听懂三个字。
不过这里没有其他人，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妖怪吃不吃小孩，毕竟他长得太大只，白黎有点害怕，犹豫地说：“你来找我吗？”
“老师不让我和妖怪一起玩。”
“啪！”
榻上的男人直接将书合上，将它丢到一旁。
“我不是来看你的。”他郑重其事地说：“只是没事做。”
“额……”白黎心想要不要问他是不是吃小孩的妖怪，但他不敢问，就说：“那你就是来找我玩的呀。”
男人盯着白黎，眯了眯眼睛。
“哼。”
哼什么。
白黎觉得奇怪：“你是小猪吗？只有小猪才会哼哼。”
原来是猪妖。
哗啦！
花园中忽然涌出热浪，金色的火焰潮水般涌来，白黎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已经被抓到空中。揪着他衣领的男人站着，晃了晃手。
看着远远地面的白黎吓得抱住他的手。
“本尊是神明！”男人咬牙切齿地说，“个头不大，胆子不小，世人所说你沉默寡言，吾见你并非如此。”
白黎哪有时间听他说什么，双脚在空中蹬蹬，泪水在眼里打转。
神明的手一僵，可能终于意识到自己在欺负小孩，又哼了声，将白黎丢到榻上。
这样就好多了。白黎坐好，揉了揉脸，将眼泪揉回去，觉得不怕了，抬头看了眼神明。
“神明，是神仙的意思吗？”白黎好奇，“我见过许多妖怪，还是第一次见神仙。”
“神仙都像你一样这么高吗？”
神明刚昂起头，又听白黎说：“刚刚你把我拎起来，看着你的脸很大。”
“……”
周围的空气又热起来，比刚才还要凶狠，烧得周围的花草瑟瑟发抖，白黎惊讶地看着脸涨得通红的男人，疑惑地看着颤抖的四周，继续说：“非常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妖怪，如果你是人类，就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灼烧的热度瞬间消失。
负手而立的人脸色比刚才好了很多，还是抬着下巴，他再次哼了声，视线向下，盯着榻上的小不点，道：“本神不想跟你废话，来找你签合同，谁知道你是这般模样……无妨。”
他手指从袖中一掏，修长的手指夹着金色的卷轴出来，手指一松，卷轴唰啦展开，一直落在地上。白黎好奇地伸出手，捧住眼前的卷轴。
什么呀。
“看不懂。”
“对你只有好处。”神明说，挑了下眉，鼓励道，“在下面签下你的名字，从此以后你只为我工作。”
“工作？”坐在榻上的小白黎歪头，“像老师们为院长工作那样吗？”
神明想了想，说：“差不多，但要比你的老师们认真，听话，为我所用，受我驱使。”
“听起来很有意思，我为你工作，可以在这个花园里玩吗？这是你的花园吗？我喜欢这里，这里的一切都很漂亮，当然你是最漂亮的！”小白黎强调道，很怕又被他拎起来晃。
神明的表情非常好，含蓄地点头。
白黎笑起来，心想还是第一次有妖怪要让他工作呢，他听话地翻着长长的卷轴找到下面，有一根羽毛飞过来指了指要签名的地方，然后变成了一支笔让小白黎握着。
小白黎将卷轴铺在榻上，跪坐着写撇，竖……
神明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微微一笑，长睫下金色眼睛雀跃，轻声说：“梦中的你不管什么样子，签下合同都有效力。”
“放心，吾不会亏待你的。”
低沉的嗓音落在耳畔，唤醒脑海中沉睡的某个片段，小白黎的笔一顿，抬头。
榻上人的瞳孔中的天真被沉稳替代，儿童身形拉长，变作成人模样。此梦的主人面色冰寒，挥动拳头的瞬间，苍青色的灵力袭向反客为主的不速之客。
“离开我的梦境！”
“啧。”
高大男人用一种责怪的眼神望来，同花园一起散在梦中。
白黎是被气醒的。
窗外热烈的阳光穿过阳台洒在床上，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叼着小黄鱼的毛球飞过来坐在窗沿上，挡住了一点阳光。
就着毛球的阴影白黎揉揉眼睛，愤怒堵在心口，若是那个神明现在敢出现在他面前，白黎真的很想将没打到的一拳补上。
他不满地嘟囔：“什么神明，连孩子都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