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梨漫抬头，冷静地拭去脸上的泪水。

她抱起巫拂云的身体，极速衰老以致枯萎的身子，抱在手上并没有多少分量。梨漫逆着人流，朝神庙深处走去。

“神女！”有人在慌乱中认出了她。

“神女，不要再往里走了。”对方想伸手去拉她，在触及她的神色后，又蓦地收回了手，最后只能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摇头叹息。

失去了灵力的支撑，越是靠近神庙的附近，世界崩塌的越发严重。

梨漫将人轻轻地放在竹林边，恢复过来的竹林翠绿依旧，梨漫看着荒芜世界里的唯一净土，她拿起剑，用力的挖掘着脚下的土地。

一只鸟径直飞了过来，它绕着地上早已冰冷的身体，盘旋不停，而后发出几声凄厉的哀鸣，最后收起翅膀静落在一旁。

梨漫动作微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眼泪再次止不住地落下。

她低头用力挖着，似是嫌长剑不够趁手，梨漫一把甩开剑，双手并用，直到两手血肉模糊也不见停下。

镜明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许久，他状似轻叹一声，上前帮忙，在两人的合力下，很快便挖好了一个深坑，足以令一人躺下。

“不要碰他！”察觉到对方要伸手，梨漫嘶吼道。

她伸手欲将对方抱起，意识到双手早已脏污，用力的在身上蹭了蹭，而后小心地将人抱起并轻柔地放了进去。眷念地凝视着对方的容颜，不知想到了什么她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又哭了出来。

察觉到眼前的世界，越发不稳定。

梨漫俯身在对方的额上印下温柔的一吻，狠心地扭头，不再看对方一眼。

飞出深坑后，梨漫扬手将笼罩在大地上的灵力收回，最终化为一个小而牢固的保护伞罩在竹林上方。

她慢慢地覆上土，跳进深坑里的小鸟却不见离开，梨漫怔怔地看了它几眼，似是明白了什么，她呢喃道，“好吧，那你就代替我留在这里陪他吧。”

梨漫处理好后事，似是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人。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镜明立在那里，静默不语。

神谕显示，唯有伽耶国的覆灭，才能换来神浮宫的重生。这个结局他一早就知道，伽耶国国君同样知道。

但巫拂云怎么舍得，眼睁睁看着身为神浮宫神女的她，一步步走向灭亡。

对方见她第一眼就改变了心意，那时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天命难违。

梨漫觉得可笑，也不知是笑对方，亦或是笑自己。

“我只提一点，神浮宫无条件接收伽耶国子民。”说着，梨漫眼里射出一道冷厉的光。

“这是我们欠他的！”

梨漫心知他们能做的，也就这一点小小的弥补。在梨漫看来，这里曾是巫拂云深爱的土地，还有他庇佑的子民。他如此看中的一切，梨漫希望他们都好好的。

镜明无声地点头。

梨漫不再看他，她拾起地上的剑，踉跄着飞了出去。像是想起什么，她调转方向朝一侧神殿飞去，果然在大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道宽厚的背影，固执地端坐在大堂中间，无惧无畏。

“法师为何不走？”

历宏缓缓睁开眼，他并未回头，“神女，请径自离去，不必管贫僧。”

梨漫垂下眼，“他走了。”

“阿弥陀佛，缘起缘灭，只在一念之间。”历宏再度闭上眼，平静地拨弄着念珠。

梨漫紧了紧拳头，正欲离开，不想又传来对方的声音。

“神女，请将此物带走。”

历宏手里的是一串纯黑的念珠。

这是国君当时放心头血的前一刻摘下来的，历宏亲眼目睹对方做出如此惨烈的举动，在明知会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毅然决然的坚持下去，历宏就猜到他会有走向消亡的一天。

他应该是一心向佛的，不然不会在放血的前一刻将其取下。

可是历宏法师猜错了，他取下念珠的那一瞬，不是因为他怕鲜血沾污佛珠，而是那一刻，他摒弃了他心中的神佛。

正是这一举动刺激了天道，他受到猛烈的反噬。天道让他在爱人面前瞬息苍老，生死相隔。

梨漫轻哂了一声，那串念珠，巫拂云不想要，她更不想要。

她转身离去，突然又想起什么，快步来到历宏法师跟前。

“那碗心头血呢？”

她扫视了一周，在对方惊异的目光下，伸手朝神龛探去。

“不得对神佛不敬！”历宏大骇不止。

梨漫笑了，“不敬？”她眼神陡然锐利，“···是他们不配！”

梨漫一把端起碗只，用力一扬，鲜血倾洒在神佛面前。碗落地即碎，动静似平地惊雷，响彻大殿。

自此之后，她的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梨漫来到龙啸泉边，看着骤然平息的河水，眼眶再次湿润。

想到对方将最后的神力藏于河底，只为将她送回原来的时空。巫拂云究竟做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儿，梨漫一想到这个，内心苦涩不已。

她看着平静的水面，许久。

下一刻，没有任何犹豫，义无反顾地投身河中。

画面一转，她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梨漫从‘十方小境’里出来，傅肖一看见她，立刻上前询问。

“你去哪里了？”不是说好了选双人模式吗，怎么他一进去就找不到对方的人影，只好出来在外面等候。

“你等多久了？”梨漫扫了一眼对方，将眼底的情绪彻底掩盖。

傅肖想了想，“也不久，差不多一柱香吧。”

梨漫点点头，提步朝外面走去，似是想起什么，转而问道，“之前掌门有提到圣子出关，你知道多少？”

此事本来只有几位大长老知晓，傅肖不知道对方怎么知情的，但他也没想对她隐瞒。

“···据说圣子若出世，意味着天下必将迎来动荡。”傅肖回忆起鹤老头当时和他提起的那段历史。

“我们都知道，圣子当时以一己之力，镇压魔君于祭海深渊，万年后，圣子在祭海坐化，神力外泄的时候，险些天崩地裂。据传，上面派天神下来回收神力，以免神力波及苍生万物。但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圣子堕魔了···”后半段故事，是流传的另一个版本，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傅肖不知道故事的真假，那个远古时代发生的一切，太过波澜壮阔，他不曾亲身体会，亦不予任何评价。

梨漫敛眸，“后来呢？”

傅肖似是猛然回神，继续说道，“···后来，圣子化身大地之神，以祇的名义向天道宣战···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据说那时候，天地混沌，一片昏暗。那段时间，成为那一代修仙人的噩梦。

傅肖没有说的是，自上次从岛上回来，他有意去查与祇有关的一切，却发现类似事件仿似被人为抹去了一般，无迹可寻。

傅肖看向梨漫，只见对方低着头，神情凝重。

“其实，圣子出关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定数。”掌门傅之舟出去走访这么久，都还没彻底弄清楚事情始末。

毕竟谁都不曾见过圣子的真实面貌，也有可能是有人假冒。像是想到什么，傅肖陡然朝对方看去。

“你···”他终于发现对方气势上的转变。

梨漫没有做任何解释，反而问道，“可以和傅掌门联系上吗？”

傅肖愣了一瞬，连忙掏出玉简，“你自己来吧。”

梨漫在玉简上，手指飞快动作，几瞬后，她将玉简丢还给对方。

傅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想了想，大步追了上去。

“你是不是要去···”傅肖看着她冷然的侧脸，总觉得梨漫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而且他隐隐察觉到对方从‘十方小境’出来后，似乎哪里变得不一样，这种转变不单单只是气势上的。

梨漫却答非所问，“你可以多和沧海阁步师兄保持联络。”

傅肖不解梨漫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但看对方神情，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梨漫同傅肖分开后，径直去找师傅沧林海。

沧林海一直对自己小徒儿格外放心，小徒儿在修炼上也极让人省心，对方鲜少来找他，是以在看到梨漫出现的一瞬间，沧林海还有些意外。

梨漫开门见山道，“师傅，你能把你所知道的有关圣子的一切都告诉我吗？”

沧林海愣了一瞬，看着梨漫缓缓问道，“是因为神女的传言？”说实话，沧林海一直想找一个机会坐下来，与小徒弟谈谈大祭司卦相一事，只是苦于没有一个合适的时机。

梨漫摇摇头，“也不全是。”神女一事对她来说已无甚悬念，她在意的另有其他。

沧林海摸着胡须道，“据我所知，巫族确实有一位圣子，此人极其神秘，至今无人知道他的来龙去脉，只知此人修为深不可测，此圣子极有可能与当年镇压魔君的乃同一人··”沧林海说着走动起来，“···但也有传言说圣子就地羽化登仙，早已迈入神位。”

“所以巫族的这位圣子究竟是何人，其实我们各大门派也不甚了解。”只是确有传言，圣子就是那人。

梨漫静默不语，沧林海回头，看到小徒弟似是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