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柠看着眼前一路大开杀戒的男子，觉得极其陌生。

眼看又一散修死在男子手里，清柠终于忍不住出声。

“够了！”她喊道。

男子闻声扔掉手里的人皮，扭头看了过来，此人正是凌云宗江城。

清柠盯着这张无比熟悉的脸，似乎想从中找寻什么。

男子见她状似失望地收回视线，骤然笑道，“你不会现在后悔了吧？”

那可是晚了。

“咱们好师父的修为可全在你身上，你不会认为你还能回去吧？”江城的笑邪气四溢，还带着几分歹毒。

清柠听后，脸色惨白。下一瞬，又似是想起什么，瞳孔剧缩。

那一晚，她鬼使神差来到师父房前，她知道师父正在闭关。师父从不对他们设防，房间的禁制她很熟悉，熟悉到她的歪念头只闪过一瞬，禁制就被打开了。

清柠看着面前敞开的大门，犹豫了几瞬，迈步走了进去。

周南飞正在打坐，五感全封，并不知道此时房间进来了人。

清柠只知道自己将五指至于师父头顶时，师父骤然睁开了眼，她无路可退，狠心闭眼。

她不知道在她闭眼的那一瞬，周南飞的眼里尽是失望和痛心。然他不发一语，合上双眼，平静地选择了赴死。

清柠收回手时，师父已然变成一张人皮，她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想起来了？”江城冷哼，他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女子，眼里并无半点情意。

做好人时，不够善。做坏人时，又不够狠。

人啊，真是矛盾又愚蠢的东西。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清柠红着眼睛质问。

江城似是在嘲笑她的后知后觉，如此容易被情爱蒙蔽，简直蠢上加蠢。

“你若没有那些念头，又怎会给我趁虚而入的机会呢。”

江城的话轻飘飘的，落在清柠耳中却无比刺耳。

他一直蛰伏在凌云宗，只为寻找合适的肉身。起初的目标是那一帮修为高深的长老，奈何一直没能寻到机会。无意中发现面前的女子为情所困，隐有堕魔之兆。

真是天赐良机。

他设下陷阱，一步一步将其引诱。奈何周南飞有所察觉，他只好借眼前之人的手将他除去。只是他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

“···牢里的那些话也是骗我的？”清柠怔怔地问道。

江城也不再伪装，狠厉道，“傻姑娘，我若不哄着你，你又怎会放我出来。”

那时，清柠鬼迷心窍，背着师父和凌云宗众人，偷偷看望牢里关押的江城，那时的江城并未被身上的东西完全控制，说的那些誓言也不全然是假的，只是真真假假，到了如今这步，又有什么意义。

江城，已然不是曾经的江城了。

而清柠，也彻底回不去了。

白晓晓近日沉湎于梨漫的死，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任何人。祝辞派过来的仙童好几次都无功而返，祝辞只好亲自出马。

他一手推开房门，径直走了进去。

满屋子的酒气，熏得祝辞抬手掐了个净化诀。

白晓晓醉伏在案头，桌上的酒瓶横七竖八，地上更是散了一地的空符纸。

祝辞收回视线，眼里隐含怒气。

他走过去，一把拎起白晓晓。

白晓晓醉眼惺忪，在看清面前人的一瞬，她破罐子破摔，一把推开对方。只是她醉得厉害，手上并没有什么力道。

祝辞任她推搡，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白晓晓见推不动，又用力锤了锤。她始终憋着一口气无法宣泄，“师父，我好难受。”

祝辞垂眸，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想哭就哭出来吧。”祝辞拍了拍她的背，柔声说道。

白晓晓再也不用憋着，放声大哭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红着眼抬头，视线扫到师父胸前衣服上的一大滩水渍，羞愧地低下了头。

祝辞并不在意，见她情绪释放出来了，这才开口道，“眼下时局动荡，各地妖邪尽出，你若出去，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白晓晓不解地抬头。

祝辞简单阐明来意，宗门近日有任务下发，所有亲传弟子都必须冲在前头。祝辞见她状态不好，替她挡了几日。这次掌门又开口提了，祝辞只好亲自过来查看。

他要亲眼确认，此时的白晓晓是否适合外出任务。

白晓晓听后怔了怔，她没想到自己只顾着难过，竟让师父如此为难。虽然师父并未责怪，但白晓晓心里仍过意不去。

她点点头，“我可以。”似是想起什么，眼眶又再度红了起来。

要是姐姐在，她也会希望自己能独当一面。

白晓晓收敛情绪，告别师父后，迅速与早已外出的傅肖集合。

两人许久未见，傅肖整个人改变了不少，他立在一众弟子前头，话不多，却极其沉稳干练。他有条不紊地分配着众人的任务，轮到白晓晓时，目光微顿了一瞬。

“你先等一下。”他示意白晓晓站去一旁。

白晓晓听从指令，在不远处静候。

她看着傅肖快速分派完任务，转而朝她走来。

“附近有个村庄，一夜之间人全没了。”他说完，径直看向白晓晓，“我需要你同我一起。”

近距离下，白晓晓这才看清，傅肖的脸清减了不少，两眼更是布满血丝，他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合眼休息过。

白晓晓敏锐地感知到，他的情绪也不见任何波动，方才在说村民全都没了时，平静地不带一丝感情。仿佛见多了人间惨案，早已变得麻木不仁。

两人一同来到案发地，空气里的气息确实极不寻常。他们循着气息追至邻近的村庄，傅肖朝她示意，两人瞬间隐去身形。

“好哥哥，再换个地方吧，那群修士快来了。”

红狐妖将才刚掏出的心脏，一口塞进嘴里吞吃下肚，转而拉住身边的黑狐妖。

最近妖怪肆虐，它们将目光对准毫无反击之力的村民。一旦确定好目标，便会赶尽杀绝，乃至屠村。妖怪们如此肆意妄为，皆因类似事件接连暴发，修士根本处理不过来。

不过也有谨慎的，眼下的一对狐妖，就知道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黑狐妖似是嫌生吃心脏太过腻味，它盯着面前才刚倒下的孕妇，阴狠的目光转移至对方凸起的孕肚。

此妇人的肚子大概有十个月大，眼看即将临盆。

它伸出利爪，一爪划破面前的孕肚，正欲掏出腹中婴儿时，一道剑气刺中它的爪子。

白晓晓在傅肖刺出剑时，第一时间投出两张定身符，符纸上身后，金光大作，两狐妖瞬间被困在原地。

傅肖沉着脸，将黑狐妖的利爪一剑斩断。

白晓晓则瞬移上前，快速将腹中的婴孩取了出来，她处理及时，羊水被吸出的一瞬，男婴啼哭出声。

还好活着！

她蹲下身，将啼哭中的婴孩凑到孕妇的耳边，仿若有灵，孕妇合起的眼角隐有泪痕滑落。

白晓晓垂眸，将距离妇人尸身不远处，掉落在地的小衣裳捡起。白晓晓似乎能想到，妇人生前低头缝制小衣裳的幸福模样。

她用衣裳轻柔地将婴孩包裹，起身看向傅肖。傅肖早已将狐妖击毙，冷眼擦拭着剑上的血迹。

她终于能够理解，为何大家会变得如此漠然。

白晓晓沉重地舒出一口气。

两人欲离开，身后传来一串凌乱的脚步声。

“仙师请留步！”

老者扫了一眼地上已然死透的狐妖，对着仙师的方向伏地跪拜。他是这个村的村长，在发现狐妖闯进村里时，第一时间通知村民逃去宗祠躲避。村里人口众多，分布零散，一时间未能通知齐全。

眼前的孕妇错过了消息，没能躲过一劫。

老者老泪纵横。

白晓晓上前将他扶起，轻声道，“这是那孕妇的孩子，很健康，是个男孩儿。”

白晓晓将孩子递给老者，希望老者能代为将其养大成人。

老者连连推拒，“仙师，不是老奴怕麻烦，现今这世道怕是难以养活。”他还不知自己能活多久，又怎好接下重任，只是这孩子如今没了娘，实在可怜。

老者似下定决心，咬牙道，“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会让他有口吃的。”他两眼含泪，抱起婴孩。

傅肖适时开口，“此处我已设下禁制，一旦有妖邪闯入，我们会第一时间赶来。”

白晓晓也补充道，“放心，我们既然救下，就会一管到底！”

这时，傅肖身上接连传出玉简的声音，他扫了一眼后，脸色微沉。

两人没再耽误。

老者抱着婴孩，目送他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