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阙缓缓偏了下头，这话，是在说这会儿，还是之前呢？这其中的区别，在于对方是否真的在她神游时与她进行了对视，又是否认出了她。又或者，是在说缎带街的事情？
从书院里学生的低声交谈中，颜阙得知缎带街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因此她被注意并非只是因为眼纱，还有缎带街事件幸存者的身份。
“坐。”对方的视线在颜阙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回面前的棋局上，表情淡淡。
颜阙略微迟疑了一下，坐到了棋桌另一侧。
“完成这个残局。”对方淡声开口，言语间皆是上位者的不容置喙。
颜阙倒是没有什么抗拒心理，只是对她来说，通过轮廓来看出棋子究竟是黑子还是白子太勉强了，于是露出一丝困扰的表情。
对方的指尖轻点在棋桌上，下一瞬，在颜阙的能量视野当中，有棋子发出微弱的光。
“这是白子。”对方的话里没什么温度。
于是颜阙大致“看”了一遍棋局，捏起一枚棋子，在思索片刻后落子。
对方又抬眸看了颜阙一眼，带着几分思忖打量的意味，面色深沉。
这一个残局很快就分出了胜负，颜阙毫无疑问地落败，表情依旧淡定。
“臭棋篓子。”对方皱眉，略有些嫌弃地说道。
颜阙很是无辜，“我也没说我会下棋啊，不是您非要我下的吗？”
对方沉默了两秒，冷冷吐出一个字，“学。”
“好的。”颜阙乖乖巧巧地应声。
对方瞥了颜阙一眼，站起身，边往课室内走，边道：“进来。”
颜阙乖乖跟在对方身后进了课室，而后惊奇地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课室的样式和其它的相差无几，只是似乎因为某人的个人喜好问题，多了一扇足以遮挡住讲台的屏风。
屏风现在收拢在一旁，其上的图腾在颜阙的能量视野当中仍旧清晰可见。颜阙的注意力放在上面片刻，隐约能看到其上能量流动，宛如活着一般。
不过，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面前的人光团的亮度不像先前那样晃眼了。
停在桌案后，对方凝眸看向颜阙，直截了当地开口：“我是叶明璟，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是否要当我的徒弟。”
颜阙愣了一下，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叶明璟便接着道：“先把桌上的书随意看看，人还没到齐。”
颜阙随意挑了个座位坐下，翻开放在桌上的书。
书籍用特殊墨水写就，主要内容是一些基础的秘纹，看样子应该是书院的通用教学书籍。
颜阙对于还有学生来并不意外，对于是什么人兴趣也不大，课室内只剩下了翻动书页的声音。
没过多久，颜阙听到课室外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些语气急切的催促。
“抱歉先生，我们被这里绕晕了，是不是迟到了？”一个身穿劲装的高马尾少女扶着门框，面带歉意地开口。
她身后还拽着一个素色衣裙的女孩儿，对方气喘吁吁地躬身扶着膝盖，显然是匆匆跑来的，话都说不出的样子。
“进来，坐下。”叶明璟面上没什么表情，并没有对两个女孩儿迟到的行为表现出任何情绪波动。
许是叶明璟的气场太强的缘故，两个女孩儿正襟危坐，完全不敢吱声，只是偶尔好奇地看上颜阙一眼，而后又做贼心虚似的盯紧了桌上的书。
第一堂课，叶明璟并没有教授任何课程，只是让她们先熟悉那本基础秘纹书。
叶明璟只负责秘纹课程，其它的历史地理等课程都由另外一位先生负责。而且，颜阙刚刚才得知，这个课室是叶明璟的私人课室，其它课程的学习并不在这里。
于是在第一堂的自习课之后，颜阙起身离开了这里。
银杏树下，颜阙被两名同窗拦下，眉宇间透出几分疑惑。
“你好，我叫燕九，这是周诗。”身穿劲装的少女眉眼明媚，充满朝气，一旁站着的清秀少女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颜阙。”颜阙略一颔首，突然转头“看”向周诗，缓声说，“可以说句话吗？”
周诗一怔，有些迟疑地开口：“你、你好……？”
颜阙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周诗耳根一红，她这才想起来面前的人实则看不到，只能依靠声音来分辨是什么人。
但很快，燕九和周诗就意识到，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盲人，甚至比大多数人都要敏锐，简直就是个小变态。
这家伙在历史课程上把先生怼得哑口无言，又在地理课程上问得先生头疼不已，最后在实践课上一鸣惊人。一天的课程结束后，成功从一个招人疼的孩子的进化成了一个招人头疼的“问题”孩子。
“……不管怎么说，都有点太过惊人了些……”燕九呐呐道。
周诗木着一张脸点点头，然后幽幽问：“她说的，大灾变之后的混沌纪元严格意义上是神战，此后是长达数百年的利益分配争端，根本不是什么神救世人……”
“所以得出结论……”周诗说到一半，就被燕九捂了嘴。
燕九没好气地瞪她，“灾厄之神在上，不要对祂不敬。”
周诗闭上了嘴，皱着眉头不再开口。
“如果我真生出了什么对神不敬的想法，那一定是因为受到了那家伙的荼毒。”燕九小声嘟囔。
颜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两个人身旁，幽幽开口：“真理越辩越明，如果发生了这种事情，只能说明你的神本就污秽。”
燕九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颜阙，“你……”
“灾厄之神在上，愿你心明眼亮。”颜阙不急不缓地吐出一句话，而后冲燕九露出一个毫无侵略性的和缓笑容。
燕九哑然，她对颜阙当然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这家伙的思维逻辑太过惊世骇俗了一点，“你别误会啊，没有骂你。”
“我知道。”颜阙轻声笑说，微微偏了偏脑袋。
叶先生非说她冒失，这个拉着新认识的同窗往课室跑，结果不认路导致迟到的家伙才更冒失吧？
“嘿嘿。”燕九乐呵呵地挠头，紧接着就自来熟地开始和颜阙聊天，“听说你已经有自己的冥使了，多亏了它才能躲过邪神污染，好厉害！可以让我看看吗？”
“抱歉，它脾气不大好。”颜阙语调平和地礼貌拒绝。
燕九也不在意被拒绝，“没事儿虽然很遗憾，啊对了，你别担心，迷梦学会也参与了这次事件的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迷梦学会？”颜阙略有些疑惑地重复。
燕九点了点头，眼睛微亮，像是在因为知道颜阙不知道的事情而神采奕奕，“永生教派就是从迷梦学会里分离出来的一支，哦，不用担心，迷梦学会只是一群研究死眠域的学者组成的松散组织，并不是什么邪教。”
颜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语调平静地开口：“那么，你是什么人呢？”
燕九愣了一下，一抬头又发现周诗也看向了自己，因而抿了抿唇，半晌，才不太好意思地小声说：“其实，我是城主的女儿。”
颜阙神色如常地说道：“难怪消息这么灵通。”
燕九松了口气，又看向周诗，见对方一脸果然是这样的表情，脸色微变，“难道你也知道？！”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城主的女儿，但从你的表现，很容易就能看出不是什么贫民吧？”周诗幽幽回道。
燕九纳闷又挫败，她本来压根就没有想表露自己的身份的，“这么明显的吗？”
周诗欲言又止，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吐槽，“难道你真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吗？哪有贫民会嫌弃馒头不够白？能吃到就不错了。”
“这……这样的吗？”燕九讷讷开口，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知道周诗的家境应该不算好。
周诗看她一眼，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衣角，而后低声说：“有机会接触到更多信息不是很好吗？”
“你说得对。”燕九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接着说，“我会和你分享的。”顿了一下，她像是才想起来在场还有一个人，又转向颜阙，“还有你。”
颜阙十分怀疑她只是个添头，“大可不必”四个字就在嘴边，但还是咽了下去，信息她还是需要的。
虽然从何栖风那里也能得到不少信息，但对方太忙了，案子不结束估计停不下来，而且，说不定燕九这家伙就能得到什么何栖风都不知道的信息呢。
“太好了，没想到开学第一天就交到了两个朋友。”燕九表情兴奋。
周诗笑笑，她觉得燕九能交到几个朋友完全取决于有几个新生入学。
“啊我得尽快回家了。”因为燕九的话，颜阙突然想起来，最近何栖风对她不放心的程度呈指数级增加，如果她再晚一点的话，对方恐怕会直接杀过来找人。
说罢，颜阙便匆匆离开了。
周诗和燕九盯着颜阙的背影看了片刻，面面相觑，小变态原来这么乖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