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辛慈悲抬眼望去,那人站在灯光下,身姿颀长优雅,一双眼眸温柔平和的望着他。

“稷禾?”

人闻声而动,朝着他慢慢走过来,然后笑着说:“我都招待你好几回了,不打算回请一次?你应该懂人类的基本礼仪吧。”

辛慈悲望着他,舌尖顶着后槽牙那块有些轻微肿起的地方,忽然笑了。

“懂。”

意外的是,稷禾找了一个除了他们没有别的客人的只有十来个小方桌的小餐馆,两人坐在隐蔽的无人角落里正在点菜。

确切的说,是稷禾在点菜。

“唔,姜片炒蘑菇,听起来还不错,冬瓜炒青菜,雪梨炖蛤蜊……”一边沉浸在愉悦的点菜环节一边还不忘问辛慈悲。

“我随意,都可以。”

“那我再给你点两个招牌菜,嗯~吃点肉吧,橙子炖鸡,糖醋排骨。”

谷神大人很高兴,他不是第一次来了,这家的食物很对他的胃口。

不过,大多数人都没有谷神大人的独特品味。

在倒数第二道菜名报出,辛慈悲还在沉思,这家店没有生意是正常的,但是这家店为什么还没倒闭?

直到最后一道菜出来的时候辛慈悲心头才默默松了一口气,等到一会儿菜上来以后他才知道这口气松早了。

老板来拿菜单页的时候笑呵呵地和稷禾打招呼,言语间十分熟稔的样子,还爽快地表示要给打折。

稷禾眉眼弯弯,“谢谢李老板,上次就已经给我打折了,这次还打,不怕亏本吗?”

“害!”李老板吐了口浊气,拿着菜单过去给厨房,又回来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稷禾的侧前方。

他面上有些沮丧的样子,“这店也开不长了,您也瞧见了,没什么客人。”

辛慈悲面无表情,心道:可喜可贺。

“怎么会?这里的食物我很喜欢啊,厨师的手艺很好,老板你也很大方。”稷禾脸上是实实在在的惊讶。

“我也纳闷呢,现在的人追赶潮流,我每天都在研究新菜,也不知道为什么客人不来。”他叹了口气,继续说:“上个月疫苗开放,本来以为这生活要开始正常了,谁知道病毒是不传染了,可这人的免疫力还是弱,一家老小感冒的感冒,头疼的头疼,哪儿也去不了,工作也没办法工作,一个月下来,就指望我这店挣点买药钱了,不过看现在这情况,以后要转其他行业去营生了。”

“抱歉。”稷禾神情遗憾,为老板的遭遇。

老板摆摆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要活着嘛。”

传菜口,老板的儿子,也是这里厨师伸出头来叫人:“老爹,上菜!”

老板去忙了,虽然没什么可忙的,但在店还没有走到倒闭的那天,他们还是坚持要研究新菜。

菜上齐后,稷禾又恢复热情向辛慈悲积极介绍。

在他的强烈推荐中,辛慈悲勉强面不改色地尝了几口,然后想:虽然老板的遭遇很让人同情,但还是希望他尽早转行。

“林管家今天怎么没和稷禾一块儿?”辛慈悲适时放下筷子,略小心地喝了一杯水随口问。

“他有自己的事要做,”谷神笑着说:“我出来没告诉他。”

时间走得有些慢,与外头其他餐馆的热闹拥挤截然不同,整个店里始终是一桌两人。

一个在慢慢地品尝食物,一个在安静地看着另一个品尝食物,尽管无话,但并不让人感到尴尬。

桌上的食物在不知不觉中几乎吃了个干净,最后辛慈悲去到柜台结账,老板戴着眼镜仔细敲着计算器:5道菜总共256元,老板主动打了98折,最后总计250.88元。

辛慈悲看着老板的计算器,沉默,随即产生一种被嘲讽的荒谬感。

“88,发发啊,客人有福气。”老板脸上有些尴尬地圆场,似乎还有一些要不要再打个折的纠结。

偏生旁边的人还一脸笑意的接话:“谢谢老板,老板也发财。”

辛慈悲只好放弃了用‘工资’结账,改用手机支付,一分不少地按照金额转过去。

两人在餐馆门口分开,谷神大人可是自己开车来的。

看着只说了一句“再见”就头也不回干脆离开的人,辛慈悲似乎真的相信了他的确是来找自己请吃饭的。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辛慈悲无视周围人群有意无意的打量,目光沉静地看着人消失在视野里了无痕迹,才从餐馆门口离开。

路过的人群里讨论着最近的新闻和全球的变化,话语中总离不开机构、科学、病毒和对世界的担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颗病毒星球上的人们开始放弃信仰神,崇拜神,不再祭祀,不再祷告,不再敬畏,转而投身于科学之中,祈求从科学得到解救,神不再出现在人性的审判席,有人只用科学便为自己开脱了一切罪名。

可是这一刻,辛慈悲突然觉得,神并没有消失,它仍然存在。

降下车窗,他静静地思考着,在万千思绪中点燃一支香烟后缓缓送入口中,让潜藏的郁气与薄烟一起溢出,又顺从躯体意识闭着眼睛仰躺在座位上,将手自然伸出车窗外,指间的青烟逐渐蔓延到夜色中,又顺着风远去,短短几分钟,香烟燃尽,烟头落下。

黑色的车子,渐渐隐入深夜的人声喧闹的街头。

·

云洲庭,辛家。

一大早,辛慈悲便开始忙个不停。

“老于,针对机构疫苗的检测实验继续做,我需要清楚,疫苗中有没有损害人体免疫细胞的成分,疫苗注射后的反应、转化时间,以及对病毒和人体的影响过程。”

挂断研究院电话,辛慈悲又进行集团线上会议,无视股东们的怨声载道和强烈反对,下发通知:“继续关闭机构进入元慈的渠道,任何机构研发的关于病毒的疫苗和药品都不准流入集团旗下的任何一家医院和门店。”

这次,辛慈悲对机构的排斥很彻底,当然,这也导致了元慈资产的巨幅缩水,大批高层团队离开,辛慈悲趁机让下面执行的人精简各个子公司的部门结构,提升基础员工待遇。

也是这个备受机构集团打压的时候,辛廷突然受到政府监督委员会的停职调查,理由是利用职务之便,谋取自身利益,妨碍全国病毒抗击进程。

舆论再次哗然,网上讨伐声一片。

不过,尽管外面已经吵翻了天,辛家无论是老宅还是云洲庭,都异常安静。

只是有一处却热闹了起来。

稷禾的别墅里,辛慈悲、叶三山、周管家、辛五……总之,隔壁家的人都一齐到了稷禾这里,美其名曰上门做客。

于是灵期这一天的脸色都是黑的,就连谷神大人亲自去哄,也没叫人开心起来。

此刻,众人盘腿围坐一圈,目光全都看向中间白玉桌上的那块传言中的谷神玉!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不一样的表情。

辛慈悲的随意,叶三山的好奇,周管家的疑惑,辛五的……没有表情,以及灵期的鄙视和稷禾一如既往的温和。

高柜上的时钟一秒一秒走过,仿佛预示真相的即将解开。

“这玉——”稷禾扫视众人,眸中流光划过,缓缓道:“是真的。”

“我靠!真是谷神玉啊!”叶三山率先出声,迫不及待伸长手拿起玉,“让我仔细瞅瞅。”

双手环胸端坐的灵期看他那副轻佻样,嗤笑一声,直接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人是傻子。

一边,周管家也掏出自己那副老花镜戴上,微微凑上去瞧,就连辛五,也没有太注意表情管理,余光瞟了过去。

在场的辛慈悲是除了稷禾和灵期外,唯三淡定的人。

但是这份淡定中却有些头疼,他扶额冷眼看着让他颜面扫地的叶三山,眼睛闭了又睁,忍住了。

随即转过头看向稷禾,对方此时双眼明亮,眼波微转,嘴角挂着明显的笑,脸上是比吃到食物还要愉悦的神情,见辛慈悲望向他,也没有半点心虚,灵动的挑了一下眉,在辛慈悲露出无奈的神情时,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众人不自觉被这笑声吸引过去,看到一双双或茫然或疑惑或了然的眼睛看着自己,才笑着说:“玉自然是真的黄玉,但却不是谷神玉。”言语之间似有得意。

“谷神玉若存在,便是千万年了,稷禾确定你的那位故人所拥有的就是谷神玉?”辛慈悲问。

稷禾摇摇头,“虽然不知你们所争抢的谷神玉究竟是一块什么样的玉,不过我那位故人的玉和网络上所流传的图样相似度极高,和这一块玉差异极大。”

“什么差异?”

“故人的玉确实是饱满圆润的谷粒微裂状,但玉的内部却是镂空,从内部雕刻了稻、黍、稷、麦、菽五谷生长的青苗。”

叶三山:“对,我说怎么这么不顺眼呢,这块是石头上刻稻谷,哪个有文化的神会这么简单粗暴啊。”

稷禾闻言笑笑,不置一词。

倒是旁边的灵期想起收藏室里几块儿简单粗暴的石头画,突然假咳两声,看向叶三山,有些不愉,“怎么说话呢?就允许你们弯弯绕绕,不准许别人简单粗暴了?”

叶三山傻眼了,“你急啥呢?又不是说你没文化。”

“就你有文化,马后炮,你有文化拿着一块儿破玉当个宝贝。”

叶三山不甘示弱,“它是破玉?哪儿破了,你说哪儿破了,就算不是谷神玉,那也是玉,你这叫……叫何不食肉糜你知道吗。”

“哟,您还给我上价值了,你清高怎么不把你的财产都捐出去。”灵期阴阳怪气地回怼。

“别吵别吵,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周管家连忙在一旁劝阻道。

辛五木然,事不关己。

稷禾看得有趣,不过又立刻察觉到自己这个老神仙的不正经,赶紧摸摸灵期的头,“乖灵期,不吵了不吵了。”

这招对付灵期极为有效,冲着叶三山“哼”了一声就侧头自己生闷气了。

辛慈悲看见,下意识移开目光。

“还是个顺毛——”

“叶三!”

辛慈悲突然放大声音警告道,叶三山也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的顺口话想说什么,于是在灵期的眼眸中露出凶光里有些羞惭的闭嘴,眼神发虚。

稷禾及时站出来,打破了僵局,“难得热闹,大家留下来吃饭吧。”

“我,那个……单位还有案子,要去加班,该走了该走了,你们不用管我。”歉意的叶三山慌张地跑路了,实在是因为上次的做客,那晚饭让他记忆深刻。

辛五看向自家老板,见老板没动作,难得开口说:“手下的弟兄……有消息,老板,我想……去看看。”

辛慈悲面无表情地看过去,辛五神色一正,对稷禾说:“麻烦稷先生了。”

周管家自是百般愿意的,又可以和林管家探讨厨艺了。

于是,灵期带着周管家和打下手的辛五去了厨房区域,稷禾和辛慈悲一齐上到了别墅天台。

稷禾看着在冬天有些疲倦的树枝,轻轻碰了碰,像是不经意地说:“关于那块玉你还有问题想问我吗?今日事今日毕,过了今天说不定我就要忘了。”

“不是生死之交吗?也能忘掉?”辛慈悲眼睛不错地看着他。

“装的事太多,精神就不好,所以该忘的都会慢慢忘掉。”

他的话语依旧温和。

辛慈悲突然问:“稷禾其实并不喜欢与人交往?”

“没有喜不喜欢,大家都是朋友。”

“林管家也是?”

稷禾闻言神色略为难,心虚地往后一看,才慢慢道:“灵期?是长大的小朋友。”

谷神玉的话题,辛慈悲没有再提起,关于为什么不再提的原因,他自己也是模糊的,因为身边这个人方才话语里透出的看似温和实则无情的观点,还是因为结论已经得出“无需再问”。

他不再与稷禾交谈,只是静静的站着,望着远处,似乎在和什么较劲,或许也在和纷乱的事情较劲。

一旁的稷禾则神情自然,半眯着眼睛感受着有些干燥的空气。此刻天台上剩下的是人类沉默的声音,以及风和树叶沙沙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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