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一双淡眉下长着细长的吊梢眼,看人的时候嘴角总是扬起来,整张脸布满假笑。

财政部副部何家明的儿子——今天的组局者——何厌,此时穿着花衬衫红色西装裤,坐在暗红色丝绒沙发上,手里端着酒杯向辛慈悲扬眉示意,笑得意味深长。

辛慈悲瞥他一眼,漠然移开目光。

然后从桌上不知谁放在上面的一包烟里随意抽出一支,含在嘴里,不消多说,立刻有人争先帮忙点上。

只见他眉眼疏懒,然后微微偏头,露出经络明显线条流畅的脖颈,白色烟雾缓缓升起,氤氲了冷淡的表情。

他就在那坐着,西装外套敞开,松弛而随性。

似乎打定了主意不管这些七嘴八舌的人,自己招来服务员给自己倒酒。

一杯烈酒入喉,辛慈悲更觉得人群聒噪了,甚至有些后悔为了来听何厌的废话,从云洲庭出来。

有人按兵不动,有人静观其变,有人急不可耐。

包厢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脸色难看又略带祈求地看向何厌,期盼这个组局者说点什么。

斜睨了一眼旁边使眼色的胜利集团老板,何厌起身,众人见状,也连忙让出一条道。

他的脸上带着一股奇怪的不知从哪里来的底气,痞笑着对辛慈悲说:“辛老板,咱们也是老熟人了,也就不卖关子了,我就直说我的筹码了。”

辛慈悲缓缓吐出一口香烟,扬起嘴角,像是赏脸一般懒懒掀起眼皮瞥他,“行啊,要是筹码给的足,我就如你们所愿,给你们看看——”说着,慢慢将手中酒杯放下。

众人不自觉屏气,只听见清脆的一声后,从他口中说出的“谷神玉”三个字重重的砸在在场人的心头。

包厢里的人开始不自觉低声交流起来,一会儿看向其他人,一会儿又看向何厌,各自在心中盘算起来。

何厌突然笑出声来,还状似亲近的拍了拍辛慈悲的肩膀,“哈哈哈哈哈,辛老板爽快!放心,这个筹码包你满意。”

接着笑声戛然而止,何厌弯下腰凑到辛慈悲面前,沉声说:“当年那个出卖袁董的秘书在我手里。”

众人心中哗然,辛慈悲的生母袁茹,支持国家医疗体系接受社会透明化监督的行业第一人,后来在国外进行医疗援助时被杀害,死于c国红四口“雇佣兵”之手,主使者至今成谜,一直到现在,这案子因辛家和辛慈悲的影响力,至今悬而未决。

何厌很得意,他太想看辛慈悲变脸了,甚至已经到了连谷神玉的顾不得了,“听说袁董当年很惨,身上挖出了十三枚子——啊——”

辛慈悲对他的耐心有限,微微抬了一下眼皮,冷着神情掸了一下肩,借没熄灭的烟头推开捂着脸的何厌。

紧接着他起身拿起酒杯,仰起头一口饮尽所剩不多的酒,黑色挺括衬衫被他的动作带得紧贴肌肤,像是蓄力的猛兽。

然后猛兽微微侧头,看向双眼发红怒气冲冲的人,向看着一个小丑一样,说:“看来还是高估你了——”

他走到何厌身前,眼神幽深:“还是我来告诉你一个或许可以打动我的筹码吧,那就是——何家恒的命。”

最后那几个字他在何厌耳边说得很小声,除了何厌谁也没听清。

“你他妈——”众人只看到何厌突然握紧拳头砸向辛慈悲,被辛慈悲轻而易举的格挡,然后甩在一边。

接着果断转身就要步出包厢。

又忽然想起来这包厢里还有其他人,于是转头审视了一圈在场的人。

他高大得过于突出了,以至于当他的目光掠过时,所有人都被那黑沉的眸色震慑到不敢出言一句。

然后他们就听见他说:“各位,回去告诉你们背后的人,我辛慈悲确实拿到了一枚玉,想要,凭本事来抢。”

一如既往的狂妄自大。

从四层包厢乘电梯下楼,在透明的电梯轿厢内,辛慈悲一只手插在西裤兜里,一只手在打电话。

“查一下胜利集团的老总和机构有什么关系,还有东清的兰家,是什么时候来的海市。”

小小的一个包厢就出现了四个派系的人物:

何厌为代表的何家派系;机构的傀儡康和医疗;泰宁财团的明面负责人;就连清流世家兰家都出山了。都是冲着谷神玉来的,这谷神玉的魅力果然非凡。

兰家的兰越虽然坐在角落没有近前,但这些清流世家行事向来有度,又是传承上千年的中医名手,想必对谷神玉比一般人更加上心,而传言,兰家一脉与谷神传说息息相关。

电梯在一楼打开,辛五从门口迎过来,辛慈悲把钥匙扔给他,两人一前一后往大门走去。

走到餐厅中庭时,辛慈悲却无意从余光中看见一个人。

他眉头微皱,这也是巧合?

示意辛五去外面等,辛慈悲主动走到落地窗区域的一个被绿植环绕的桌台旁,扫一眼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和饮品,对稷禾说:“稷先生今日倒是有兴致。”

谷神表情自然,嘴角堆着浅笑:“偶尔也可以换换口味嘛。”

“管家也是?”辛慈悲脱口而出。

“管家?和管家有什么关系吗?”

面前的人满眼疑惑的看过来,脸上是求解的认真。

对于他的反问,辛慈悲反倒沉默了,并且不自觉对上了那双眼睛。

眼前人的眼睛不是传统的桃花眼,眼型略微长一点,圆一点,没有任何轻浮感,里面琥珀色的眼珠异常清澈透亮。

单论五官,稷禾其实并不出色,甚至有些平平无奇,只是周身那种如雾如云的柔和感和神秘感太过突出,让人记忆深刻。

面对对方的认真,辛慈悲难得语塞,只捂嘴轻咳一声说:“没什么,周管家一直在研究新菜单,改天你可以试试,我想他会很开心。”

“嗯,是要去尝尝。”

有服务员陆续上菜,对话暂停。

不过,看着辛慈悲在一旁站着,谷神纠结着要不要请人坐在一起用餐,这好像是人类寒暄的必要步骤。

纠结五秒后,大方的神明开口问:“辛先生,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

“那就多谢稷先生款待了。”辛慈悲坐下,毫不犹豫地说。

对于新加入的美食搭子,谷神大人适应良好,可以分享食物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

只是分享的食物……呃,让辛慈悲有些意外。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辛慈悲对这位稷先生在食物上的特殊的执着有了更多认知。

西红柿炒鸡蛋要加醋,松鼠桂鱼要放辣,红烧肉要炒小蘑菇……

温和优雅的提完要求后,服务员为难的下去,厨师气冲冲的出来。

然而,这位稷先生的遣词和语气拿捏得极到位,丝毫不会让人反感。

哪怕自己一个二十多年五星酒店操刀的主厨的认知被一个年轻男人完全打破,最终也得到了很好的安抚,并且失去原则地重新做出一道道口味奇怪的菜。

是一个极其擅长迷惑人心的人。辛慈悲在心里下结论。

一顿饭吃得十分和谐,虽然辛慈悲没吃几口,餐毕后还是面不改色的提到改称谓的事。

“既然一起吃过饭了,称呼上就随意一点,我年龄应该比辛先生大,就称呼你一声稷禾怎么样?”

稷禾内心否定了年龄比自己大这个说辞。不过基于对名字称呼并不在意,便点头。

但是,自己要怎么称呼对方呢?

还没等他思考清楚,就看见辛五脚步匆匆地快走过来。

他弯下腰低声对辛慈悲说:“老板,富华街出现病毒感染,有死亡病例,警察和医生正赶过来。”

辛慈悲神色未变,站起身来对露出些诧异的人说:“病毒有扩散情况,我们最好现在离开。”

“那我去开车。”

谷神点头站起来,买完单后便紧跟着辛慈悲走出餐厅。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谷神大人的车子怎么也启动不了。

辛慈悲当机立断,将人带到自己的车上。

虽然现在的路况很好,但辛慈悲不认为一个启动车都很困难的人可以把车开好,尤其是看到他车身上那些细长的划痕后。

两人坐稳后,辛五开车很快离开富华街。

靠近富华街的街区很安静,几乎看不见人,但微微抬头,偶尔能从街边楼栋开着的窗户,看见一张张平静麻木的脸。

稷禾下意识降下车窗,想看得更清。下一秒,一只手横亘过来,车窗升起。

“病毒种类还不清楚,扩散速度和范围也没有经过检测,最好不要开窗。”

“抱歉。”

车里暂时沉默下来。

中途,灵期打电话来问,他简单和对方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靠着软和的靠背上,稷禾放空似的看救护车和警车从对面呼啸而过。

偶尔会瞥见路边的一两个行人,脚步匆匆地走近又走远。

他们从头到脚同样都被一层白色防护服笼罩着,难以分辨性别,但隔着透明防护罩可以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紧张情绪。

这让他想起了一项人类法则——《阿拉莫宣言》。

拟定宣言的男人们将女人的一切自由和价值用一块褐色罩袍包裹起来。而现在,人类的自由,在病毒不可反抗的力量下,也被包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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