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鲜血,刀剑,还有扑鼻而来的,干涸血液和腐烂肉块结合的恶臭。
宋泊舟挥刀斩断迎面而来的怪物那颗长了两张脸的丑陋脑袋,面色不善地扭头喊白笙:“如何?”
他身后,白笙指挥了谢无今前前后后补着被魔兽打破的裂口和阵法缺漏,闻言手上灵力又加一层,定定神咽下喉头涌起的腥甜:“没事!还撑得住!”
幻境中灵力稀缺,两人设盾和魔兽僵持,片刻尚能抵抗,长久却越显力不从心。
第三次盾破口,魔兽倾巢而进时,宋泊舟一边将手里的长刀甩的虎虎生威,一边扭头小声对白笙说,这样不行。
白笙啪啪两鞭子把魔物抽的脑浆崩裂,回了一句我明白。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读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宋泊舟咔咔斩断两个婴鬼的脑袋,凝神认真盯了白笙一会,说女士优先。
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多和谢无今聊聊天,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白笙退回士兵前边,割断手腕放了管血,以血为祭刷刷刷描摹法阵,闻言哼笑一声,说梦里。
谢无今在旁边,只听见白笙最后一句,顿了许久说不会太久。
白笙动作一滞,宋泊舟笑骂你这混-蛋是不是在暗搓搓祝我们早死。
谢无今一怔,半晌忍不住笑出声,一边侧过头掩唇压了笑脸一边一巴掌呼在副将陈遵头上,摇了摇头。
这些个士兵从白笙割了腕开始就不安分,打头的陈遵大气凛然地拿了长戟朝地上一嗑,严肃道受女人保护,哪来的道理,白小姐您且退了,看我们不把他杀个片甲不留!
话说完收到弟兄此起彼伏的应和,和白笙一句冷冰冰的否决。
白笙一针见血:帝君还没回来。
阆风规矩,若是帝君亲临,出兵奋战,要与神明汇报,有点像米德加尔特的赐福,又像是汜叶的出征礼。
陈遵气势汹汹地站出来,又灰头土脸地退回去。
白笙和宋泊舟这一顶,就顶了一炷香功夫,直到温珣和褚寻鹤匆匆赶来。
众将士瞧见褚寻鹤匆匆来了,纷纷从地上一骨碌站起,拍拍土挥挥武器,个个摩拳擦掌等了帝君一声令下,谢无今看的苦笑不得,只可惜现在这群混账不听自己管束,眼睛锃亮地黏紧了他们至高无上的神明。
神明启了唇,开口第一句话是:“退下。”
陈遵愣住,身后数十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也呆了,只有宋泊舟和白笙在心里松了口气,拍拍胸脯说还好来的及时。
温珣听见他们的庆幸,三两步上前将宋泊舟手里长刀夺了,抬起一脚把人踹进护盾里。
“魉呢?”他问。
白笙朝后一指,小孩趴在谢无今肩头,被哄睡了,口水流了将军一肩头。
温珣点点头。
扫了一圈,他又问:“可有人受伤?”
谢无今扭头扫了一圈士兵,摇摇头。
“空间缺口已经补上了,”温珣说,“魔物不会增长,你让士兵在盾后乖乖呆着,我和褚寻鹤去清敌。”
褚寻鹤应了一声明白,须臾又开口喊住转身的温珣:“您找到其他办法了?”
匆匆脚步停住,温珣沉吟半晌,没点头也没否决,只淡声答了句兴许。
谢无今闭口再不说话,温珣脚步急促迎上肆虐的魔群。
……
祭秋剑虽被握于时间神明手中,看上去圣洁高雅,百年前,或者说,千年前,却是一把沾了千万魔物鲜血的凶刀。
而后人史书上记载的,邪神克洛诺斯手中执掌的长枪,才是原本应该属于噎鸣的武器。
具体原因温珣早就不记得,只是今日屠尽了最后一只魔物,望着丑陋畸形的身躯化为灰烬,大火熄灭,手中沾满血液的祭秋剑还在犹自战栗,温珣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一件事。
他感受着剑身有意识的颤-抖,沉默几息,摸了摸长剑低声说,受苦了。
陪了我受五百年孤寂煎熬,分明血性凛然却不得不乖顺,真是将剑憋坏了。
他的动作轻柔,手下长剑像是感受到了,嗡嗡勾起碰了碰他冰凉的指尖,又指了指不远处破败不堪的祭坛。
温珣自然瞧见:“那处已经破败。”
长剑不言不语地指了又指,剑尖随着动作弯成鱼钩。
温珣于是跟着指引走过去。
身后褚寻鹤已经跟上前,亦步亦趋地从着,到了祭坛前拦腰将人捞到自己身后,凉凉瞥了他一眼:“我来。”
温珣:“……”
他往后退了两步,想回谢无今身侧去会会故友,谁知没走几米就听见当啷一响,锁链长度被褚寻鹤刻意缩短,到尽头了。
温珣:“…………”
他乖乖回到对方身边。
褚寻鹤拔剑,剑光雪亮,刷地倒映出神明冷然的眉眼,旋即剑影以排山倒海般的气息涌向眼前祭坛,砰地重重撞上了虚空中某物!
……
阆风国度,谢府,书房。
谢共秋面无表情接过侍从递来成山文件,依照惯例按照轻重缓急分了,取出加急文件头一本打开。
是使节的信,从法力残留来看似乎是从米德加尔特而来,谢共秋心头不轻不重一紧,掐了掐眉心。
自上次米德加尔特大水后,本国神明尼奥尔德重病难愈,十二骑士群龙无首,底下自然不比先前太平,边境问题雪一般哗啦啦朝谢共秋案板上丢,就差没把他淹了。
他一边面不改色地盘算帝君几日才能回来,一边施法让隐藏文字显露。
漂亮的花体出现在卷轴上,看得出寄信者非常匆忙,一手花体当场写成狂草:“敬爱的帝君,我有一个噩耗要通知您。”
谢共秋眼皮一抽,停了停喝了几口冷茶。
天地良心,他现在瞧见这花体字样的噩耗就下意识心头窜起凉意。
那信中一字一句:“自上次洪水事件后,米德加尔特又发生数起冰川消融事件,海平面上升,若以往,十二骑士自然能够控制上涨的潮水,但如今……神明将陨,几位难以兼顾,海水无人控制。
海水顺地势流淌,首当其冲,阆风北菇山。”
兹拉一声,门口垂了脑袋昏昏欲睡的侍从被木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吓醒,揉了揉惺忪眼睛扭头敲开了房门:“将军可是——”
话未说完,沉沉黑影从头顶笼罩,侍从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谢共秋声音发紧地命令:“来人,备马!”
他抬眼,看见谢共秋紧绷的下颌和紧紧皱在一起的长眉。
见侍从没反应,谢共秋索性抬脚急匆匆朝马槽走去:“让陈步速来,另外,吩咐北郊与米德加尔特接壤的边境军队做好防洪,防灾的准备——”
“将军!”
突如其来的侍卫打断了谢共秋的话,他紧紧皱眉,扭头看向气喘如牛的青年,递过去一杯冷茶:“何事?”
“将、将军,”那侍卫接过水一饮而尽,擦了嘴边水渍,声音惊慌,“方、方才谢长明谢小将军醒了……”
谢长明虽说姓谢,却是谢共秋捡来的孩子,自领一军,平时全军上下以将军称呼,鲜少用小将军一词,谢共秋不轻不重斜睨一眼,侍卫后知后觉拍了拍自己嘴巴。
他欠了身:“谢将军方才,先是高喊数声、数声……”
一句话说的吞吞吐吐,谢共秋被磨的着急上火,寒声催促:“喊了什么?”
“喊了,已故的谢老将军,”侍卫小心翼翼道,“叫嚷着让他别走,然后睁了眼,怔怔呆了数秒,抱了头又喊你和那位尊者的名讳。”
谢共秋眼皮突地一跳。
谢长明年幼,当年温祭秋的事谢共秋几乎没什么和他讲,自然也随着别人喊尊者噎鸣,可如今一觉醒来,竟是从哪知晓了温祭秋这一名号?
他沉了声,转过身挑马槽中几匹快马:“还说了什么没有?”
对方点头:“方才喊着要掀被下床去什么……北菇山,被我们拦下来,如今正怔怔落着泪。”
北菇山?
谢共秋动作一顿。
瞬息,他牵出一匹:“你确定他喊的是北菇山?”
“确定。”
“……”
“让陈步过来,辅助谢长明镇守国度,”翻身上马,系上斗篷,谢共秋将腕上从刚刚开始就发烫发亮的银镯藏进袋中,居高临下吩咐侍从,“我去北菇山一趟,若有什么事,立刻通报!”
……
以长剑击中之处为中心,整片虚空墙壁迅速龟裂,如同蛛网般的裂缝爬满墙面,再伴着轰然一声崩塌,露出黑洞洞的内里。
——准确来说并不是黑的,只不过温珣眼睛瞎,又不见善缘只见孽障,举目望去,是一片莹莹紫光中冲天扑面的浓重怨气,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一瞧就葬了千百人的姓名。
腐臭味旋即扑鼻,温珣牵着褚寻鹤衣角磕磕绊绊走进,才从脚底挖出个黏了半块腐肉的人骨,瞧着手臂,是村民的。
苍梧还在不远处吊着,只不过倒吊时间太长,脑部充血,已经昏死过去。
瞧见这鬼一样的地府,温珣才想起那位还在,转头瞥去一眼,弯下腰。
将脚下能摸到的骨头都捡了一遍,他一一比对过去,果然没有发现和苍梧匹配的尸骸。
两人又走了两步,褚寻鹤猛地停住脚,后边躬腰摸尸块的温珣没注意,砰地一脑袋撞上对方后背。
温珣嘶了一声,逼出生理性泪水的眼睛更糊,迷迷蒙蒙地抬眼,只能勉强瞧见张牙舞爪的黑色孽债。
他揉揉额头:“什么东西?”
“……”褚寻鹤偏头,“花。”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就连当年伐魔战争前夕也未曾如此,紧绷如一块铁板:“冥陀兰,还有冤魂。”
冤魂?
温珣猛地抬头,眼中雾气悄然散去,如拨云见日般,映出一片猩红和淡紫,正中一人垂眸,持剑,端坐于花上,眉眼凶戾,七窍淌血。
然近看,端的是芝兰玉树之姿,眉眼虽戾,五官却柔,温润如白玉。
不偏不巧,正是温珣。
改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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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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