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齿轮转动,使相爱的两人阴阳两隔,她们中间隔着两界,炙热的心为彼此跳动,却无法相见。
洛解微微叹息将视线收回,去看戏台上的沈繁。
沈繁一身红装戏服,锦缎贴在身上随着动作带起,霞冠叩头金灿灿的配饰轻轻震颤,今日这戏服是她为了庆祁云大获全胜所穿,不知在得知祁云已死后,醒目的红色会不会变成讽刺。
她开始咿呀咿呀唱戏,雌厚的声音传入众人耳朵,台下达官贵人拍掌叫好,纷纷投出铜板,桌面台前落满了铜板,听的尽兴心里乐呵起来。
沈繁微微颔首,将手里的长袖抛出,红色绸缎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直线,她抬起手紧跟着转了一圈,绸缎旋转一周落在她的脚边,随着沉寂下去,戏楼里听众也跟着屏住呼吸,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只听得沈繁微微呼吸的声音,片刻她又唱出了后半段词曲。
场面瞬间炸了锅,有人兴奋到站在长凳上呼喊,向着台前丢银子。
沈戏子唱的真好!
她们有的早已忘记刚才的对话,痴迷于沈繁的戏曲;有的存着看戏心理,想要知道沈繁知道祁云已死的反应;最后还有群人想着如何将祁云的名声给败坏出去。
各怀鬼胎的人们齐聚一堂,她们坐满了戏楼,座无虚席其乐融融,虚伪对话互相寒暄,聊两句饭茶谈资啧啧嗔怪,最后等沈繁曲闭,一群人的兴致才开始减退。
她们砸吧砸吧嘴,戏曲在嘴中还未嚼碎就已经起身要走,这次也和往常一样,沈繁向众人做出谢幕,她将长袖收进臂弯,抖了抖褶皱的锦缎。
跟着后台的主管下台捡铜板。
沈繁还有些微喘,戏妆挡不住她红扑扑的脸,喜色一直未退,她轻快捡着铜板,嘴里哼着戏曲,外面天色渐晚,她时不时向门口看去,似是在等一人来。
一柱香,戏楼里的听众走了个七七八八,留下一地瓜子壳和杂乱的果盘,还有几个不打算走的,眼神中透露着同情,她们想要再看一出戏。
沈繁收钱的动作越来越慢,望向门口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小,她心里忐忑不安。
祁云怎么还不来找她?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回城了,再不济被陛下叫去谈话也该回来了,每逢回城都会第一时间找她的,今天天色已晚还没有来,会不会出事了?
“沈戏子,再唱一曲可好!”未走的听众像是看穿沈繁的想法,为她找台阶下,让她再等等,等那个永远不会来的人,哈哈哈哈哈。
其她人也竖起耳朵看过来。
沈繁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刚才走神,脸上有了窘迫,要她唱戏吗?她想要摆手谢绝,戏楼里唱戏的时间都是规规矩矩的,从来没有突然加戏的情况。
有人跟着起哄,完全不顾沈繁的窘态,一个劲喊:“唱一唱嘛,唱一段离别苦恨。”
离别苦恨!离别苦恨!
她们在打什么心思,已经很明显了。
主管脸色难看不像让沈繁继续唱戏,沈繁一嗓子戏可是很贵的,但看着眼前的官员,又换上了虚伪的嘴脸,露出一排牙齿谄笑道:“官家,这沈戏子一天只唱一曲,今日已经唱完了。”
官员很不满意,敲着桌子就要开始骂,知不知道她是谁,她抄起桌上的水壶砸到沈繁脚边,热水溅到沈繁鞋上,沈繁向后退了一步。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惹得起吗?”
这一幕很熟悉,两千年前出现过一次,几人起了争执指着沈繁骂了很久,因此沈繁并没有唱戏,被官员恐吓后唱戏状态直线下滑,又逢祁云之死消息传入耳中,她的稻草被压垮,精神变得失常,后面唱戏也越来越疯癫,命格也走向了尽头。
慕恭瑶起身,将官员剑拔弩张的气焰压下去,走上前向桌子上拍了一块大金锭。
“唱!”
不就是加钱的事情吗?这个主管也不是个好东西,见钱眼开的货,为了让沈繁给她赚钱打过沈繁很多次。
“…………”
一行人吓了一跳,慕恭瑶刚才在角落没人注意,如今突然上前,几人先是看了眼金锭,又将视线移向慕恭瑶,对上那双金眸,一股威严压下来,她们吓得不敢吱声,好些人没认出这是谁。
她们还在纳闷从哪跑出来个奇异服装的怪人。
沉默半晌,所有人都认出慕恭瑶,脸上全部染上惊恐。
不好,是慕恭瑶!
沈繁也认出眼前这个银发金眸长得极像慕恭瑶,慕将军怎么白了头瞎了眼?棕色瞳孔都变成淡金色了,她惊恐后退。
“是慕将军!”
“闹鬼了!”
“啊啊啊!”
还不等慕恭瑶开口,官员就挤着向戏楼外跑去,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慕将军还魂了。
她们有着独特的记忆,慕恭瑶在她们记忆中已经死了两三年了,如今突然出现,只能说是闹鬼。
慌张在她们脸上晕开,她们争先恐后往外跑,人影眨眼吞进黑夜消失不见,慕恭瑶望着她们跑出戏楼,眉头轻蹙。
她的出现很令人难以接受,毕竟当初她被送去和亲,刚离开第一天就死在了异国她乡,被人万箭穿心倒挂城墙,受尽折磨与屈辱。
如果在不合时宜的时间,在慕恭瑶死后还能看见她,那说明闹鬼了,没死干净的慕将军还魂来找她们复仇了。
她们可什么都没干啊,只是无足轻重的嘲笑两句,把她架在舆论火架上烤了几番,罪不至此啊。
“慕将军……”
沈繁喊了一声慕恭瑶,慕恭瑶视线从门口落在沈繁身上,她眼神犀利带着一股冷意,如同那索命的怨鬼般,现在脸色极其难看,威严压下烛火照在她的脸上,忽闪忽闪。
她很看不惯这些官员,永恒城时至如今早被**啃食,那些官员只会寻欢作乐,朝廷重要官员已成为最大的贪官,更甚当朝丞相私结党派企图造反,圣上一点察觉没有。
慕恭瑶的眼神很冷,主管退到一旁不敢吱声,沈繁攥紧拳头紧张看过去。
沈繁似是释怀长舒一口气,将霞冠摘下放到桌面上,眼中染上愁绪,眉宇间也多了一分哀伤。
“慕将军,您落座。”她为慕恭瑶拉开椅子,做出有请的动作。
既然慕恭瑶想要听戏,那她就唱。
主管拦不住,沈繁再次登上了戏台,这次她将外面穿的红色戏服脱掉,只剩里面一套白色服饰,她闭上眼睛去想。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不透风的墙,她早就有所听闻,都在说祁云已死,她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只不过她不相信祁云会死,她那么厉害,敌军十万压境她三千精锐就能战胜,怎么可能在凯旋而归的路上……死了呢?
慕恭瑶看向洛解,招呼她向前来坐,点了点桌面,示意旁边有空位。
洛解从角落长板凳站起身,跟着落座与戏楼中央,沈繁整理完戏服,嘴角扯起笑容,一腔曲调缓缓唱出。
“都说呐痴儿为国身不屈——”
“却又道未以长枪戍边旗——”
“何从听战鼓擂、士心齐——”
“何其幸与共仇敌?”
慕恭瑶听着沈繁缓缓唱出的戏曲,祁云一生风光傲气,镇戍边疆三年五载,却终抵不过命运的嘲弄,回想那段惨不忍睹的过去,祁云为何会死?
因昏庸帝王赐的毒酒一杯……敌军偷袭之时,祁云就已经被毒死了。
当初慕恭瑶受帝王所迫,以她一人和亲换短暂太平,身披红装倒挂墙头,慕将军死了。如今祁云亦是如此,快马加鞭送去毒酒只是为了让她再也回不来永恒城,所以祁将军死了。
昏庸帝王只不过忌惮她们兵权过重,怕起兵造反端了她的窝。
呵。
自作聪明毁了整个国家,如此不仅不能巩固自己的地位,甚至加速了**,重文轻武战场上没了镇戍将军,一群文人在朝堂上耍着嘴皮,哄着她转圈,谁附和她谁就是爱卿,谁反驳她谁就是叛党。
慕恭瑶脸色明显难看,冰冷感吸引着台上沈繁的目光,一个唱着一个看着,她们好像在用心交流,缄默不谈也依旧能够看出彼此想法。
沈繁想要祁云回来,哪怕只有灵魂,像慕恭瑶这样诈尸,每天在她身边闹一闹,逗她笑。
笑着笑着,她便哭了。
抬起衣袖半掩泣,曲子唱到一半无了后续,只听一戏子在台上默默抽泣,脸上的戏妆哭花。
曲子到这里肯定不能再唱下去了,外面天色变得漆黑,也到了戌时三刻。
该动身去找祁云了。
“沈繁,跟我走,我带你去找祁云。”
慕恭瑶站起身,仿佛真的知道祁云在哪。
沈繁愣住,抬眼去看慕恭瑶,迟疑片刻擦掉脸上的眼泪,看着外面天色漆黑如墨,这天已经全黑了,跟着一个死人走……难道是要去黄泉路?
主管冲着她挤眼色,让她别去。但是死的那头是祁云啊。
“慕将军可知祁云在哪?”
“自是知晓。”
好,那她去!
脑子已用光,后续绝对不要再编戏曲了,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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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踏哀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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