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袁小帅在他住的那个栀子花套房里开了一个时空门，他在一个漂浮着长相古怪的水母的虚空世界里悬空躺着，用芯片和章明午通话。

他说，“我和蒋跃商量好了，让他先去自己发育，等他成长好了，我们两个就假装敌对，率领各自的势力开始巅峰决战，但是在这个过程里不按套路出牌，用巨大的偶然能量逼着萨特产生运算错误，然后让整个世界彻底宕机，无法运转。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窥见现实世界了。”

在不周试验场里，章明午说，“你这个计划很幼稚，但是很有用。”

袁小帅问，“你的计划怎么样了？”

章明午身后很多实验员站在如同小板凳的个人飞行器上，在试验场里存放的那个人造黑山周围焊接着什么。那座黑山上有无数蓝色管线，闪烁着蓝光。

章明午说，“重明科技已经上钩了，赤神那边也在蠢蠢欲动，如果不出我预料，一年之内计划就会进入**。”

“嗯。”袁小帅对章明午十分放心，他放松的漂浮着，随手捞起一个诡异的水母看看，又把它扔回虚空里，他问，“维克多怎么样了？有觉醒的迹象吗？”

章明午看看监控里在岛外家里正一边哼唱着李建的《贝加尔湖畔》一边擦拭着枪械的维克多，说，“完全没有。”

袁小帅无奈的笑了笑，说，“莱昂也完全没有迹象。没关系，他们迟早会发现事情不对劲。只不过，如果在你的计划开始显现之前他们没有觉醒的话，他们肯定会被你吓到。”

章明午无声的笑了下，说，“维克多是个胆子小的人，我习惯了。相比之下，我更担心莱昂。他缺失了半个灵魂，自己却全无知晓，他一天找不回全部自己，就会一天沉浸在抑郁中。”

袁小帅毫不在乎的说，“你关心他干什么？他不值。”

章明午说，“最关心他的人一直都是你，而且现在莱昂剩下的那一半灵魂是对你好的那部分，如果你说讨厌他，就是你在说谎。珍惜吧，现实世界完整的莱昂反而对你没有那么好。不过你没有打算追杀莱昂那另一半对你不好的灵魂我感到很欣慰，毕竟他……”

章明午还没说完，袁小帅就说，“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别管我了，好好看着维克多吧，别让他作出什么会耽误我们大计的事情。”

章明午对袁小帅说她是‘小屁孩’没感到厌烦，毕竟袁宇飞不会叫她‘小屁孩’，那是只有袁小帅才会说出的话，也就是只有在这个虚拟世界才能听到的话，她觉得很有趣。她说，“你比袁宇飞在人情交往上更有勇气，如果他敢于像你那样表达自己，他就不会活的那么委屈了。”

“哼，”袁小帅冷笑下，说“如果他性格像我，萨特就不会失控，也就没有现在这些破事了。”

每当谈论起现实世界的东西，章明午就会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她说，“放心，我一定会打开‘门户’，告诉现实世界的我们要警惕萨特，不能让它真的去毁灭现实世界。”

袁小帅对章明午十分信任，不过对于当下他们过于宏大的‘毁灭世界’的目标来说，任何人都不是完全可信的。

不是说他们不忠诚，而是在与整个世界为敌的过程里，任何人都是渺小的。

渺小之人会眼光狭隘、会为情所困、会争权夺利、会担忧恐惧，这一切都是可能让他们失败的原因。

所以，他们需要一个感情淡漠的统帅，而袁小帅相当适合这个位置。

袁小帅已经逐渐看清这个世界的本质，与此同时，他对这个世界的感情自然的就越来越少了。

袁小帅从那个只有水母的虚无世界起身，说，“接下来我要先去帮莱昂做点事，如果暂时联系不上我也无所谓。”

“好。”章明午对已然觉醒的袁小帅毫不担心。

在袁小帅醒过来之前，章明午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清醒的人。她早早就识破了所有幻象，她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只是个游戏，而且只有寥寥几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但是她却无人可以诉说，因为根本没人会相信她。

如今，袁小帅醒过来了，她非常振奋。终于有人能够理解她的意图，也终于有人能够在实际上支持她的事业了。

就如同袁小帅所说，若是不明白这世界只是个幻想的真相，所有人都只会把他们想要毁灭世界的想法当做至疯至恶的异端来批判。只有理解了萨特这个创世机器的存在，才能些许认同袁小帅、蒋跃和章明午的做法。

章明午希望这世上仅存的六个半人都能醒过来，但如果他们醒不过来也无所谓，因为她早就决定好了——她会扛下一切，不惜任何代价，干掉萨特。

与此同时，印度中部：

夜晚，一个富人的独栋别墅里，鲜血飞溅到了大落地窗上。

房子的主人，一个丰润美丽的20岁本地女子趴在了自己家的地板上，她身下全是鲜血。

她捂着自己被割开的脖子，拼命的想要逃跑。但是她的出血量太大了，她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也发不出求救的声音。

她只能绝望的爬行，眼看着自己灿烂的生命毫无理由的流逝。

很快，她就停止了动作，失去了意识。

一个穿着黑色修身长裤、黑色开衫衬衫和白色T恤的人站在她身后，那人是郭怀。

郭怀毫无同情的看着那个女人的尸体，他眼里是残酷和厌恨。

这个女人也是一个潜在的黑祭司，如果她有一天发现了自己控制时空的能力，她就有可能会被袁小帅看重并收为下属。那样的话，她就会成为郭怀的障碍。

自从上次受到袁小帅的召唤杀了马莲莲之后，袁小帅就对郭怀极为冷漠。虽然之前袁小帅也会出于恐惧而和他故意保持距离，但那是袁小帅在不明真相下的错误决断，郭怀并不在乎。

可是如今，袁小帅已经醒来，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就是玄神，却对郭怀这唯一一个被世人承认的黑祭司如此冷落，这让郭怀非常受伤。

郭怀知道，已然清醒的袁小帅已经在与斯通和章明午这两人密切合作。虽然这两人的能力都与时空无关，他们没有成为黑祭司的资格，但是袁小帅明显在‘任命’他们两个一些‘职位’，这在郭怀眼里与他们两个已经成为了黑祭司没有差异。

由此，郭怀比之前更加嫉妒。他不会违逆玄神的旨意，袁小帅说什么郭怀都会听从，所以他绝不会去挑衅斯通和章明午。

但是，嫉妒引来的愤恨需要宣泄。

于是，郭怀又开始了更大规模的屠杀‘潜在黑祭司’的行动。在这个假期，他已经杀死了7个人。这7人中有4人甚至根本不是神仆。

牧野宏在别墅房顶放风，他很认真的替郭怀盯着周围的动静，但是他心里只觉得郭怀有点发疯了。

他不懂郭怀为什么发疯，也不是很想懂。

其实牧野宏是非常了解人类或者神仆作为拥有复杂精神的生物的极限的，当人类或者神仆感觉自己的生存或者尊严受到威胁的时候，就会作出违背常理的事情，而且根本不会听劝。

即使是郭怀这种位高权重又实力强大的人，也一样会遇到让他失控的事情。神仆的世界尤其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无论变得多强都总会遇到更强的怪物，或者遇到不如意的处境。所以顶层的神仆其实和底层的神仆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只是大多数神仆都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们整体上都变得越来越疯癫。

牧野宏这个被神仆群体判过死刑的人却最明白这根本的道理，这件事本身就很讽刺。

夜幕即将被破晓的光刺透，在有人报警之前，他们需要离开了

牧野宏不知道郭怀接下来是打算回英国休息一阵子，还是继续将自己的坏心情发泄在屠杀下一个受害者身上。反正无论如何，牧野宏都无所谓。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个跟班，听指令做事可比替老板思考要轻松多了。

正当牧野宏准备下去叫郭怀一起走的时候，忽然有人在牧野宏旁边说，“你们真的是屡教不改。”

牧野宏完全没感觉到有人接近，他被吓得差点从房顶上掉下去。他赶快回头，拔刀的姿势都做好了，却发现来的人是郎枫。

郎枫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防晒衣，一如既往带着大墨镜，她逆着朝阳的微光站在房顶。

“你怎么在这！”牧野宏喊道。

“没什么，不是来跟踪的你，只是个偶遇。”郎枫说着，摘下墨镜拿出手帕擦拭镜片，牧野宏看到她的镜片上有血。郎枫一边擦眼镜一边说，“如果有人举报你们两个未经允许出来杀人，你们真的会完蛋。现在局势这么紧张，还是不要往枪口上撞为好。”

牧野宏看着郎枫顺手扔掉了那满是血迹的手帕，他有些无语的问，“我怎么看着，你也是出来杀人的呢？”

“和你不一样，我这是公务。”郎枫重新戴上墨镜，说“山崎渡去度假了，所以最近的暗杀任务都交给了我。”

牧野宏笑说，“公派杀人就是高尚的了？神仆还真是虚伪的东西。”

郎枫说，“因为能惩罚到我们头上的就只是更上层的神仆而已，只要得到了他们的允许，就算是我们出来灭世都无所谓。想明白这个道理，就会活的很轻松了。”

“所以，你杀的是谁？”

“是得罪了女皇的人，他们借钱不还，还以为上面不敢动他们。现在这么混乱的局势，敢和上面翘尾巴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才来提醒你，小心点。”

牧野宏知道郎枫嘴中的‘女皇’指的是张犀。他一直都略有耳闻，最近几年神仆贵族中的中层们因为有了点底气就开始对上不尊，拿着上面的钱不做事，还在下面到处挖墙脚赚钱。在和平的时候，上面的几个大贵族可以睁一眼闭一眼，但是现在青神重生在即，决战的混乱中搞不好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各家皇族都开始处置不听话的下属。

张犀行事果决，面对不听话的下层直接找人干掉。相比之下，莱昂那边要优柔寡断得多。

牧野宏知道郎枫说的是对的，这种时候最好不要撞枪口，否则真的会没命。

不过他倒是也不担心郭怀，因为在所有神仆中，郭怀是最特殊的一个——他直接为神做事，而不听从于任何一个神仆贵族。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间点，也许郭怀确实可以凭借自己稀罕的身份为所欲为。

当然，只要郭怀不真的发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