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州凌家的演武广场，占地千亩的青黑石地面上刻着淡金色聚灵阵纹，旭日初升时，鎏金般的阳光漫过广场，将数十名年轻子弟的身影拉得颀长。

这些获准进入“百兽谷”秘境历练的精英，最低修为也达黄阶上段，半数人已触摸到玄阶门槛。

玄色劲装的少年指尖凝着淡青色灵力，将长刀舞得寒光凛冽；

穿粉裙的少女抛出青铜□□，法器在空中旋出耀眼弧光，每个人眼中都燃着对秘境机缘的渴望，连呼吸都透着昂扬的锐气。

当凌淮之长老的身影出现在广场入口时，这份热烈骤然凝固，空气里多了几分诡异的沉默。

不是因为凌淮之，是因为他后面的另一个小小的身影。

孩子穿着一身月白色云锦混纺劲装，衣摆绣着细碎云纹，软底锦靴踩在青黑石上，更像来赴宴的贵公子，而非闯秘境的修士。

他跟在身着玄色长老袍的凌淮之身后，莹白的脸蛋在晨光下近乎透明，眼眸里满是纯粹的茫然，与周围子弟眼中的锋芒形成刺眼对比，如同一株温室里的灵草，误栽进了布满荆棘的战场。

下一秒，窃窃私语如冷雨般落下：

“嗤，他怎么来了？百兽谷是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地方？”一个旁系子弟撇着嘴，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人听见，指尖还故意摩挲着腰间的匕首，带着挑衅的意味。

“废物点心也敢去秘境？最弱的凶兽都能撕了他！”另一个子弟接话时，目光扫过凌辰纤细的胳膊，语气里的鄙夷毫不掩饰。

“嘘！没看见七长老带他来的吗？”有人压低声音，却忍不住朝凌辰的方向翻了个白眼，“不过就是个拖油瓶，到时候还得我们分神护着！”

“真是丢尽我们凌家的脸面……嫡系子弟混成这样，还不如旁系的普通孩子。”

凌辰似乎察觉到周遭的恶意，湛蓝色的眼眸里泛起一丝困惑，下意识地往凌淮之身后缩了缩，小小的身子几乎要埋进玄色袍角的阴影里。

这个怯懦的动作，引来得逞的嗤笑声，有人甚至故意发出“啧啧”的声响，像在逗弄一只受惊的小兽。

凌淮之面沉如水，天阶修士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寒刃扫过全场，嘈杂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

但他清楚，那些藏在眼底的鄙夷没散，只是暂时压在了心里，心中无奈叹息，父亲交代的这差事，果然棘手。

队伍朝着百兽谷秘境入口行进，需穿越一片怪石嶙峋的山地。

子弟们脚下运起灵力，脚步轻快如飞，唯有凌辰，既不会引气加持，软底锦靴又被碎石硌得生疼，才走半刻钟，莹白的额角就渗满了细密的汗珠，脚步渐渐慢得落在了队伍末尾。小腿像灌了铅般沉重，他咬着下唇攥紧小拳头，却还是跟不上前方的步伐，每走一步都觉得力气在一点点流失。

凌淮之一直分神留意着身后，见他踉跄着要被凸起的石头绊倒，眉头终是微蹙。

他放缓脚步，在凌辰即将摔在地上的瞬间，伸手稳稳扶住了他的胳膊。

“七……七叔……”凌辰抬起头，小脸因用力支撑而泛着红，湛蓝色眼眸里氤氲着一层薄水汽，像迷路后找到依靠的小兽，可怜又无助。

凌淮之看着他这副模样，再想起周围子弟等着看笑话的眼神，心中那点因“无灵力”而生的不耐，终究被更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沉默片刻，弯腰穿过凌辰的膝弯，单手将人抱了起来。

身体突然悬空，凌辰轻轻惊呼一声，下意识伸出小胳膊环住凌淮之的脖颈。他身子很轻，贴着凌淮之的手臂，带着灵果与奶香气，靠在坚实的怀抱里，紧绷的小身子渐渐放松，小脑袋还无意识地往凌淮之肩窝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安静下来。

凌淮之的身体微微一僵。他常年沉浸修炼与空间之术，与人接触多是切磋对峙，从未这样亲近过一个孩子。

怀中的小家伙软得像片羽毛，没有哭闹也没有抱怨，只是乖乖依赖着，和传闻中“浪费资源的废物”判若两人。

这一刻，他忽然懂了凌沧海为何会为这孩子奔赴九死一生的北境幽墟，这份不染尘埃的纯净，确实容易让人心软，让人忍不住想护着。

凌淮之悄悄收紧手臂，将凌辰抱得更稳，全然无视周围或惊讶或鄙夷的目光。

有人瞪圆了眼，有人悄悄撇嘴，却没人敢出声质疑。

前方，林间已泛起淡蓝色的光晕，那是百兽谷秘境的入口，像悬浮在半空的蓝宝石，透着神秘又危险的气息。

凌辰在这个临时的避风港里，竟慢慢昏昏欲睡，小脑袋随着步伐轻轻晃着，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莹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凌淮之低头看了眼怀中孩子熟睡的侧脸，连呼吸都带着软乎乎的奶气，精致得像古画里的仙童。

他常年冷硬的心湖，不禁泛起一丝涟漪，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在心底响起：“这般纯净的模样，偏偏无半分灵力，实在是可惜了。”

“这孩子……若是没生在凌家，或许会是另一番光景吧。”凌淮之的思绪飘远，凌家血脉里淌着对力量的极致渴望，弱肉强食是刻在骨子里的规则，一个无灵力的子弟，注定是被鄙视的“异类”。

若是生在寻常富贵人家，凭他讨喜的容貌和温顺的性子，定能无忧无虑长大，哪用承受这些非议？

可现实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