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睡觉时,三人爆发了认识以来的第一次争吵,主要还是为了睡觉位置分配。县城的酒店实在不能要求太高,最豪华的家庭套间也只有两间卧室,一间夫妻住的King Size大床,一间儿童小床,不过小也只是相对而言,实际上睡两个男人也不算勉强。三个人,最合理的方式是大床睡两个,小床睡一个,可谁跟谁睡又成了问题。
白学逸想自己带着十七睡小床,温习羽坚决不同意:“你自己睡多危险啊,我既然带了你来,就有责任保护你,咱俩睡大床,刚好小敖老是怕十七,让他自己睡小床。”
敖小鱼却觉得明明他才是白学逸的临时监护人,怎么能被排除在外,争辩道:“有白学逸在我就不怕十七了,还是我保护他吧,你自己睡小床,反正温家人不会害你。”
温习羽一不留神说出了心里话:“他们最会害的就是我,你俩反而没事。我不管,反正我不能一个人睡,你俩得有一个人陪我。”
白学逸莫名其妙:“所以我说我和十七睡小床啊,你俩睡大床不是刚刚好吗,一个不用怕十七了,一个不用怕温家人了。”
温习羽倒是没意见,敖小鱼却不愿意了:“不行,我是你监护人,我得跟你一起睡。”
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干脆三个人一起睡大床,温习羽和敖小鱼睡白学逸两边,十七就放在白学逸和温习羽中间。但这样除了孩子之外谁都睡不好,晚上三个人几乎没有能同时入睡的时候,不是这个掉下床去,就是那边有人被踹醒,更热闹的是白学逸一个翻身没摸到孩子,吓得瞬间清醒,一睁眼发现十七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敖小鱼身上。
难得的是他睡着后并不排斥十七,还能无意识搂进怀里拍一拍,白学逸也就没管,换个姿势继续睡了。
如此睡觉效率低下,等三人休息够了恢复精力,都到第二天下午了,一整天的时间可说是白白浪费在床上。唐管家每次打电话问候时都欲言又止,似乎想催促温习羽赶紧启程,又不好意思直说,温习羽看出来却故意不搭茬儿,后来终于不再难为他,说鉴于自己受了伤,原地休整三天,等三人缓过劲儿来再走。
虽不急着回去,但温习羽坚持要跟他妈视频,想确认她一切安好,要不然总也不放心。管家拗不过,先去跟那位传说中的假舅舅,也就是温家当家人温藏通报一声。温藏没说能还是不能,只先一步给温习羽发来了视频。
敖小鱼和白学逸还算识趣,主动说要出去转转把房间让给他单独打视频,然而温习羽死活不让他们走,一定要让俩人陪着他打这个电话,两人没办法,温习羽在客厅打电话时,白鱼二人只能避开镜头坐在角落里玩手机,倒是把视频里的对话听了个十成十。
之前温习羽曾给敖小鱼出主意说不知道怎么办就已读乱回,竟不是开玩笑,他跟温藏舅舅打视频也是如此,没一句答在正确的地方。
视频接通后,温藏语气慈爱,问他:“小羽啊,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听说你受伤了,严重吗?”
温习羽道:“我不想跟你说话,让我妈来。”
温藏又问他:“让你找的东西怎么样了?找到了吗?一次两次找不到也没关系,以后机会有的是,慢慢来。”
温习羽举起左手上的纱布:“你就知道找东西,我都受伤了你也不问一句,还说是我舅舅,我没有你这种自私的舅舅。”
温藏道:“伤得这么重?随行医生怎么说?赶快回来吧,你在外面我也不太放心。”
温习羽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伤呢,当然要赶紧找泥人儿啊。”
温藏道:“那找到就回来吧,你从小不在家里长大,我都没好好看过你,回来你和你母亲一起,我们好好聊一聊。”
温习羽道:“谁要跟你聊啊,你是谁啊,我妈在哪儿,快让我妈接电话。”
敖小鱼和白学逸在一边听得直想笑,心道这位舅舅的脾气是真好,竟然从头至尾都没有任何发脾气的迹象,换了他俩这种沉不住气的,隔着屏幕也得薅过温习羽来暴揍一顿。
温藏舅舅见温习羽实在难以沟通,也就不再多说,又聊过几句便挂了视频,到最后也没让温习羽如愿见上他妈,只是在挂断前又说了一句:“你刚回国就能交到出生入死的朋友,我很为你高兴,带他们一起回家吧,听说他们为了帮你也差点儿受伤,我们温家还要好好感谢他们才是。”
就这么几句话,温习羽差点儿疯了:“姓唐的告诉你的对不对?我跟你说你少打我朋友的主意,他们厉害着呢,不会像我一样受你威胁的。”
下一句话没说完,对面已经挂了,温习羽呆呆盯着暗下来的屏幕,许久后才说道:“也不知道我妈怎么样了。”
另外两人到他身边安慰:“放心吧,他没得到想要的就不会动阿姨一根手指头,不然就成了鱼死网破,大老远的把你们母子俩抓过来,什么都得不到,图什么呢?”
这话果然很有说服力,温习羽打起精神:“反正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现在我手里有筹码了,总能跟他慢慢谈。”
他心里惦记亲妈,说好的三天没等到,第二天就嚷嚷着出发回家,这正合管家的意,都没用三个人动手就以最快速度收拾好东西,即刻启程。
回去的路途异常沉重,温习羽既急切希望见到亲妈,又不想面对温藏,两厢煎熬之下心脏跟串了钳子似的炙烤个不停,肉眼可见话少下去,幸而白学逸和敖小鱼总不断逗他说话,能让这段长长的路程不再难挨,只是谈话内容漫无边际,也就温习羽和敖小鱼说说各自的事,间或骂几句温家人,敞开了骂,反正也没人敢来管。
白学逸的身世是不敢讨论的,十七的异常更当从不存在,考虑到车里的监听设备,这些重要的内容一个字都不能提,实在不得不说了就发微信,区区三个人还煞有介事建了个群,取名:白学逸和他的粉丝们,还给他俩改了群备注,敖小鱼是粉丝一号,温习羽是粉丝二号。
对这个名字,另外两人意见颇大,觉得他太过自恋,白学逸问:“你俩白天追随我也就罢了,大晚上的连睡觉都非得跟我一起,不是因为崇拜我吗?”
温习羽:“你疯了吧?我那是一个人睡太害怕了,除了你俩周围全是敌人,一个都不能信,我怕他们进来害我。”
敖小鱼道:“我是怕你和孩子有危险,要看着你点儿,任何一个男人都要优先保护妇女儿童,你是不是妇女不一定,但你怀里有儿童啊。”
白学逸道:“好啊,既然不崇拜我,那晚上别跟我睡了,我保护不了三哥,也不用小鱼哥保护,我跟十七过得挺好的。”
两人忙不迭改口:“崇拜崇拜,我们就是你粉丝,粉到地老天荒。”
白学逸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车开了一整天,到温家时已经晚上十点多,白学逸困得头跟个木鱼槌似的,一点一点直往敖小鱼肩膀上敲,迷茫中见车队开进一座像旅游景点的牌楼,又绕着景区内主干道开起来没完,心中好奇,问道:“三哥,为什么要往景区开啊?”
温习羽道:“什么景区?”
白学逸道:“而且这么多人一起进来,不用买票吗?”
温习羽想了想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哭笑不得:“这不是景区,这是温家。”
敖小鱼道:“那么大……”
温习羽嗤了一声:“谁稀罕。”
他当然不稀罕,他是富二代从小见怪不怪了,不代表别人也不稀罕啊,敖小鱼长这么大只在电视上见过有人住在这种房子里,没曾想有朝一日还能见到现场版,内心挣扎半天还是口是心非道:“对,温家道德败坏,肯定都是不义之财,谁稀罕啊。”
要不是还在开车,温习羽真要回过头来跟他拥抱一个:“好兄弟,我就知道你懂我。”
温家知道他们要来,一早安排下住处,仍按照温习羽的要求让他们住在一起,且不像酒店里那样三个人挤家庭套房,宽敞小院收拾得干净雅致,一人一间都没住满,竟然每个人都配有专人伺候,名义上是阿姨,其实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个顶个盘靓条顺,只看脸和身材都能当网红了,说话也甜丝丝,一口一个先生叫得人浑身熨帖,跟泡进蜜罐子里差不多,这样的人竟然会屈尊在这里当保姆,也不知工资水平如何。
敖小鱼惊叹之下,没等反应过来,三个美女已经被温习羽赶走,说我们成年人有手有脚的不用你们照顾,从现在开始,不叫你们不许出现。
三位美女悻悻离开时,眼看敖小鱼目光追随着姑娘们的背影,拉丝般分外不舍,温习羽一拍他后脑勺,怒道:“你坚定一点儿行不行,别被温藏这点儿伎俩给腐蚀了心智啊,你跟我才是一伙儿的,那些都是要害你的人。”
“是是是,我知道,”敖小鱼连连点头,“咱俩才是好朋友,那三个姐姐都不怀好意。”
这哪里是知道,这是根本还没醒悟过来,不过是在敷衍他而已,温习羽道:“你知道,你知道个屁,你眼睛都快长人家身上了。你怎么能一点儿诱惑都扛不住呢?你这样对得起我吗,对得起小白吗,对得起十七吗?对得起咱们家吗?”
敖小鱼收回眼神:“我怎么就对不起你们了,美女哎,谁不喜欢看?”
白学逸至此才开口劝架:“不怪小鱼哥,这三个美女不太正常,你之前说你舅舅不是好东西,那时候我是个外人,不好评价,现在看来他果然没安什么好心。”
温习羽一颗心本就紧紧揪着,听白学逸一说顿时有种找到知己的感觉,说道:“你看你看,我就说吧,先说说她们怎么不正常了,咱们也好提前防着点儿。”
“你已经防得不错了,”白学逸打个呵欠,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你都把人赶走了,还能怎么防?要说哪儿不正常,我也说不清楚,这世上能人异士很多,就拿这三个姐姐来说,小鱼哥是个普通人,顶不住魅惑很正常,她们或许会魅术,会蛊术,甚至就是个狐狸精,谁说得准呢,反正酒色财气总是能消磨人的心智,你到中国之后虽然处处受制,但总不肯听你舅舅的话,大概也让他很为难,如果能用点儿手段消磨你的斗志,他能省不少事儿。”
温习羽听他一顿分析,气得一拍沙发:“我就说这姓温的没安好心吧,”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咱俩也是普通人啊,怎么没事。”
白学逸道:“我是不是普通人还真不好说,至于你,我看你天天气鼓鼓的,怒意比**可大多了,天王老子来了你都敢骂,区区三个美少女而已,你还能放在心上?”
这话相当在理,这三个美女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跟温藏是一头的,那就是天生的敌人,对敌人还能有什么好脸色吗?要不是他勉强算个绅士,不能跟女人动手,只怕要上来先打一架再说。敖小鱼就没有他这种心理压力,说到底被绑来的又不是他的亲人,他只是来帮忙的,温家的事与他无关,眼下又困倦已极,精神涣散下一时不察着了道儿也情有可原。
这一趟千里奔波都够累的了,温习羽也不忍心再拉着两位队友不让睡觉,只清清嗓子说道:“最后开个会,说完就各自洗漱睡觉,晚上都警醒点儿啊,别让狐狸精叼了去。”
敖小鱼苦着脸:“还要开会?有什么话不能明天再说吗?”
温习羽道:“必须今天决定,明天就要去见温藏,那会儿再说就晚了。”
他拍拍装着十七的背包,正要说什么,忽然脸色变了变,拿出手机在群里发了条微信:“你们说,会不会这间屋子也有监听设备?”
白学逸看完回都没回,顺口说道:“那我想办法顶一会儿,几个小时够吗?”
温习羽点头:“足够了,怎么顶?”
白学逸笑了笑,拿过包掏出一打画好的符咒,分给三人一人一张,说道:“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但是包里竟然有符,这是隔音的,还没失效,拿着就行,待会儿聊完直接烧了。”
这就是神秘的东方法术吗?温习羽接过黄纸符咒,翻来覆去研究一会儿,见朱砂弯弯曲曲,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眼睛顿时亮了,问道:“这些符谁都能画吗,能不能教教我?”
白学逸呵欠连天,眼泪都快困出来了:“先紧着正事儿,以后有的是时间教。”
温习羽得到这个保证,终于回归正题,手指一卷把黄符缠在食指上,继续刚刚的话题:“我是想说,咱们总不能把十七走哪儿带哪儿吧,这有点儿太明显了,可是留在屋子里又不放心,他们来个人把十七搜走很容易,这样儿我就没法儿拿去交换我妈了,你们给想想看,怎么办啊。”
这倒也是个麻烦,十七好歹也有婴儿大小,不是衣兜里能揣进去的,可出来进去背着包让人一看就知道装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的确一时半会儿不知该怎么处理。三人有些为难,同时安静下来思考,白学逸低头逗一会儿十七,听他咯咯直笑,不知怎么,总觉得有些地方越想越说不过去,只好问温习羽:“三哥,有件事其实我一直都没想明白。”
温习羽道:“你说。”
白学逸回忆一下,又道:“你说你一回国,温家人就强迫你到荒棘镇去找十七……啊,他们不叫十七,他们就叫泥人儿,而且还给了你具体资料,所以你一进荒棘镇可以直奔主题,问镇民有没有一个泥人儿,又在哪儿,是不是?”
温习羽点头:“然后呢?”
白学逸道:“然后那就不大对啊,他们知道得那么详细,又明显势力不是一般大,光你带去的那些人,抢也能抢过来了,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把你和阿姨抓回来,又让你一个人去荒棘镇涉险呢?你可是差点儿死了啊,万一他们赶不及时,你可能就被绑上架子串成烤肉了,他们岂不是白白抓了你吗?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以前身在迷局,只想赶快找到泥人儿去救母亲,这些事还真没仔细想过,此刻经白学逸一提醒才发现问题所在,温习羽凛然道:“对啊,他们为什么不帮忙呢?上山之前唐管家说人太多了怕引起荒棘镇的人怀疑,反而不方便,让我一个人上去,有什么事就给他们打电话,他们会去接应,但是他们能把荒棘镇的资料调查那么详细,不会不知道招商会的事,就算不一起去,派几个人跟着我假装是参加大会的也行啊,怎么就那么放心让我孤身犯险?其实明明还有更多方式,找几个身手好的人去偷去抢都比我一个人要容易得手,可他们偏偏什么都没干,他们有毛病吧。”
敖小鱼也来了兴趣,暂且忘记困意,说道:“你这是运气好遇见了白学逸才能逃脱,可如果没有我们俩的话,最大可能就是,你一进镇子就给他们一棒敲晕,烧死了,根本拿不到十七,那温家会怎么做?是派人去救你呢,还是趁着镇上的人没注意,自己去拿泥娃娃?”
“我觉得都不是,”白学逸道:“你们别忘了,十七在我们眼里跟别人眼里是不一样的,先不提咱们三个有哪里异于常人,只说双方不交换信息的话,根本就说不清楚十七长什么样儿。”
他又问温习羽:“先前温家给你描述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温习羽道:“跟照片里拍出来的差不多,从来没人提过十七是活的,还会哭,要不是你们在身边,我应该也找不到,就算看见了我也不知道十七是他们要找的东西,可能会给他们打电话抱怨,说庙里根本没有泥人儿,就他妈有个婴儿。”
敖小鱼道:“那这就好玩儿了,有两种可能,温家知道十七能活,或者不知道,你们猜他们知不知道?”
白学逸道:“我猜他们知道,但是自己看不见。能看到十七本来面目的人或许是凤毛麟角,你看整个荒棘镇一个人都没有,温家人知道这个信息,但看不见,而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一个能看见的人。”
敖小鱼“哦”的一声:“也就是说,他们让三哥去找十七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十七本身,从前期来看他们已经做了大量资料搜集的工作,想拿到十七是分分钟的事,之所以还要让三哥单独去,只是为了确定他到底是不是他们需要的人,如果三哥真的是,那是不是就……再也离不开温家了?”
温习羽倒吸口凉气:“怪不得唐管家接到我之后一句泥人儿的事都没问过,一来拿不拿得到不重要,这次不行下次可以再来,二来,他们真正想知道的是我到底能不能看到,而我从头至尾……什么都没说。”
他心中有些慌,脸色发白:“好险,温家真是……真是太恶毒了,我该怎么办呢。”
白学逸道:“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现在主动权交到了你的手上,只要你表现得像是什么都看不见,还继续你的已读乱回,想怎么摆烂就怎么摆烂呗,也许你舅舅看你没用,就把你们母子俩放走也说不定呢。”
“我看未必吧,”敖小鱼不无担忧:“三哥说他从小没回过国,阿姨看见他们还特别害怕,可能这些年里一直在躲,那你们说为什么三哥的舅舅明明没见过三哥,还会把主意打到他身上?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白学逸道:“比如?”
敖小鱼:“比如,三哥的母亲,温阿姨能看到,三哥遗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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